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到牌子了?”楊希脫下厚重的大袍,看著正廳的幾個大籃子,里面盛滿了薄薄的木牌,每兩百個穿在一條麻繩上,她過去拎起一串,遞給一人,道:“你們隊的?!?p> 那領到牌子的人接過,陸陸續(xù)續(xù)的有許多人來領,不一會籃子就空了,楊希吩咐:“這牌子發(fā)下去后,讓她們?nèi)找箮е?,若弄丟了,立馬上報?!北娙朔Q是,便要退下,就聽見外面小兵進來道:“楊軍長,袁軍長來了?!?p> 屋內(nèi)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微妙,一樓五層,共住五位軍長,楊希為第一層,此時小兵聲音不小,整層都可聽見,楊希道:“你們?nèi)シ峙谱影?。”眾人退下,楊希走進大堂,正見袁良進來。
兩人心情都不錯,楊希一見到他,立馬笑道:“進屋里說。”又吩咐小兵倒茶。
“很高興?”楊希毫不客氣地坐下,也不請袁良坐下,袁良絲毫沒有不快,自顧自地坐在她旁邊,見她眉梢挑起,大聲笑道:“這是自然,前幾天柳將軍剛跟我說了這事,只是她為右參,不能決定,如今神君回來了,這事可不是解決了?!?p> 袁良因不敢斷定安祁旭是如何看待柳巽的,又加上外界多有傳聞,說安祁旭為了柳巽多次惹怒尊神,他便沒有對柳巽多加防范,只輕輕點頭,道:“右參待軍中是很好,但她畢竟是柳氏后嗣,你同她這般親密,傳出去到底不好聽?!?p> “什么好不好聽的我本不在意,她待軍中一視同仁,我就敬她,她是不是柳氏與我有何干系?!睏钕_@樣說,袁良自然不好說什么了,只笑道:“從前你只一味的敬佩神君,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睏钕]理他,也沒反駁,只問道:“你來做什么?”
袁良失笑,耐心道:“你忘了,一到十軍沐休,我來找你回去?!睏钕_@才想起來,一拍腦袋,轉(zhuǎn)頭就推了臥房的門進去,不一會就拎了一個包裹,收進玉佩里,剛要走,有一愣,道:“還有上次去凡間采購時捎回來的小玩意,上次見你母親和妹妹時沒準備見面禮,這下你帶回去給她們?!?p> 袁良“唉”了一聲,見楊希又轉(zhuǎn)回臥房,好不容易等她出來后,立馬上前拎住她的衣領,道:“快走了?!?p> 一路穿過眾多士兵隊伍,都對兩人之間的舉動視若無睹,顯然是看慣了。兩人騎上馬,聽楊希道:“我娘天天囔囔著要見你,還非要收你為干兒子,讓你多教導教導我的兩個弟弟,還不是怕我打壞了他倆。”
袁良笑道:“連自己親娘都這樣說,想必你兩個弟弟定然怕極了你?!睏钕P起馬鞭,朝袁良的馬上一打,他的馬立馬驚了一下,幸虧他馬技不錯,才制住了,楊希一笑,道:“這才是我的厲害,我的兩個弟弟可不是怕極了?!?p> 袁良毫不客氣地挑釁回去,道:“差我一招的人,我可不會怕。”楊希不氣,道:“左不過贏了我?guī)状?,休要猖狂,下一次比試之時,我定能贏你,奪了你一軍軍長的名號?!?p> 袁良大笑,連連點頭,道:“成,我等著二軍軍長。”
那廂柳巽住處,柳巽捏著酸脹的太陽穴,接過侍從遞上來的安神湯,一飲而盡,問道:“東西都分下去了?”侍從回道:“是,分下去了。軍中非但沒有異議,反而很開心,右參的主意好,自然能得軍心?!?p> 柳巽沒理她,卻也從盤子里挑了幾個最好的果子,遞給她,道:“辛苦你了,拿下去吃吧,我休息一會。”侍從接了謝過,然后又道:“外面又下雪了,右參被子蓋厚些?!?p> 然后侍從退下,柳巽聽見她極為小聲地同旁人說著要小聲點,莫吵了她休息,她輕輕一笑,昏沉著的睡意朦朧,安然睡去。
……
“都抓到了?”安祁旭匆匆趕來,見神妖邊界的樓內(nèi)綁著幾個妖,安祁旭定睛一看,竟是鶴妖。黎驁回道:“這些鶴妖私運三車金銀入界,這本無什么,但……”他似乎有所為難,見安祁旭微微點頭,他才湊近說道:“他們卻故意生事,下官想著,他們之意絕不在進神界?!?p> 安祁旭會意,朝眾人道:“你們下去,本君親自審?!贝俗弑M,安祁旭坐在主位上,然后才朝面前的幾個五花大綁的鶴妖道:“說吧,貴上派幾位來,總不會是為了給本君送錢的吧?”
