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今天,喚醒大家都不是雞鳴,也并非溫暖的晨曦,而是一聲令人恐懼到骨子里的哀嚎,一個人在田壟前被撲殺了。
他看不見獅鷲身上被光耀后發(fā)出的斑斕,只感覺到陰影從天而降,將自己籠罩其中。死神這次帶了十二把鐮刀前來拜訪,任由他如何奔跑逃竄,依舊都逃不過追趕,他被按在地上,劃破,撕裂。
哀嚎足足持續(xù)了近一分鐘,將整個鄉(xiāng)村的人都從睡夢中驚醒,等聲音停歇了不知多久,才有人壯著膽出門查看。
美麗的橘紅羽毛落在扭曲破敗的尸體旁,繞成了一個零落的圓。場面如同血腥的儀式,在喧囂到寂靜中完成。
“死!死人了!”
“有人被怪物吃掉了!”
“啊??!他是..他是..”
前來觀看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圍成一團,共享著恐懼,兩股顫顫又血脈噴張。
終于,當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他們這才想起了要辨認死者的身份。沒人敢接近那具尸體,實在是太可怕了。
終于,他們靠著愚笨的方法,互相找著相互熟悉的人,終于找出了那個應該在場,卻不見蹤影的人。
“鄉(xiāng)長在哪兒?他還沒有出現(xiàn)嗎?”
就是這句話,讓所有人都目光得以正大光明的瞟向殘尸。
修士姍姍來遲,人群自動分開,他走向那里,蹲下檢查了起來。
在一坨血肉之中,修士找到了半枚頭顱,即使碾壓使得它變形,修士還是勉強將他辨認了出來。
朗。
修士念著悼詞,一連三遍,他希望朗能回到寧靜的來時歸處。
“死者是朗?!彼麚炱鹨桓鹈蜞l(xiāng)民們確認道:“殺死他的是一種名為獅鷲的怪物,就像昨天殺死另一人的方式一樣?!?p> 他沒有叫大家不要害怕,這是無用的托詞。
“請大家這幾天盡快選出新的鄉(xiāng)長,并且盡量減少...出門。”
他的話立馬就得到了回應,只是他們說的,大多是讓修士想辦法。想辦法讓他們既可以繼續(xù)做工,又不會受到怪物的獵殺。
修士提出讓他們?nèi)フ夜芾硭麄兊馁F族老爺尋求幫助,鄉(xiāng)民們沉默不語;他又提出建議,讓他們籌錢雇傭厲害的獵手,鄉(xiāng)民們面面相覷;最終,修士表示他會去尋求昨天來到這里的余無,鄉(xiāng)民們卻憤慨地提到,就是他將災禍帶來的,他本就該為此負責,甚至應該賠償一大筆錢給他們當做補償。
這回,輪到修士不知道該如何去說了。
他習慣了。
他曾經(jīng)問過牧師,人類的愚昧和善惡是否有關系。牧師的回答是,啟迪智慧擺脫愚昧的第一顆果實,就是知善惡,倘若善惡不分,就算是再聰明的人,亦還是在愚昧的狀態(tài)中不自知。
他又問,該如何教導所有人知善惡。
牧師的回答是教育。
可教育和知識在這個世界上是一種只有少數(shù)人才能掌握的權(quán)力,因為大部分的耗費了太多時間在生存上,即使如此這也是非常艱難的。這是修士唯一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
牧師只是握住了他的手,叫他去行善事。
如今距離他離開教區(qū)出來布道已經(jīng)過去足足六年了,這些日子里他自認為兢兢業(yè)業(yè),盡力行善。可自己幫助過的人依舊如當初一開始見到的那般「愚昧」。他們似乎只擁有情緒,不具有感情。
他們會為了自己的安危而顫栗,卻沒有一個人為朗的死亡所流淚。
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行善事」。
修士從一戶人家借來了木桶和鏟子,就和昨天朗做的那般收拾了他。然后,他看著那些在左顧右盼的鄉(xiāng)民們,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徒步走往了翁瓦積的莊園。
即使他們愚昧不堪,自己仍要繼續(xù)行事,不僅僅為了他們,也是為了自己。他需要為自己的人生做出的選擇負責,他是敗葬教會的修士,就要行義。
他來到莊園的時候,翁瓦積正和余無兩人一起共進早餐。在潔白的十六人長桌上,翁瓦積和張夢飲各自坐在兩端,余無則做在了騎士的身旁。
桌面上擺滿了簡單而足夠精致的美食,主食是松軟的白面包和燕麥粥,肉食方面有拆骨的鵪鶉、白香腸、熏肉和恰到好處的炒蛋,蔬果則是豐盛的水果沙拉拌熏魚,同時有三種淋汁個同樣數(shù)量的甜湯。
在管家領著修士進來前,三個人都只是在沉默地進食,絲毫沒有了昨天「賓主盡歡」的模樣。兩位不死人的飯量都很大,余無的進食速度更是讓張夢飲咂舌。
灰仆仆的修士進了飯廳后,先是向主人翁瓦積微微一鞠,然后馬上走到了余無的身邊,向他說道:“我需要你的幫助?!?p> 余無用覆在腿上的餐巾擦拭了一下嘴巴,問道:“它又行兇了嗎?”
