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不肯聽我的,我說派些人去教導族中子嗣,可你不愿偏由得他們胡鬧,這下好了。神城的神領還在這他們就鬧起來了,掌座雖面上不說,卻也不好看呀。“
書房內(nèi),顏夫人磨墨,顏朔練字,屋內(nèi)再無他人,顏朔聽此,干脆撂下筆不寫了,大聲喝到:
“崇澤那小子算什么東西,當初不過是神育堂的一個小師傅,站對了隊才有的今日,還有那林柯、潭轅以及那居思堂,哪個不是水漲船高才到今天的位置,若是沒有顏氏率先扶持底下的那些小族敢投靠她,黎氏、孟氏也不過是到她勢大時才站隊。說到底,咱們顏氏才是真正的護尊?!?p> “話雖,可也該低調(diào)一些才是,再說了,那居思堂……“顏夫人無奈地看向他,自倒一杯茶喝起來,也不管口干舌燥的顏朔。
顏朔不氣反笑:“這時都過了兩百年了,今日你倒是第一次提他了?!八了计蹋牒迷~:“渤庸當初就傳來口信了,尊神對居思堂分外開恩。“
顏夫人一聽還有這事,這才放心。
顏朔將手放在她肩頭,輕捏了起來,溫聲說:“好夫人放心,便是天塌了也有為夫呢?!?p> 顏夫人笑開,靠在他身上,說了好一番話。
……
一行人匆匆拜別三位城主,駕馬前行,本來下一站是要去圣靈島,若走回神城路則最近,可崇澤卻選了另一條路,前往南極水域,再往西行,渡瑤江至圣靈島,崇澤旨在帶他們看盡神界景色,看一眼封魔結(jié)界。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南極水域時已經(jīng)第二日辰時了,恰逢玄武神君顧梟來此巡查,理應拜見。
安祁旭跟隨崇澤行過禮,才正視這位神君。這位神君待人寬厚,頗有雅風,卻治家極為嚴苛,就連顧嘉卿這個老來女也不例外。
他們并不著急看結(jié)界,就按顧佚、崇澤兩人的意思出去逛逛,顧嘉卿則被崇澤強留下來。
“輪值排查結(jié)界的六十七軍先去,剩下所有軍長都傳來此處,例行檢查。”左參軍顧佚、右參軍白愨站在一處,對旁邊的吩咐到。
“那神育堂的弟子們怎么安排?”兩人往那一看,果然見了他們站在不遠處,顧佚余光掃到身旁白愨明顯一喜。
他只覺得檢查為重,故而對他沉聲道:“無人接待著實不合禮數(shù),但檢查也不可耽誤,這樣吧我去照看,你在這檢查吧?!?p> 一聽這話,白愨不樂意了,立馬表示檢查是大事,自己做得恐慌,還是去照看弟子吧。
顧佚目的達成,自不必說。
……
這邊白愨來到安祁旭等人的面前,說明來意,看到孟堯淵站在后面跟安祁旭不知道說些什么,他喜出望外,大喊道:“舅舅!”
那邊孟堯淵也看到了他,扭頭朝安祁旭挑眉,“我大外甥?!庇值鮾豪僧?shù)貙Π讗庑Φ溃?p> “愨兒,來,到舅舅這來?!卑讗饬ⅠR走過去,對著他就要作揖,孟堯淵趕緊扶住他,“這可是你的地盤,你要是向我行禮,你那群弟兄可不能同意?!?p> 白愨愈發(fā)謙卑,連說不敢,近乎是討好地說道:“愨兒前幾日新得幾只鸚鵡,會唱小曲,喂了靈丹可以活上千年,舅舅這次回去去我家拿兩只去玩吧?!?p> 他一邊奉承孟堯淵,一邊又帶著安祁旭等人四處逛,一口堯淵舅舅,一口惜瀾、憶云小姨的,好不親熱。
黎憶云僅見過白愨兩面,自然受不來他這樣子,而孟家兄妹就不同了,未入神育堂前,整日里與白氏子弟廝混,對于白愨的奉承更是很受用。
……
安祁旭早早遠離了白愨,他十分不喜白愨這副模樣,像極了書上說的進讒言的奸臣,按著他所指的方向,向封魔結(jié)界走去。
走到一條長河,他便知是到了,據(jù)記載,神魔河隔絕神魔兩界,長無法量,寬有十五余里??可窠绲暮舆呌袩羲o數(shù),河上一橋,約有六丈寬,而河那邊卻只能見結(jié)界金光大閃,無法窺知其內(nèi)。
六丈橋名為通界橋,安祁旭曾聽人說起過,神魔尚友好時,相交甚繁,通界橋上,東魔商西神商,兩界戍守邊境士兵更是夜夜篝火相聚與橋中央。
