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偉到達藍島咖啡廳時,才5點50的樣子。他在門口給陶沁瀅打了一個電話,陶沁瀅告訴他自己正在出租車上,大概有五分鐘就到了,叫他不要等自己,先上去找個地方坐下,最好僻靜點。
藍島咖啡廳在二樓,里面?zhèn)鱽韮?yōu)美的鋼琴曲《夢中的婚禮》。蘇偉走進去,立刻有身著西褲馬甲的服務(wù)員迎了上來:“請問先生,你們幾位?”
“兩位。找個僻靜一點位子。”
“好的,先生。請這邊來!”服務(wù)員在前面帶路。
蘇偉被帶到靠近里面的一個位子,朝向大樓背后,避開了大街的喧鬧。這陣子,夕陽從窗子里斜照進來,伴隨著優(yōu)美的鋼琴曲,還真有點浪漫的味道。
正當蘇偉沉浸在小資情調(diào)當中時,電話響了。
“小蘇,我進來了,你在哪個位子?”陶沁瀅電話里隱約傳來鋼琴的聲音。
“我在……”蘇偉抬頭看看服務(wù)員,服務(wù)員很有眼色地在一旁小聲提示“B6”,蘇偉趕緊接過話來:“B6座。你沿過道往西走,就能看到我?!痹捯魟偮?,卻見陶沁瀅已經(jīng)走過來了。
蘇偉連忙起身讓座。
今天陶沁瀅留著齊肩波浪卷發(fā),上身穿著一件淺灰色薄款蝙蝠袖針織衫,洶涌波濤在寬松的衣領(lǐng)下若隱若現(xiàn),下面穿著一條淺藍色的緊身牛仔褲,完美地勾勒出豐滿的臀部曲線,腳上踩著一雙黑色的高跟鞋,使整個身材更顯挺拔修長。
陶沁瀅一邊放下肩上的挎包,一邊坐到蘇偉對面,笑著說:“小蘇今天打扮得很帥氣啊,怎么看著跟相親一樣?!?p> 蘇偉訕訕地笑笑,說道:“來這地方,肯定要穿得正式一點,不然人家不讓進。”心中卻汗了一把:這可真是哥平日相親的行頭,沒想到被你一眼就看出來了。
“怎么,聽你口氣,還常來這里?。俊碧涨邽]一邊調(diào)侃他,一邊拿過服務(wù)員遞上的菜單翻看。
“以前相親來過幾次。常來誰來得起,這里面的東西可不便宜!”畢竟今天不是來相親的,所以蘇偉也就放開了說。
“是不是在這里被女孩子宰過,所以這么刻骨銘心?”陶沁瀅很善于從別人話語行間捕捉信息。
蘇偉再次汗了一把:哥在你面前,簡直就是透明人。
很快,陶沁瀅點完了餐,要了一份五成熟牛排,一個小份杏仁奶油蘋果派,一杯摩卡,然后將菜單交給蘇偉。蘇偉胡亂翻了一氣,也沒找到想要吃的。在他看來,這些西餐都差不多,吃著不咋樣,還死貴死貴。
陶沁瀅似乎看出了蘇偉沒主意,就建議道:“這里面的風味牛肉比薩不錯,咖喱牛肉飯也不錯,分量也足,你可以試試?!备鶕?jù)陶沁瀅的建議,蘇偉點了一份咖喱牛肉飯,一份七成熟的牛排,一杯拿鐵。
服務(wù)員去傳餐了,二人繼續(xù)剛才的話題。蘇偉給陶沁瀅講了自己600多大洋換來一句“你很大方”的故事。聽得陶沁瀅都笑出了眼淚。于是二人的話題又變成了相親趣事。說實話,這五年蘇偉相親的人數(shù)不下五六十人,遇到的各種奇葩事情還真多,說起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現(xiàn)在他就專挑那些有趣的跟陶沁瀅講,逗得陶沁瀅笑爬在桌子上,不停地揉肚子了。
“停停,不要說了,再說我的腸子都要笑斷了?!碧涨邽]笑得實在不行了,連忙打手勢制止蘇偉。
這時,他們點的西餐陸續(xù)送到桌上了。陶沁瀅嫻熟地握起刀叉,對準了盤中的牛排。而蘇偉拿著刀叉怎么都不順手。雖然他來過這里多次,但是只點過一次餐,還讓別人全給吃了,所以根本沒使過刀叉。看著陶沁瀅切開泛紅的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往嘴里送,蘇偉一發(fā)狠,直接橫七豎八一頓亂切,切成大小不一的牛肉塊,伴隨著不銹鋼叉子的臭味往嘴里送,惹得對面的陶沁瀅直發(fā)笑。
終于吃完了飯。說實話,對于蘇偉來說,吃這些真不如吃一碗小區(qū)門口瑞祥面館的燴麻食,既便宜又實惠。他看著陶沁瀅使用刀叉手法嫻熟,便問道:“陶姐是不是經(jīng)常來吃西餐?”