“是的,它...殺死了朗,就是昨天那個鄉(xiāng)長?!?p> 余無一愣,接下來出現(xiàn)在他臉上的表情,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朝翁瓦積點了點頭,便起身對修士說道:“事不宜遲,出發(fā)吧?!?p> 他婉拒了騎士的隨行,并表示他盡量在今天就解決掉問題。
看出他有心事藏匿的騎士也不點破,后者自認為和不死人的交情還沒到可以談論心事的地步,便應允了下來。昨夜的交談中,翁瓦積表露出了其博學與風趣的一面,如果可以,騎士打算跟他多交流一些。
翁瓦積先是搖動了鈴鐺,接著捧著肚子杵著拐杖將兩人都送出了客廳,在臨別之時,他對余無一語雙關地說道:“去行你該做的事吧。”
后者沒有回應,只是轉(zhuǎn)身離開。
“給修士備一匹馬,讓他帶上我的勛章一同去?!?p> 管家在他的囑咐下從馬廄中牽出了蘿卜和另一匹馬兒。后者同樣是一匹高頭大馬,在額間有一道黑斑,蹄子也都是黑色的。
余無問道:“請問,這是一頭公馬還是母馬?”
馬夫搬了張小凳子,將修士扶上了馬,看的管家對余無回答道:“這是一匹閹馬,四歲,即使閹割了依舊非常強健?!?p> 管家抿了抿嘴補充地解釋道:“想必您知道...主人并不擅長駕馭烈馬?!?p> 那就好。余無心中如此想到,策動戰(zhàn)馬小跑起來。修士好幾年都沒騎過馬了,最多的是騾子,他熟悉了一下馬兒,讓它緩步向前走去。
漸漸的,修士跟上了余無,兩人并駕齊行。前者對余無說道:“余無先生,你有什么計劃嗎?”
不死人瞅了他一眼,說道:“找到它,殺死它。”修士有些著急,沒有繼續(xù)追問,兩人一前一后地前進著。有段時間修士都以為余無迷路了。途中,余無詢問了一些問題關于朗的問題,不過大部分是在他的尸體。
修士努力回想,如實作答。
終于,余無在一處山林前下馬,還幫了修士一把,讓他能安全落地。
“這一對獅鷲還沒有誕下子嗣,所以沒有筑巢——這也是為什么它們會一直追蹤我的原因之一,他們還沒有穩(wěn)定下來?!?p> 他將知識的內(nèi)容結(jié)合觀察說了出來。
“我殺了其中一只之后,剩下的就更沒有筑巢的必要了。因此,它會選一處自己喜歡的地方呆著。附近必須有豐富的食物,充足的水源,還要足夠高,并且樹木的枝葉并不繁茂?!?p> 跟隨著他的腳步,修士一同走入了山林之中。
“一般來說,捕獵獅鷲需要準備誘餌和陷阱,這是最有效的方法。然而,我先前已經(jīng)嘗試過一次了。曾經(jīng)最喜歡的氣味如今以伴侶之死,深深的和陷阱掛鉤在了一起,我猜測它不會再上當了?!?p> 繼續(xù)前行,他們穿越了山林最外圍的一圈樹木羣后,之后的杉樹變得低矮起來。
“所以,我現(xiàn)在要做的是找到它臨時的棲息地,然后靜待時機。這種藥膏其中一種功效是祛除氣味,涂上它?!庇酂o取出一罐尚未用完的藥膏在身上涂抹起來,隨后遞給了修士。
后者拒絕了,說道:“如果我們都躲藏起來...它就會去襲擊其他人?!彼靼子酂o的「靜待時機」是什么意思,意味著他們要一直等待到獅鷲襲擊過后再次回巢。
“不,我根本不確定它會不會在這里。忘記了嗎?我說過它沒有筑巢。他可能會在任何一個地方,我只是挑了個最有可能的而已?!?p> 英梨梨!
遠遠的,余無聽見了一聲獅鷲的喊聲。
“藏好,盡量藏好。”
不死人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他壓著身子疾步前行,腳步的聲音卻幾乎微不可聞。
跨過了幾道折斷的樹干,在路過時余無看見它們是由兩種不同的原因而傾倒。一則是強力的撞擊,另一種,有清楚的人為痕跡。
還有其他人。
大概三分鐘之后,余無沖出了最后一片矮木的阻礙。他看見了那頭受傷的獅鷲正從低空飛撲下來,而他的對手,正手持著一把黑粗的長鞭。
也就這他暴露的一瞬間,無論是獅鷲還是那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前者用力撲騰著翅膀嘗試改變飛行的方向,,不是沖向余無,而是向上——它選擇了逃離!
至于它都對手則第一眼就認出了余無,他奮力揮動手中的長兵器,鞭子纏繞住了獅鷲的身體,刀片深深嵌入血肉,后者痛苦地嚎叫起來。
“快!”
話音未落,一發(fā)火球就擊中了獅鷲,緊隨其后又是幾發(fā)。它們加起來的威力沒有大火球的那么強,也足以讓這頭傷痕累累的怪物被擊落。
咚!
烈焰在它充滿油脂的羽毛上燃燒著,逐漸滲入血肉之中。
余無沖刺上前一劍斬落,將它帶翅的前肢給砍了下來,緊接著又橫劍一刺,將它的脖子刺了個對穿。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十秒以內(nèi),結(jié)束時,余無伸手抓住了一顆突然蹦出來的煤炭球。
再轉(zhuǎn)身,那個身影已然不見了。
他捏著煤炭球說道:“我們需要聊聊,野馬青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