后魔叛變,戰(zhàn)敗,被封印,這樣的事情恐怕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看完封魔結(jié)界,神界的半壁江山也算是逛盡了,在去圣靈島的路上,孟堯淵明顯心情大好,時不時吹兩聲口哨,渡瑤江時更是激動地拽住安祁旭。
安祁旭心想他總不是因為兩只會唱曲的鸚鵡就成這副樣子的,果然到臨近圣靈島時他方笑著說:“待會就可以見到爹娘了,也不知道他們想不想我?!?p> “為父母者,怎會不記掛子女。“說完這些,安祁旭又覺得自己說這話著實不可信,心中發(fā)苦。誰不知他未見過父母一面。
“大祭司與昭元將軍也定是這樣的,你如今外出,他們也傳了不少青靈鳥?!?p> 安祁旭聽他這樣一說,腦中只剩下百蕭、岫驥以及玥娑傳來的信上的萬分牽掛關切。
思及百蕭、岫驥待他之好,心里苦澀皆無,僅余暖味。
入島后,官道兩旁竟然種的是稻子,此時正好稻穗泛黃,其中兩三人戶,看起來倒也別有韻味。
孟堯淵在安祁旭耳邊低聲解釋:“我那個嫡親舅舅向爹爹要了城外所有空地,種了這稻子,說尋?;究炊嗔?,這些也挺有趣?!?p> 安祁旭聽他口氣對這位舅舅很是仰慕,再看這大片稻田,加上不遠處熱鬧的主城,確實與眾不同,讓人眼前一亮,也稱贊了幾句,心中感覺哪里不對,又說不出來,“但這城外,就只剩稻子了?“
“這倒也不是,你往那看?!八驏|指,安祁旭順著向那看,只見遠處有幾棵十分高聳的樹:
“那是大榕莊,榕樹比別處都高一些,離圣靈云宮又近,我上次求了爹爹,買下來給我了?!?p> 此話一出,眾人皆咋舌,光是離圣靈云宮近這一點,便就知道天大的好地方了。
進了城,便有官員引他們?nèi)u主府。島主府建在島中最繁華街市,不似別城的占城一角建府。
皆因這孟氏世代單傳,無需設族地,只有一處島主比別城的大些。島主府已是眾人接待,為首的自然是島主孟磐及其夫人白茵,下首一眾官員,安祁旭都認了一遍,大抵都姓白。
打過照面后,不等孟磐說話,下面已有人奉承,“掌座行了一路合該累了,下官等已備下宴席,請掌座移步?!?p> 安祁旭順著聲音望去,只見那男子笑得眼已不見,嘴倒是張得大,心中發(fā)笑,也極不喜。略一思索,記得他是稅雜使白覃,他記名字極快。
宴席之上,推杯換盞,比另兩城奢靡之處,不必細說。
孟堯淵附在安祁旭耳邊低聲說笑,使得安祁旭聽了不少人來拜見孟堯淵順便奉承他的話,半笑著回應幾句。
正想找個法子逃出去時,卻見孟堯淵“喲”一聲,從桌子上拿起個果子往外跑。
他順勢辭過眾人跟了出去。出來后才知道原來是孟堯淵院里的緋貍嗅到主人氣息跑了過來。安祁旭走近時,孟堯淵正抱著緋貍坐在假山旁的石凳上,給它理毛。
緋貍兩支爪子抱著那枚靈果啃咬。靈果是初摘的,靈力無漏,尚泛光。
他在孟堯淵身旁坐下,剛摸摸那只緋貍,卻被它瞪了一眼,“這小家伙脾氣倒大。“他呵呵笑道,轉(zhuǎn)而揪了一片樹葉,“巧青向來這樣,便是瀾兒它也是不讓碰的?!?p> 聽了孟堯淵的話,他頗為疑惑,問道:“一個緋貍,卻喚它巧青?“
孟堯淵一笑,輕柔地撥開緋貍的軟毛,原來那緋貍雖看上去呈淡緋色,里面卻是淡青的。
據(jù)孟堯淵所說,他機緣巧合撿了巧青,便是一身青毛,又氣息微弱,本以為活不長的,可白家?guī)讉€人聽了這事,專門送來了妖界的妙藥,這才救下它。
安祁旭看向巧青,完全想不出這竟是個本命不久矣的幼貍,其靈力之盛,可抵三只成貍,可見是平日里多服靈果之因。再一探識,便知它被封靈根,無法化形,不知以后如何機緣了。
說了這半響話,宴席那方聲音也漸漸淡了,兩人不再逗留,一起去往宴席。宴席之上,崇澤與眾人談話之中,無論白氏如何引話,他也不入套,說了半筐子話,盡是無用。
他們不會在圣靈島逗留太久,此行也只剩個圣靈云宮未見,崇澤也得了羽冰落指示,明日辰時需到神宮,她尚有安排。
現(xiàn)下是午時末,若是去圣靈云宮早些,走時也不會太匆忙。因有幾個弟子去街上溜達,又讓安祁旭和江奕這兩個懂事且遇事冷靜的孩子去尋。
出了島主府,二人半響無話,本就不大熟,又加上上次說的那幾句話,安祁旭也覺得尷尬,街道熱鬧非常,唯他二人例外。
