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許繇因天眷盛隆,生具圓滿靈根,根骨秀異、道心堅固、領(lǐng)悟力強,所以經(jīng)過三萬余年的修持,一路合道飛升、和光歸真、德充道至,早早修到了大成道境,回歸本源,從此脫離了天道輪回,得以悠游于三界九天之外。
這天許繇與棋友披衣、損友善卷在時空無量、福德無邊的道元世界中游嬉,興之所至,來到大葛山清水河,見河彎處生了一池混沌青蓮,其中最大的一朵蓮花不知經(jīng)過了多久的歲月,已是修成九品,正在含蘊道機、演化生滅,眼看九個虛擬的小世界即將生成,只待機緣和合,攝取游離于諸界之外的現(xiàn)實時空,便可成為九個新界。
只不過等待機緣和合的話,過程太久,不知道會等到哪年哪月、哪紀哪世了。
許繇看著這朵蓮花演化生滅,一時心有所感,想到自己的道途、故鄉(xiāng)的黑化沒落、人間修士履道之艱,不由得看得癡了,一時物我兩忘,將身邊的棋友損友統(tǒng)統(tǒng)拋到了腦后。
許久,許繇向著永恒世界深處稽首,默默祝禱:愿以我大成道境的神機德光,煉化九重道緣空間,贈予下界有緣弟子,集齊三德九功,攜弟子來此拂拭故鄉(xiāng)塵埃,重啟那方世界的無上道機。
默禱既畢,便將自身磅礴浩闊的神玄之氣源源不斷地灌注于那朵青蓮的蓮心,一直到將其催熟,成為一朵蓮蓬,才松一口氣,折下蓮蓬,摳出蓮蓬中那九顆紫色蓮子,將蓮子中未成形小世界的衍化氣機一一打散,以蓮子芯的紫玄生發(fā)神息為能量,以每顆蓮子中含蘊的不同層次的玄通道意為導(dǎo)引,分別加以疏導(dǎo)整煉,制成九顆道元蓮胎。又到鴻蒙世界、混沌世界、玄黃世界的邊緣捕捉到三片神元空間、三片仙元空間、三片靈元空間,然后挖空心思,按空間的層次將其分別煉進九顆蓮子中,更刻鏤雕琢,將這九顆蓮子制成三顆神級、三顆仙級、三顆靈級洞天福地,分別題銘為:丹合子、心合子、神合子、廣成子、圓成子、玄成子、神元子、德元子、道元子。
這個過程足足耗費了他百年光陰,披衣和善卷見他入定煉制這不同尋常的蓮子空間,情知耗時日久,不耐煩等他,早已自己回家去了。
許繇完工后起身來到連接下界的一處斷崖,立在云端,將那九顆蓮子望下界漫天一撒,完結(jié)了這件耗時百年的大事。心想下界的修士們各憑機緣吧,誰能得到蓮子,誰就是助我集功累德的天命弟子。
至于由誰得到什么級別的蓮子,這種關(guān)乎功德的事,聽由各人靈機天命便是,他倒不好干預(yù)。
拍了拍手,拂去神衣上不存在的灰塵,許繇自思完成了一件弘道利生、無我益人的大事,不免自我感覺良好。
正思回家大睡三天,調(diào)整好狀態(tài)好去找披衣善卷的麻煩。那二人居然不等他入定醒轉(zhuǎn),將他丟在大葛山自己走了,現(xiàn)成的短處握在自己手里,這時候不找他麻煩更待何時?