鶴妖為首的一抬頭,露出凌如刀刃的一雙眼,笑道:“的確是給神君送錢來的,只看神君……愿不愿意收下罷了。”
鶴族在妖界如何大亂,安祁旭又如何不知,聽說已經(jīng)有不少亂黨竄入妖界京都匯安城,大肆游行,恐再如此下去,脫妖成界指日可待。
安祁旭笑道:“無功不受祿,我自認為同鶴族沒有多少來往,怎敢收鶴族的好處。”
“昔日蛇族成界,多虧得神界貴人鼎力相助,如今鶴族亦有此大志,想求神界貴人相助,我族族長思來想去,當今神界當中,能算得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貴人,非神君莫屬。若有神君相助,除去外面金銀,但凡神君欲求,我族族長可予,定然事事滿足?!?p> 安祁旭擺擺手,鶴妖身上的繩子立馬脫落,那些人大喜,卻聽安祁旭道:“鶴族族長想讓本君做什么呢?本君可不是從前蛇族的貴人,有些事,本君可允諾不了?!?p> 那人心道有望,笑道:“并不需要神君做些什么,神君貴為神領,日日見到尊神,只消神界尊神不過問妖界鶴族之事,神君便是我族的大恩人了。”安祁旭搖搖頭,道:“若只是向尊神進言,那么些金銀本君可不敢收。”
那人又道:“神妖兩界往來,盡在神君眼中,鶴族如今正當招兵買馬之際,若有神君相助,來往便利,大勢便可成?!?p> “這聽上去是個不錯的買賣,可鶴族族長為何要選我呢?”安祁旭眼角眉梢皆是一股奸詐之意,那人便知這事就差臨門一腳,立馬道:“族長之言,小人一字不敢改,我族族長說“若有神君辦不成的事,神界便沒有仍何人可以助我了”,故而小人認為,以神君的本事,這些事于您而言,便是小事一樁?!?p> 安祁旭大笑,道:“鶴族之事,本君定當盡綿薄之力,等鶴族事成,本君可要親自向鶴族族長道喜?!蹦侨寺犞跸?,從懷中掏出一個厚厚的包袱,細心拆開,露出幾十張銀票出來。
安祁旭道:“怎么,除了外面的幾車,這也是不成?!蹦侨诵÷暤溃骸澳峭饷娴慕疸y,不過掩人耳目罷了,神君將它收走,反而惹人生疑。況這是神界銀票,神君拿著更方便不是嗎?”
他旁邊的人又從身上的一小塊含虛玉中取出一個箱子,輕輕打開,道:“想必神君也不在意這些金銀俗物,這里是幾百顆鮫珠,可增長法力,請神君收下?!?p> 安祁旭一擺手,銀票連帶著箱子一塊收了起來,下一秒,鶴妖的繩子又再次綁上,他朝鶴妖使了的顏色,然后大聲道:“都進來?!比缓蟠箝T打開,魚貫而入的士兵又再次擒住他們,等待安祁旭示下。
安祁旭喝了一口茶,淡淡道:“這本是妖界的內(nèi)務事,本君并不該管,黎左參。”黎驁看他,安祁旭道:“你在此看守,本君親自去一趟妖界,向妖王講明情況。”黎驁稱是,便見著安祁旭帶著一眾士兵押著鶴妖走了。
黎驁身邊的士兵道:“左參,以您之見,那些鶴妖同神君說了什么,神君卻也不怒?”黎驁道:“鶴族做此一場戲,還能為了什么。只是看樣子是沒得逞罷了,至于神君為何不怒……”
他靜靜看了一眼士兵,士兵立馬會意,道:“卑職忘了,神君從不動怒的?!崩栩垞u頭,笑道:“是,也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好動怒的。”
士兵又笑,黎驁問他怎么了,他笑了好一會,才回道:“卑職只覺得,自咱們神君上任以來,左參話多了許多?!彼D了頓,又道:“這是好事,卑職若能見到神君呀,定要向神君千恩萬謝?!崩栩埿Χ徽Z,目送安祁旭騎馬離去,然后道:“往來車隊繼續(xù)排查吧。”
