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安仁忽然覺得前兩天將冷長秋薦給藺太后是個極大的錯誤。
因為今日朝會站在小皇帝賀霄身側(cè)的不是他,而是冷長秋了,裘安仁低著頭,垂著眼簾,心道,很好,這小孩兒我記住了。
那冷長秋站在賀霄身側(cè),有模有樣地高聲唱道:“有本啟奏,無本退朝?!?p> 話音剛落便有人立即急不可耐接了話:“臣有本?!?p> 此人年歲不算大,與陳暉大概是同齡人,身上卻少了幾分陳家人的老陳持重。待到許了他說話之后,便一連串炸豆兒似的說了許多:“臣昨日便聽聞,錦衣衛(wèi)與東廠在北鎮(zhèn)撫司門前起了爭執(zhí),刀兵相見。錦衣衛(wèi)才有‘瀆職’一事,如今又這般不顧天威,在京城之中鬧出這樣的事端,實在是居心不良,應(yīng)當(dāng)徹底清查,嚴(yán)加處罰才是?!?p> 果真,最先開口的又是以三寸不爛之舌見長的都察院。昨日鬧出那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要是想把人往死里上逼,那就最好在“京師之中,擅動刀兵”上做文章——將話題往謀反上引。
這也就是余靖寧昨夜最兇險之處。
若是昨日沒有那番文淵閣中的先行論斷,他此話無疑是殺人誅心。
可惜,說晚了。
此人喚作廖柯,乃是譚澤的下屬。譚澤混跡都察院多年,當(dāng)然知曉究竟怎么參人才是恰到好處,一聽廖柯這話就覺得不好,連忙高聲呵斥道:“無知小兒,還不住口,現(xiàn)下昨日鬧事之人俱在朝中,你連此事全貌尚不得知,又怎敢妄加論斷?”
譚澤斥責(zé)過后,卻并未為任何一方說話,只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站定了——他如今兩個兒子俱是牽連在獄中,他還是少說話為妙。
廖柯顯然還陷在原先給裘安仁那一伙兒人沖鋒陷陣的坑里,方才平白被自家上司教訓(xùn)一通,心底莫名生出一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陳暉仄了廖柯一眼,從從容容站出來,道:“昨日文淵閣中,我等詢問了余小世子、高千戶,以及在場的錦衣衛(wèi)東廠中人,裘安仁到場時間晚了些,個別證詞可信度有限,但還是取了些證的,大體是弄清楚了事情原委。”他頓了頓,臉上微笑盡失,“國有法度,怎可隨意揣測,聽信一家之言,不知都察院今日之舉究竟是何意,是不相信我們幾位閣臣,還是不相信皇上?!?p> 都察院內(nèi)黨派紛雜,自然各懷鬼胎,此時卻是出奇一致地面面相覷,直道也不知是誰道了句:“此是廖柯一人之言,非我都察院全體意愿?!?p> 陳暉這才笑了笑,沖著小皇帝賀霄和藺太后處躬身行禮:“皇上,娘娘,如今殿中諸位想是并不清楚昨日原委,臣愿代為告知。”
藺太后道:“陳愛卿說便是。”就算她再疼裘安仁,遇上此種大是大非,也不可能不管不顧朝中眾臣,一意孤行袒護(hù)他,依照他的意思保下馮全,或者說黃化成。甚至為了要做個樣子給朝臣百姓看,她連裘安仁可能都要一并罰了。
陳暉便面朝眾臣,朗聲道:“昨日朝會之后,詔獄提審倒賣鴉片的奸商刁民,其中領(lǐng)頭之人有供詞言‘平日行徑皆有市舶司督查太監(jiān)包庇,供以便利之道,是以錦衣衛(wèi)乃不能察’‘督查太監(jiān)常以職位之便,令我等上交供奉,供奉過后,方可過港。所謂供奉,皆鴉片也。’”陳暉抖出手中幾張紙,“這是那刁民的供詞,簽字畫押俱在,諸位若有想一驗真假的,一看便是。”
說罷遞與前排人檢驗,皆是說無誤。
陳暉便接著道:“今年市舶司督查太監(jiān)乃是馮全,自然難辭其咎,錦衣衛(wèi)依照慣例立即將其逮捕,卻遭到東廠百般阻攔?!彼聪蛘驹谝慌缘母咤悖事晢柕?,“領(lǐng)頭逮捕馮全的便是北鎮(zhèn)撫司千戶高邈,高千戶,不才所說,可有虛言?可有夸大不實?”
高邈拱手道:“陳閣老所言句句屬實?!?p> 陳暉回了高邈一禮,接著道:“余小世子與高千戶熟識,恰逢換值,路過北鎮(zhèn)撫司,問清緣由便出手相助。他二人皆年不及弱冠,自然少年心性,火氣大了些,加之東廠一直言語不敬,又貿(mào)然出手傷人,便起了沖突。”他又看向余靖寧再次問道,“余小世子,臣所言可有不實之處?”
“并無?!庇嗑笇幋?,“此事靖寧處理不當(dāng),任性妄為目無尊長,自愿領(lǐng)罰?!?p> 這時候下首站著的人群當(dāng)中就有些躁動了,聰明的都聽出他說的這個“目無尊長”指的是裘安仁。可是裘安仁就算身兼司禮監(jiān)掌印大太監(jiān)與東廠提督太監(jiān)二職,那也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屆閹宦。余靖寧再怎么年幼,卻也是大衡上了牒的親王世子。他裘安仁算余靖寧哪門子的尊長?
好一招以退為進(jìn)!
陳暉十分隱晦地沖著余靖寧笑了笑,接著道:“此后裘安仁聽到消息,趕往現(xiàn)場,因?qū)Ρ辨?zhèn)撫司門前鬧事之人處置問題有些異議,故有口角。裘安仁,本官說得可對?”
裘安仁面上帶笑:“陳閣老所言無誤?!?p> “那我今日問你一句?!标悤熣f到這里,并未結(jié)束問話,卻是又加了一句,“可是你要阻攔北鎮(zhèn)撫司逮捕馮全?”
“奴婢前日便告了假,說要休養(yǎng)幾日,宮中是有記錄的。奴婢也是在錦衣衛(wèi)與我們東廠的孩子起了沖突才知曉的?!濒冒踩蕪澲旖?,繼續(xù)沖著陳暉笑道,“宮中伺候之事交予了冷長秋,東廠諸事交予黃化成,陳閣老要問,問黃化成便是?!?p> 黃化成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裘安仁昨夜文淵閣小朝會之時就早已下定決心拿他當(dāng)棄子了。丟了黃化成,憑著太后對自己的情分,說不準(zhǔn)就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他可沒那么仁義要留下黃化成給自己添堵。
陳暉躬身向著上首行禮,恭敬問道:“皇上,娘娘,不知黃化成如今在何處,可要宣上來審問一番?”
這種事情放到早朝上來說,有誤事之嫌,可內(nèi)閣閣臣陳暉卻偏偏將此事提了出來,有些人不禁嗅出了些不一樣的味道。
懿兒
人物官職越來越多了,考慮要不要打一個人物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