不想起身時衣袍勾連著那朵摳空了蓮子的蓮蓬,那蓮蓬被他帶到斷崖的云頭上,被他揮撒九顆道胎蓮子的力量一帶,圍著他滴溜溜轉(zhuǎn)了兩圈后,好像有什么自主意識一樣,擦著神界、仙界和靈界的邊緣,一路躲避著破碎空間、虛空神獸、混沌仙獸的呑噬阻擾,路途曲折地向云海深處一方濃霧灰黑的人間墜落。
看著那蓮蓬飛墜的路線,許繇忽覺若有所失,仿佛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離開了他一樣。定睛一看,那朵蓮蓬冉冉飛墜的人間可巧便是他的故鄉(xiāng)——盤古宇宙、銀河系、太陽支、藍色地球……上的亞洲東部,即修仙界稱之為玄洲的那方紅塵人寰。
如今,那個星球幾經(jīng)滄桑變幻,早已從靈界墮為純粹的凡塵俗世,先是人文文明代替了修真文明,進而在最近三百年間,機械文明又代替了人文文明。那里的靈機道統(tǒng)早已消亡殆盡,再不是記憶中的故鄉(xiāng)了,雖然人煙繁庶、凡俗氣息蒸旺,但清靈陽和的氣機越來越少,陰灰黯淡的末日景象越來越重,竟似有再往下處墮落的趨勢。
許繇伸手一撈,聽從自己的本心將蓮蓬招回,捧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查看。這一查看,他才愕然發(fā)現(xiàn)這朵蓮蓬的正中心還隱藏著一顆半成熟的青綠色的蓮子,百年之前當(dāng)他摳出那九顆紫色蓮子的時候,依他的神眼視力和修為感知,居然都沒發(fā)現(xiàn)它。
九品混沌青蓮的蓮房中居然生出第十顆蓮子,這是什么操作?什么形式的變異?
或許因為這第十顆蓮子是平空多出的一顆,所以看上去有點營養(yǎng)不良,蓮芯發(fā)育并不完全,只有兩片小小的不成形的胎葉,包裹著小小一團元神一樣的物質(zhì)。當(dāng)那團物質(zhì)感知到許繇元神的探看,便試著回應(yīng)出一種類似喜悅、孺慕的情緒和非常強烈的回歸本體的渴望。
許繇瞠目:元神?回歸?本體?到底怎么回事?
自成道以來,許繇有幾千年未曾追溯自己的過往了。修道之人最是清淡,走過去的足印沒有幾人再去留連或追悔。但這時他也只得又入定細查,追溯以往。
原來,這青蓮子的蓮芯包裹的物質(zhì)竟是一縷凡人生魂。
還是他當(dāng)年躲避帝堯的追逐時,光腳逃進箕山的一戶親戚家中,扮成了耕作的農(nóng)人,那時親戚家中正巧有一個女娃風(fēng)素素降生,因初生兒魂魄不穩(wěn),那風(fēng)素素的一縷天魂受他致虛期高階修士強大芳潔元神的吸引,三魂中掌管智慧的天魂中的一縷竟然不自覺地分離了一縷,脫離本體附向許繇的元神,又受到許繇元神的排斥,就此附著在他的紫府壁外。
當(dāng)時許繇狼狽失措,怕被帝堯捉去凡俗做那無用苦工,從此會日漸沉淪,所以所有的心智都在提防帝堯和帝堯派出的使者,大意之下,竟沒發(fā)現(xiàn)這縷生魂脫離了本體,靠近了他的元神。
再往源頭追溯,許繇更于震驚中生出幾分酸澀:風(fēng)素素居然是他前世的前世的前世,在葛天氏之世為帝王時,膝下惟一的女兒素素;是他最幼最弱、最憐最愛、時時提抱在臂彎胸前的女兒;是他因守護子民、與惡獸爭奪生存空間而意外辭世,不得不放手、卻于心中生出萬千牽掛和愧疚的女兒葛素素。
之所以那么愧疚,是因為在葛天氏之世,鳥獸草木繁多而人民稀少,天道淳和,人心質(zhì)樸,無尊卑觀念,帝王的兒女除長子女承繼帝位之外,成年后都是要分封為方伯、修習(xí)祖?zhèn)鞯婪ㄎ涔θナ刈o一方百姓的;未成年而做帝王的父母早死者,底下的子女會被默認已成年。