尋到一處茶樓,便是潭泀等人所在之地,兩人剛要進去,安祁旭卻被一旁幾人的談話吸引了去?!敖袢丈裼玫娜说剑洗蠊右不貋砹?,卻沒出府,莫非在神育堂真的學好了?“
安祁旭聽后心中一喜,心想孟堯淵的確是比初來時好多了,為他感到高興,卻不好再耽誤下去,進茶館去了。
可若他是那等喜聽閑事之人,或許孟堯淵往后之路,會更好走些。可世人各有緣法,遇事無常,命中冥定,非人之可動。
買東西的人瞥了一眼那說話的商人,蔑笑道:“你這就是不知道內(nèi)情了,我兄弟在島主府當差,聽他說,白左參前些日子才四處尋訪上等鸚鵡,又派人訓練。好家伙,那畜牲小曲唱的,可比得上繡音閣的福官了。身在神育堂還不忘讓人尋新鮮玩意,我看那紈绔子,還是別指望了?!?p> 隨后兩人低頭私語一番,不知說了些什么,商人先是一驚,緊緊盯著那人,片刻卻又緩緩點頭,喃喃道:“你說的,有理?!?p> 眾人齊聚一處,白家?guī)鬃永蠄驕Y依依不舍,幾乎抹淚相挽,安祁旭“不巧“地站在幾人不遠處似笑非笑地看著孟堯淵,孟堯淵扒開幾人的手,說了幾句告別的話,向安祁旭奔去。
出了島主府,向西行直到出西城門,再向南行到島之盡頭,有一渡口,其守皆為靈人,崇澤掏出尊神批令遞給靈人,不多時,靈人就將他們送到船上。
站在船頭,眾人顯然比以往興奮許多,圣靈云宮必須那尊神批令才能前往,便是以前柳氏那樣權(quán)勢囂張,進圣靈云宮也要老老實實拿尊神批令。
從古至今,也只有羽冰落一人私進圣靈云宮未被罰反被賞而已,而這世上,也只有一個羽冰落。
曾有學者為她作《落靈賦》一首,便是萬分貼切:
生時苦難伴,方離玄宮。歲迢迢,雪伴無力留,一嘆焉。
乍回玄宮,片消息長齊身。世事不知,其貌妍畢。眼若清波澄澄,面若雪寒流光,蓬蓮初生之清暉,明珠問世萬燦矣。發(fā)銀如天輝,引注目而不怯。姿勝雪無多念,性若玉堅生光。眾聞感懷,見之默然。
時數(shù)年歷,落靈非荒誕矣,實為眾望。年少具明鏡目,窺界亂荒。上有直諫言尊者過,下是體念懷民心。其瑰世之超絕,面靈袛之懷蕩,如首者之命道。
今終一統(tǒng)三川,權(quán)駕五岳。其端何以,龍鳳應慚。其勢何以,神獸當外。領神界于無二,率六界引煌煌。
余有嘆嚱,靈衹行偏落靈,使落靈生天輝超絕貌,存龍鳳神靈品,懷天下之壯志,實為六界之率首。聞望日月四風,遇其必愧。嘆矣,實為大幸哉。
……
前方的島嶼已漸漸分明了,眾人也總算見到:島嶼云霧環(huán)繞,當真如書中所寫“望其象氣,不曉于眼。島中土泥,皆系白玉之色。
見日于世間,又仿如匿世;光輝燦燦璀粹,如整透玉問間。船靠岸,眾人下,一舉一動皆恭敬小心,不敢懈怠了去。
圣靈云宮既奉侍圣靈石,又是靈人所居之地,安祁旭想起《神律》記有靈人衣著,以免有人不識,輕待了靈人。
‘靈人所著衣衫,皆系一致,士著松、女著蘭。’言下之意,便是靈人之衣飾,全為花木所化,只靈首之衣華麗些,以好辨識。
安祁旭等人在靈人帶領下看完了整島,便是今日最要緊的事:看圣靈石。圣靈石擺在主殿,安祁旭進了殿,便見圣靈石生著強光。
圣靈石有兩人來高,寬足丈,質(zhì)為透明光成五彩,周遭生靈氣,達足量時生靈人。
安祁旭衣袖下的拳頭僅僅攥著,暗暗吸氣,自進了島后,他就覺著胸口悶得慌,進了這里尤甚,仿佛圣靈石想要把他拽過去一般,卻見旁人臉色從容未有不適,不好直言只在心中暗想:
大抵是最近修習太過,才無法適應圣靈石靈氣吧。
能到圣靈云宮見一眼,已是尊神恩賜,絕不好多待的,眾人坐了來時的船,也不回圣靈島,直接往東回神城。
崇澤歸心似箭,途中一直站在船頭,僅僅盯著神宮方向。
他們這一行人,在外游學已足兩月,凡間已有六十年,凡皇都換了兩個,神界卻依舊,早春午夏夜秋,除時不時有尊神下令小改神界,沒有任何大變化。
安祁旭站在船尾,望著圣靈云宮。他之不適早已緩解,又更覺奇怪:他法力竟又精進一些。
他心里清楚是因為圣靈石的緣故,只以為是神玉所做,全然不明真相。
不明尤進他千法,
荒唐可保萬年安。
一朝海盡石皆露,
需赴魂散雨落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