陶沁瀅抿了一口摩卡,拿紙巾擦擦嘴角,說道:“我經(jīng)常來這里跟朋友談事。這里環(huán)境好,適合談事情。”
“哦,原來是跟朋友,我還以為你老公常帶你來了?!碧K偉恍然大悟似的說。
誰知陶沁瀅一聽這話,神色頓時黯淡下來,低著眼皮說:“我也還沒結(jié)婚。”
什么?蘇偉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雖然周六戶外旅行時,他跟陶沁瀅聊了一路,但卻一直未涉及她的家庭和婚姻之類的話題。在他看來,像陶沁瀅這么漂亮且有能力的女人,應(yīng)該早都結(jié)婚了。更何況看她的年齡,應(yīng)該有三十一二了吧。女人到這個年齡都沒結(jié)婚,恐怕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果然,陶沁瀅講起了自己的悲催故事。
陶沁瀅是家里的獨生女。父母原是曲欒市黃澤機械制造廠的職工,后來在上世紀末的下崗潮中,雙雙被下崗了。下崗后,父母在市一中門口擺了個早餐攤點,起早貪黑,一分一毛地賺錢,好不容易供著陶沁瀅讀完了大學(xué)??墒蔷驮谔涨邽]畢業(yè)的那一年,父親患上了腦梗塞,一下子癱瘓在床,連話都說不成了。陶沁瀅大學(xué)學(xué)的是會計專業(yè),本來已經(jīng)將工作簽到外地一家大型企業(yè),但是家里出現(xiàn)這么大的變故,為了方便照顧父母,只好辭去工作回到曲欒,在新陽光集團找了個會計工作。父親治病要花很多錢,但失去勞動能力的父母一直靠低保生活,家里一貧如洗。為了籌集給父親治病的錢,陶沁瀅除了四處舉債外,還抽空考了個注冊會計師證,這樣就既能在新陽光集團上班掙錢,又能兼職給其他公司做賬賺外快,總算支撐一家人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歲月。
再說陶沁瀅的婚戀情況。大學(xué)的時候,陶沁瀅談了一個男朋友,但那男的是外省人,不愿跟陶沁瀅到曲欒來,兩人就分手了?;厍鷻韫ぷ骱螅涨邽]的婚姻大事也就提上了日程,身邊的親朋好友給她介紹了好多對象,但一直沒有她看入眼的。直到24歲那年,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在市政府工作的男孩。那個男孩相當優(yōu)秀,人也長得很帥氣,陶沁瀅一下子喜歡上了。二人交往了將近一年,到了談婚論嫁的份上,結(jié)果雙方的家長起了矛盾。實際上所謂的矛盾,核心還是個錢字。陶母獅子大張口,向?qū)Ψ揭颂靸r彩禮,而對方父母又嫌棄陶父癱瘓在床,陶家一貧如洗,對兒子將來是很大負擔。就這樣,雙方家長沒有談攏,二人結(jié)婚的事情就擱置了下來。當時,陶沁瀅認為這事還有轉(zhuǎn)機,并在努力地想辦法,可誰知道那男的很快參加了省上單位的公務(wù)員遴選考試,考上之后去省城工作了,于是這段姻緣就劃上了句號。以后幾年里,陶沁瀅再也沒有碰到合適的人,一拖兩拖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大齡剩女。
“我現(xiàn)在也漸漸想明白了,其實只要過得開心,一個人也挺好的?!碧涨邽]很快從悲傷情緒中走了出來,平靜地對蘇偉說,“如果遇不見合適的人,就不要勉強自己。找個人湊合一時容易,但是湊合一輩子真的很難了,你看現(xiàn)在離婚率有多高。所以,與其跟一個不合適的人結(jié)了婚再離婚,不如干脆不結(jié),這樣對人對己都好?!?p> 蘇偉一邊點頭對她的話表示贊同,一邊暗自佩服陶沁瀅內(nèi)心世界的強大。他何嘗不明白陶沁瀅所說的道理,可問題是婚姻僅僅是自己一個人的事嗎?如果這樣想,那么置父母于何地?蘇偉這幾年一直焦頭爛額地相親,厚著臉皮約女孩子吃飯,并不是真的喜歡哪個女孩子,而是必須趕緊娶一個媳婦,給家中日夜操心的父母一個交代。人活在世上,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啊。如果真能像陶沁瀅說的,自己開心就干,不開心就不干,那豈不是太自私了?
想到這里,蘇偉問陶沁瀅:“你父母不催你嗎?”
陶沁瀅看了蘇偉一眼,說道:“我父親前兩年去世了。他活著的時候,盡管不能說話,但我能看出他對我的婚姻事情很操心,也很焦慮。我母親呢,呵呵,才不管這些事情,她只要錢。可能是被我父親常年臥病遭罪的事看怕了,她一天到晚就想著養(yǎng)生,天天提著小板凳去聽什么養(yǎng)生講座,被人家騙走了不少錢,就是不醒悟。早在我父親還活著的時候,家里就擺滿了各種養(yǎng)生保健品,現(xiàn)在更加夸張了,幾乎白天黑夜就呆在那堆垃圾中。她自己又沒錢,就天天來向我要,我不給還不行,她會到單位上來鬧,說我不孝順,我們單位的人都被她搞怕了。唉,說起我媽,我真是煩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