那時帝位帶來的不只是尊崇和享樂,更多的是責(zé)任和付出。
他去世的時候素素只有十五六歲,那時候人們的天壽尚有一千余年,素素身形只有現(xiàn)在世人四五歲大小,正在稚弱天真的年齡,當(dāng)時他的元靈倚仗修為并未離去,而是和妻子一起,跟隨在素素身邊了護持了三百年,直到素素成年后有了伴侶,妻子才完全歸國還家,他也才到陰司消了陽籍重新投胎。而素素雖然在他們明里暗里的護持、幾個兄長的大力扶持下得以平安長大,卻不免因過早分封、履行守土護民重責(zé)而拚命修煉,從而傷了根基,一生倍歷艱辛。
也因此父女二人三萬年后再次相遇,修煉有成的許繇只轉(zhuǎn)生了三世,而傷了根基的素素卻輪回了二十多次。
兩個獨立的元靈在茫茫世界中能兩次相遇,是一種萬中無一的巧合。但世上每一種巧合,表相之下其實都有深層的因果。素素正是因不能忘懷對葛天氏之世父親的孺慕,才會在做風(fēng)素素時分出一縷天魂跟隨許繇兩萬多年;許繇也是因為不能忘懷一個父親未能把兒女撫養(yǎng)長大的憾愧,才會在帝堯之世與素素做了親戚、更在遭到追逐時逃到風(fēng)素素的家里。
帝堯之后,人類的壽命更加短促。天魂殘缺的素素元靈在兩萬多年間又不知轉(zhuǎn)生了多少生多少世。
而這縷生魂隨他在三界中流浪的過程中,居然沒有因他元神的排斥而飛散,也沒在無盡歲月里消耗磨損,反而受他修為的滋養(yǎng),越來越強健清晰,更于百多年之前受混沌青蓮道機的牽引,隨著他輸出的那股豐沛的神玄之力進入蓮蓬,無中生有地衍化生成混沌青蓮的第十顆蓮子,實在太令人意外和慶幸了。
他自己這兩萬多年帶著這縷外來的生魂修煉、罹難、渡劫、飛升,經(jīng)歷那么多次生死一線、問心拷魂,也居然沒被驚擾,從而生出心魔誤了長生道途,實在太幸運了。
這種幸運得益于他與素素的生魂之間,天然存在的超乎常人的親近和信任。
冥冥中,誰能知道與誰是前生親故、夙世仇讎?誰又成了誰的累世牽掛?
在這綿綿不斷的牽系中,他們父女承負的都是什么天高地厚的因果天眷、機緣遇合?而承負了這么厚重的天眷,叫他們拿什么來回報天地自然?
搖搖頭,許繇按下心中的酸澀、凝重和感動,著手將這顆素素生魂依托混沌青蓮道機以及他大成道境的神機德光、紫玄之氣化生出的青蓮子,也煉制成一顆道胎蓮子,引導(dǎo)素素今生務(wù)必要入道修煉,并依著素素將來的修為層次,在這顆蓮子中煉入從靈級到仙級、至神級的九重空間,助她度過漫長、艱難的修煉,以彌補這五萬多年的虧欠。
他調(diào)出全部心神和紫玄之力,想先將這顆青蓮子盡力催熟。
無奈有些缺憾是天生的,無論怎么滋養(yǎng)護持,青蓮子還是青蓮子,不過是內(nèi)里有點紫意,皮和芯都還是青郁郁的,而且蓮心的胎葉雖然長全了,里面的氣機卻自始至終達不到圓滿飽和。
想了想,他沒再對這顆青蓮子進行進一步的干預(yù),而是順其自然,就著蓮芯中那絲生機和道韻上的縫隙,排布了一個控制中樞。將來素素修為每進一期,只需來控制中樞,將神魂信息印照在控制中樞上,便可給空間升階。
他起身在神界、仙界、靈界之外各抓取了三片氣機最活潑的游離空間,疊成九重,和著蓮舍一起,仔細煉入青蓮子中。又將蓮蓬煉制成一座小院,房舍精美,布局儼然,更完美地保留了蓮蓬上的靈契道機和化衍生發(fā)氣息。又以心神在院門上鐫刻上“蓮舍”二字,再照著九顆紫蓮子,也在青蓮子外殼上刻下制式的“青蓮子”三個字,以與丹合子、心合子、神合子、廣成子、圓成子、玄成子、神元子、德元子、道元子們做個伴兒,萬一持青蓮子的素素與其他九子的主人中有緣相見,那不就是現(xiàn)成的師兄妹?
