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六十四回:舟中

煙花散盡似曾歸 懿兒 2014 2019-11-28 08:00:00

  余靖寧本說是要背著譚懷玠出去的,但這位年輕的學(xué)究覺得這般形狀有辱斯文。余靖寧拗不過他,也只好是攙著他一步一步朝外走。

  起碼一半的路程中,余靖寧都很是沉默,只顧攙著譚懷玠緩步朝前走著。行至階前,似是終于忍不住了,長嘆一口氣:“你今后還是進(jìn)內(nèi)閣罷?!?p>  譚懷玠抬了抬眼睛,神色疲憊,勉強沖著余靖寧笑道:“怎么忽然說起這個來?我如今并未定罪,自然也當(dāng)官復(fù)原職,再回大理寺便是了?!?p>  “你那不成器兄長怕是這幾年都出不來了。”余靖寧斟酌了一下,覷了一眼譚懷玠的臉色,這才說道,“你今后也不必再顧慮你兄長,譚家今后就得靠你撐著了。況且陳三姑娘嫁與你之后,陳伯朝便是你舅兄了,有他幫襯著總歸不會太難。”

  譚懷玠幾個庶弟,最大的也不過是余知葳大小,是以如今在譚懷玠面前提譚家,就差不多算是提他父親。雖說提道這個話題不免讓譚懷玠寒心,但這一層總歸是繞不過去。譚澤再怎么只顧及自己的面子、譚家的體面,為了上閹黨的船保自家的榮華富貴,情愿把自家兒子當(dāng)棄子,那譚懷玠也不可能脫離譚家。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此話自古有之,放在現(xiàn)今也是一樣。譚懷玠若是當(dāng)真一氣之下脫離了譚家自立門戶,是為不忠不孝,今后在朝堂上也難以立足了。

  但譚懷玠又絕不可能今后再不走仕途,現(xiàn)下朝堂黨派紛爭,賢才在野,實在不是甚么好事。

  所以就算他們父子經(jīng)此一事,裂痕再難彌補,那也是裝也得裝出一副父慈子孝來。

  譚懷玠的處境實在是沒比余靖寧好到哪里去。

  “譚家如今元氣大傷,你若是不入了內(nèi)閣支撐一二,恐是要敗落了?!庇嗑笇幒盟茝膩頉]這么絮叨過,掰開了揉碎了勸這譚懷玠入內(nèi)閣,“今后便只能靠你一人,你父親因著這關(guān)系,怎么也該敬你三四分的。”

  “原先我父親朝蜀中送了好些拜帖和禮,想搭上藺家的船。”譚懷玠苦笑,藺太后娘家,便是那鎮(zhèn)離王藺家的藩地就在蜀中,這禮當(dāng)然是送給藺家的,“誰知竟是沒甚么回應(yīng),我父親與我大哥便廢了好些功夫與田信搭上了。如今我家清流不是清流,閹黨不是閹黨,實在是難做人啊?!?p>  “我還有一事為與你說”余靖寧頓了頓,停下腳步,看著譚懷玠的眼睛,正色道,“先前,陳伯朝、陳仲溫都來尋過我,與我掰扯了些海貿(mào)的事,你該知是何意罷?”

  陳家今后是譚懷玠的岳家,陳暉、陳暄就都是譚懷玠的舅,兄與其自己掙扎,不如干脆與陳家綁作一處。

  今后譚家便不算是舊派清流,也不是閹黨,而是新派了。

  余知葳著直嘆氣,若是這陳家與譚懷玠是旁的關(guān)系,余靖寧大可不必這樣大費周章的來勸譚懷玠上陳家的船——他就是怕傷了譚懷玠那點文人的自尊。十六歲進(jìn)士及第的少年郎到底有些傲氣,又怎能靠著裙帶關(guān)系往上爬呢。

  果然,譚懷玠顧左右而言他道:“哦,那你覺得如何?應(yīng)下來了嗎?”

  “沒有?!庇嗑笇帥_著譚懷玠搖了搖頭,“不過,我現(xiàn)下打算應(yīng)了?!?p>  余靖寧在裘安仁當(dāng)初鬧出“凝紅丸”那檔子事的時候就想過,大衡閹宦掌權(quán)時日已久,要是先前大家各自為政,分甚么新派舊派鬧作一團(tuán),不如不舉世家之力與之對抗。

  以前大家想不到,那是沒出甚么觸及到自己切身利益的大事,可如今大衡朝中鬧得烏煙瘴氣,眾人如今不醒還待何時?

  雖說新舊兩派時常政見不合,貿(mào)然合作自然要起齟齬,可那也比被閹黨分化瓦解逐個擊破要強得多。

  “世事無常,濁浪滔滔,誰個不在舟中?!庇嘀谧呱锨皝砜粗?,忽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來。

  譚懷玠回了回頭,目光中微微有些驚訝,旋即將她的話在口中反復(fù)咀嚼了一遍:“世事無常……濁浪滔滔……誰個不在舟中……”讀著讀著,眸子忽然亮了亮,“好,說得好!”旋即拍了拍余靖寧,“你家小六,若是個男子,定當(dāng)是個人物?!?p>  “呃……”余知葳忽然有些心虛,這話也不是她自己說的,這是昆曲《桃花扇·逢舟》中的句子,大概是這大衡還沒生出孔尚任這等人物,大家平時聽的戲文中也還沒有這一句,一不小心就給余知葳引用在了此處。

  她咬著下唇笑了兩聲:“拾人牙慧罷了,哪里當(dāng)?shù)眠@句夸獎?!?p>  “無事?!弊T懷玠挑了挑眉毛,“我們男兒讀書做策論的時候,也是要先引得先賢的句子,再來論證自己的結(jié)論啊?!?p>  “既然譚二哥哥都這么說了,那我還是該添一句的。”余知葳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學(xué)著她兄長的模樣,也將臉板起來,對著譚懷玠正色道,“就算我是個女兒家,那我也是個人物?!?p>  大衡開國時的確是有“不論男女,軍功授權(quán)”的舊例,可這舊例不過是個空殼子,王朝新舊交替的亂世過去,早就見不著誰家女兒還拿刀兵了;陳家再怎么新派,陳月蘅也只是學(xué)了學(xué)洋文,學(xué)了學(xué)西洋樂器,還是得早早嫁人,做個好妻子好母親,不可能和譚懷玠一樣考科舉上金殿。

  就像余知葳如今也只能得一句“你若是個男子……”

  就算大衡民風(fēng)再開放,再怎么開了海禁百家爭鳴,它是個封建王朝的性質(zhì)是不會變的。

  余知葳撓了撓下巴,心情有點復(fù)雜,說完這句就只沖著譚懷玠笑了笑,不再接話了。

  她如今更深刻地體會到,云翠當(dāng)初只能把她充作男兒教養(yǎng)是多么深刻的悲哀了——就算是那樣低賤的出身,男兒到底要比女兒家強些。

  余知葳咬了咬嘴,提醒自己如今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或者說他們,今后都只能想著前路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