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枝曦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有女子倚欄而坐,笑癡癡的望著云卷云舒,明眸皓齒,一臉茫然。
她不是一個玲瓏通透的人。
確實不是!
比如她最煩母親日復一日的整理修剪著花圃的花。
來來回回的,沒日沒夜的。
也不嫌悶得慌。
養(yǎng)只貓啊,狗啊,好歹還能叫喚兩聲。
養(yǎng)一院子的花,能干嘛?
養(yǎng)的再好還不是要凋謝的?
徒增傷悲。
她也不是個感恩懷德的人。
不是!
六歲那年,母親剛生胞弟,一屋子血氣未散。
她在外院玩的正開心,卻被蘇景嫣拉來探望母親。
因氣胸煩悶便將窗戶打開透氣。
意料之中的得了前來陪產(chǎn)的姨母訓斥。
已經(jīng)是懂事年紀的她,沒管沒顧的在房里吵鬧了一番。
待眾人無奈叫她“祖宗耶...”,她才憤憤然的離開了房。
對身后母親的咳嗽充耳不聞。
她更不是個胸有城府的人。
肯定不是!
只消有人在她耳旁稍微吹吹風,她就會對人產(chǎn)生一股莫名的敵意。
像是對李承載那先入為主的厭惡。
還有對裴之寒死心塌地的一往情深。
都是“為她好”的蘇景嫣,感人肺腑的“一片真心”。
蘇枝曦看著少女臉上春風得意的笑,便是陣陣心悸。
前世的她如此任意妄為,不可一世,落得最后那般下場,確實不冤。
思緒間,有淚緩緩從她眼角滑過。
不冤卻不代表不怨。
那個大雪紛飛的凌辱夜,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及被莽夫玩弄的屈辱。
在夜深人靜的夜里,陰晦的目光,曖昧的喘聲,無一不讓她感到恐懼。
恍若隔世的回憶像利爪般輕而易舉將她撕的粉碎。
。。。
蘇枝曦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
像一條脫水的魚,如獲新生般大口的喘氣呼吸。
是夢!
搖曳的燭光中,她安慰自己前塵往事都是夢!
蘇枝曦咬緊牙,死死抓著被褥。
一直到敲更的啰聲響了兩遍,方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睜著眼沒叫人進來伺候。
屋內(nèi)燃的是她喜歡的果香香料。
閉著眼聞了一會兒,緊繃的神經(jīng)才微微松開。
半刻,懶懶起身。
此時正是日夜交替,窗外有蟲鳴也有鳥叫聲。
她支起窗欞,任涼風陣陣吹散屋內(nèi)的香味。
而后走到窗下的妝臺前坐下,看著鏡中的女子發(fā)呆。
鏡中是一張稚氣未脫,懵懂無知的少女模樣。
眉眼間卻是難掩美艷。
俏麗高挺的鼻梁,粉嫩的唇,因稚嫩而略顯肉感的臉,肌膚白皙如冬雪,唇紅齒白,最令人神往的,便是那雙微微向上吊著的眼。
蘇枝曦拿著篦子,撩了一撮長發(fā),心不在焉的梳著。
自古紅顏多薄命,前世她潦倒凄慘一生,最后落的死無全尸,怎知不是這張臉惹的禍呢。
女子美則美伊,卻不知道美也是把雙刃劍。
讓人生憐,也使人嫉妒。
蘇枝曦抬頭看著窗外的景。
枝繁葉茂的大樹迎風搖曳沙沙作響。
清晨的風交雜著泥土的芬芳,一陣一陣順著窗欞吹了進來。
天空已顯魚肚白。
房門被人在外輕輕打開。
程情看見坐在妝臺前的蘇枝曦道,“姑娘醒了怎么也不喚人進來伺候,雖是夏日,可晨起風寒,姑娘穿的單薄小心別傷了身子?!?p> 蘇枝曦聞聲轉(zhuǎn)身彎眉笑道。
“昨夜睡的淺,讓外頭的蟲聲叫醒了?!?p> 程情順著蘇枝曦的話往外瞧了眼。
“回頭奴叫程恩去把外頭的蟲抓了去?!?p> 說完出門吩咐著外頭的婢女,讓人去水房端水進來。
又取了件綢緞的披風給蘇枝曦披上。
蘇枝曦懶懶斜靠著貴妃塌,看著程情忙前忙后的模樣,因噩夢縈繞在心口的陰霾方漸漸消散。
前世...就當是夢!
她拾起一把圓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擺著,求個心靜。
思緒一轉(zhuǎn),她又想起如今是天壽十九年...
按時間來算,九月中宗猝然離世,周王李承載正式踏進歷史舞臺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了。
中宗死因不明,朝堂上議論紛紛,最有可能卻又是最荒誕的說法,是陳后與平樂公主蓄意謀害之!
倒也不是無稽之談,中宗繼位后,無心朝政。陳后垂簾聽政朝中大小事務皆可表決。
陳后的黨羽遍布朝廷,位居要津,牢牢掌控了帝國權(quán)柄。
而她本人也從未掩飾過她對權(quán)力的極度迷戀。
而中宗死后,陳后秘不發(fā)喪,反而從京師附近緊急征調(diào)五萬名府兵進入長安戒備。
但實際真相如何,卻是眾說紛紜。
中宗死后,太子茂登基,尊陳后為皇太后。
封陳后的族兄陳韋任“總知內(nèi)外守捉兵馬事”,掌控全部兵權(quán)及京師內(nèi)外的警備力量。
從顯帝的突然駕崩,死因蹊蹺離奇,到新帝登基陳后一黨的迅速奪權(quán)。
不難發(fā)現(xiàn),這里面有太多細思極恐的事情在里面。
而發(fā)生的這一切,讓在朝廷中擁有極大權(quán)力的永安公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于是同年十月,危機重重的永安公主與雄心勃勃的周王李承載一拍即合,發(fā)動了政變。
不過如今蘇枝曦以局外人身份來看前世一生。
不論是周王李承載的未雨綢繆,還是太子李承載的步步為營,又或是登基為皇以后的殺伐果決。
都不難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注定日后有一番經(jīng)天緯地的宏大作為的人。
想到這,蘇枝曦問,“程情,我阿娘的陪嫁可有名字名畫之類的店鋪?”
程情不知蘇枝曦怎突然問起這個。
緊著眉頭仔細想了想回,“這事得問錦姑姑。姨娘的陪嫁一向是錦姑姑打理的?!?p> 末了又問,“姑娘怎突然問起了這個?”
“沒什么,就是每日這樣待在府里無聊,便想尋個鋪子打發(fā)些時間。”
程情點頭,遲疑片刻。
“姨娘那的鋪子我不知道。不過,奴倒知道程恩那丫頭私買了個果脯鋪。姑娘想學買賣,倒是可以問問她?!?p> “程恩是奴籍,怎么能行商呢?”
程情目光略有閃爍,回道,“這奴就不知了,不過前些日子奴還偷偷去她鋪子里瞧過,還別說挺有模樣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