章 42

　　“看你身后?！鳖伝匮劬锒加持猓肄D(zhuǎn)身望去，在湖面之上，水波漾著月色一圈圈鋪展而開，湖面燈火通明，萬千祈福之燈隨水面而起，水中倒映而下的燈火如同繁星點點，星光爛漫，而在蓬萊樓閣之后的船只上，數(shù)丈高的水上高臺數(shù)百人舞伎齊跳玉人歌行，每一次轉(zhuǎn)動，衣裙上都隨著光影變換色彩，縱而觀之如同含羞待放的牡丹花瓣收縮折卷，編鐘絲樂停滯，連空氣都變得沉寂下來，水面忽起一段云霧，霧中緩緩?fù)七M(jìn)幾艘宮廷宴船，為首一只小舟上坐著一人，手扶箜篌，撥弦之聲一顫，合著心臟脈動的跳動，媯樂停滯了腳步，奏的是宮廷的禮樂，卻和記憶中的那個人撫琴的聲影重合，

　　玉石第三十二篇載：范蠡為越王督造王之劍時見。此物經(jīng)火百煉矣，是天地陰陽造化之所至也，隨劍俱獻(xiàn)越王。王感其功，原物賜還，并令其為“蠡”。后范蠡遍訪良工，將以其名之“蠡”成簪送于西施。越大敗后，西施自去吳和，康臨去時，西施以“蠡”還蠡，今猶可見西施之于上淚。故曰，琉璃。

　　這便是我所創(chuàng)之曲，名為《璃》。記住了嗎，長平？

　　十三歲那年，媯樂教她弦樂時所言。

　　湖面上似起一陣狂風(fēng)，吹散了云霧，夾著漫天的花瓣，連同那小舟上的影子也變得清晰了，

　　“呀，是海棠花，冬月里怎么會有海棠花呢？”

　　“真的是海棠花??！”

　　…

　　 “天哪，海棠花！”

　　 “太美了?！?p>　　宮人們一時間異說紛紜，緋色煙云席卷而來，我伸手接下空中的花瓣，風(fēng)吹得我發(fā)絲微亂，掌心花瓣緋紅，薄薄一片，顯得柔弱又可憐。寒冬臘月間，哪里尋來的海棠花瓣呢？此情此景倒更像是天空幻境，如夢似幻。

　　“子時到”

　　“祈福！”

　　“子時到”

　　“祈福！”

　　…

　　宮人傳唱過三聲，高臺之上的煙火開始轟隆作響，無邊夜色的穹頂之上驟然炸開絢麗的花朵，五彩繽紛，星火下墜之時如星河隕落，美不勝收。而在這一片爛漫中，我終于看清了那人，身著太子華服，從小舟而上，輕迎身后宮宴船只下來的父王，縱是并肩而行，亦然舉世無雙。

　　“沒想到陳國的禮樂也是登峰造極?！饼R公子向來一副笑臉，說話討喜，陳王極好面子，聽的如此一夸對媯曄更是滿意，言不由衷道，“想必不及魏國的一半。”齊公子伸手接過空中的花瓣，甚是詫異，又道：“此言差矣，陳國人杰地靈，連三月的海棠也會一朝開放，哪是魏國可以相比?！标愅趼犚姾苁苡?，隔了一個長廊的距離都能聽到王上的笑聲，想必真是大喜。

　　我心下歡喜，神采飛揚(yáng)的跑過去，先是問了父王安好，又看他手執(zhí)著姝如妃，又問了姝如妃安好，掃到一旁魏治冷冽的眼睛，又問了聲王叔好，王上情緒甚好，并未怪罪我的失禮，見到媯曄，我愣了愣，又問了聲：“王兄安好?！眿倳侠淅涞幕亓宋乙粋€字，“好。”

　　我與媯曄擦肩而過時，極小聲喚了兩字

　　“登臨?！?p>　　抱有一點少女的情懷和念想，媯曄并沒有回頭，齊公子明明隔得遠(yuǎn)，卻回頭，沖我一笑，意味不明。

　　阿綰替我斟著酒，我看媯曄喝一杯，我也喝一杯，這樣也許能與他共情了。

　　蓬萊之上點了千余盞華燈，金色流蘇垂下，聲樂叮當(dāng)，齊公子微瞇著眼看的出神，長平坐在他對面左上一位，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看似觸手可及，實則相隔甚遠(yuǎn)，齊公子坐在上位與媯曄遠(yuǎn)敬一杯，高臺上歌舞正盛，宴過一半，陳王道:

　　“公子不久即會啟程會往遼國，遼國國君已與魏國議和，同意元昭公主嫁往魏國，公子此去，這迎親怕是沒有三五月回不來吧?！?p>　　齊公子忙打了個哈哈，“哪里，不過一兩月的功夫，不過既然元昭公主嫁與魏國為后，長平公主的婚約自是作廢了?！标愅醪惶吲d，沒有利益交互，兩國間的聯(lián)絡(luò)就顯得岌岌可危。

　　聽到我的名號，有些暈，卻仍是努力聽清講的什么，陳王道：“長平與遼國名動天下的元昭公主比起來相差甚遠(yuǎn)，也不知元昭公主如何惹人喜愛，竟是讓遼王甘愿背棄百姓不顧也要留下?！?p>　　 齊公子道：“想來是遼王對先王后念念不忘，膝下就這一個女兒，舍不得是常理，只是王室之事，不是家事，乃是國事，人之常情罷了。”

　　魏國與遼國議和了，仗都打了，左右不過勞財傷民，誰曾想又議和了，大約是他在陳國逗留太久，遼國顧及魏國與陳國合盟，兩相其害取其輕，他微撐著下顎，打量著媯曄，搶了他的寶貝，也不知道他會高興還是難過，高坐上的陳王面容藏在鎏窛之下，神情難辨。

　　齊公子微微向旁邊的禮官使了個眼神，等到今日，他早已準(zhǔn)備多時。

　　“聞陳國公主長平年歲已有十六，適逢上元佳節(jié)良辰之景，臣奉王上旨，以魏國太子妃之位求娶長平公主。”

　　媯曄抿了口薄酒，耳邊絲竹之樂未絕，淡淡道，

　　“貴國并未立太子，何來求娶一說。”

　　齊公子揚(yáng)起一抹笑，拂了拂衣袍步入臺中，身后是萬千花容。

　　“以前沒有，現(xiàn)在有了。”

　　眾人嘩然，媯曄掃了齊公子一眼，淺笑道，“看來公子此番出游，倒是頗得魏國王上之心?！蔽殷@的酒盞掉在桌案上，清脆一聲，水晶制的杯盞如此輕易的破碎。媯曄向我看來，我讀不懂他眼底的情緒，忙跪至殿中，道“父王，兒臣與魏國王上有過婚約，怎能再嫁與齊公子？豈非荒謬！”齊公子看媯樂云鬢微亂，發(fā)間別著一朵月白的優(yōu)曇花清冷雅致，額間一點金箔花鈿，人如白玉，肌膚勝雪，華麗不俗。

　　“無妨，公主并未嫁與我父王，又為何不能嫁與我呢？”

　　“放肆！”

　　 媯曄這一聲，倒是將我也嚇住了，陳王并未出聲，卻也并未阻攔，他是在等后面的話。

　　又聽齊公子道：“王上，先前魏國與王上所談一樣，再加兩條與陳國往來的商貿(mào)之路，亦算作應(yīng)聘長平公主之禮?！?p>　　“我與公子一見如故，難得長平這般得公子喜愛，是她的福氣?！标愅跞×司票K，殿內(nèi)眾人亦高舉酒盞，這本就該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