以許繇身負的德光能量,如果不強行壓低修為,是無法長期與素素呆在一界照看她的,而修道之人最重自然無為,除了引導(dǎo)她入道修煉,許繇也不肯擾亂天則滯留下界,干預(yù)她的成長。
所幸除青蓮子外,那九顆紫蓮子他都設(shè)定了條件:只有身具一定修為和品格的良材美質(zhì)修士,才有機會得到道胎蓮子空間。那么九個素未謀面的徒弟只要與擁有青蓮子的素素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相同的空間氣息和神機道韻便會指引他們相遇相認,相認后的徒弟便可代他照拂沒有任何修為的女兒了。
而青蓮子不設(shè)品德和修為條件,是因為溯源的時候他已查知,素素作為葛天氏帝女的那一世,受他早逝之累損了根本,那一世他的七個子女中,只有素素沒能出離凡塵,身為風(fēng)素素的那一世,又因初生時被自己當(dāng)時驚慌之下對外界未加禁鎖的元靈吸引,弄丟了一部分執(zhí)掌靈慧的天魂,從此在兩萬余年間無法入道修煉、只能在原地輾轉(zhuǎn)沉淪。
出于對前世幼女的愧疚和彌久又生的舐犢愛溺之情,許繇搜了搜自己所有的儲物器具、袖中乾坤、隨身空間,找了許多修煉物質(zhì),又找了些修煉所需書簡,都放入蓮舍,可惜以他的修為,久已不接觸下界,而神界中人既使靈基閉合或萎縮不能修煉,也是出生便具有相當(dāng)于凡人結(jié)丹期的修為,所以他能拿出來的東西最低層次也是金丹期以上才能使用。無奈他只好回到神域,在上云城中找到善卷,拿極品神晶與他倒換些最低階的靈草、器具和各類材料。善卷那廝有收藏癖,隨身空間中啰啰嗦嗦存了許多東西,從凡人界到靈界、仙界、神界的各類東西他都收藏。換來的東西按階段分裝在儲物芥子、乾坤袋、納虛瓶、百寶囊中,也放進蓮舍。
這時時間又已過去了五十年。雖然修真無歲月,許繇還是忍不住感嘆時光匆匆,猶如白駒過隙。
許繇深知青蓮子難得,而下界兇險,素素所持九疊道胎蓮子空間,發(fā)展前景更優(yōu)于那九顆紫蓮子,難免有懷璧之罪。雖然這顆蓮子因素素的生魂機緣巧合進入蓮蓬才應(yīng)運衍生,蓮子芯中靈息自然與素素的神魂信息渾然一體,別人既使強奪,也沒辦法使用。但為策安全,他還是埋頭在蓮子內(nèi)部依九疊空間的層次以及修仙的九重境界,層層下了九道禁制,這樣整個空間不僅只有素素一人能打開,連空間層次也只有等素素修為到達相應(yīng)境界,控制中樞接到素素元靈信息和修為信息的映照,空間才會開放相應(yīng)的層次。
許繇最后將素素的生魂引渡到一塊高階養(yǎng)魂玉中,起身收斂起一身神元道機,招了朵祥云跨上去代步并隱身之后,攜著蓮子和養(yǎng)魂玉下了神界的上云城,經(jīng)浮島、元域、三千仙界、九百萬靈界、無量凡塵宇宙,回到他存在于盤古世界的故鄉(xiāng),尋找素素?zé)o數(shù)世后的轉(zhuǎn)世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