安祁旭騎馬過了大片冰地,皆是神界領土,直到看見一排燈塔,有妖界士兵把守,才是真正的妖界,妖界士兵見有神界之人前來,按著規(guī)矩立馬攔住,準備進行第二次排查,安祁旭言語上打斷了他們,道:“這是妖界的人,欲過神界,無奈其中有人鬧事,故送還妖界?!?p> 妖界士兵低下頭,一臉恐慌,道:“閣下難道就是神界的青龍神君?”見安祁旭點頭,立馬跪下請罪:“神君到訪,我等未能迎接,實屬大罪。這鬧事之眾既是妖界的人,我定會將稟明長官,多謝神君送來?!?p> 安祁旭擺擺手,笑道:“不過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既有妖官處理此事,本君就回去了?!毖缡勘溃骸伴L官分外仰慕神君,神君不如小坐片刻,同我們長官見一見。”
安祁旭自然認識他口中的長官,是狐族一女子,聽聞是擅長幻術的胡三娘的妹妹,名叫胡娣娘,一對雙股劍耍的無出其右,但他自認為不需要與她熟識,便道:“本君還有事務尚待處理,只得辜負你們長官的一番好意了。”
話剛說完,就聽見風中傳來一句柔聲,“神君不愿見,本官就只好親自出來見您了?!彼曇魜硖幙慈?,立馬見到一張還帶著狐耳的面容。
果真是胡三娘的妹妹,安祁旭下馬笑著作揖,道:“并非不愿,實在本君有事要理?!焙纺镄Φ溃骸皶r間可不都是擠出來的,若神君實在有要事,可否看在本官連件厚衣服都沒套就來見您的份上,聽本官幾句話?!?p>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安祁旭也沒什么可說的,囑咐了士兵幾句,然后跟著胡娣娘走到一處離人較遠的地方,聽她道:“不知神君可聽過我三姐姐的名字?”
安祁旭道:“胡三娘,聽聞她自創(chuàng)一幻術,無人能躲過,祁旭也十分好奇呢?!焙纺锫牶髧@了口氣,道:“她不過想要自己騙自己罷了?!彼@一瞬的憂愁,在下一秒被自己的笑聲淹沒,道:“自某人犯禁被誅之后,她便不問世事??晌野。鞘乃佬е矣谘醯??!?p> 這話才說到點子上了,安祁旭聽到,提起了心,果然胡娣娘小聲道:“妖王想去神界拜見尊神,只一直尋不到理由,神君日日在尊神身旁,不知可有什么方法?”
一個二個皆是如此,安祁旭直想著自己怎么總是碰到這樣的事,試探問道:“妖王想去面見尊神,可是為了鶴族的事?”
胡娣娘一笑,聲音傳得極遠,她突然又低聲道:“神君明智,奴不能及,若能得神君幫助,妖界必定感恩戴德。”安祁旭緊緊盯著她,她亦直視于他,毫無掩藏心思之意。
鶴族已然開門見山地要拉攏他,這時如果再派一個人探他口風,也不是不無可能,他只好道:“六界安穩(wěn),是任何人所求。但本君不得尊神賞識之事,胡大人常年在神妖邊界不可能不了解,這種大事,本君不敢貿(mào)然同意?!?p> 胡娣娘見之,自然不信,從袖中掏出一張白紙,上面乃是妖王金印,她道:“此紙等同凡間的無字圣旨,若神君有難處,便寫了字在上面,我王必定滿足?!卑财钚襁@才信了她并非鶴族的人,卻不接這張紙,只是道:“本君盡力?!?p> 胡娣娘見他語氣變軟,硬要將紙塞給他,他一直不接,她才作罷,笑道:“其實神君何必盡力呢,在奴心里,您可是比您的父親還要厲害的人,還有您辦不成的事嗎?”
本來奉承的話安祁旭聽后必然厭惡,可胡娣娘似乎拿捏到了分寸,卡在這樣一個點上,安祁旭道:“胡大人謬贊?!焙纺锝z毫不見扭捏,伸手請安祁旭到他的馬前,目送了他離去,才冷了臉,問士兵那些鶴族的人怎么處理了。
士兵回道:“按神界神君所言,他們似乎只是同別人起了爭端,并無大事,屬下放他們走了,讓他們明日再去神界?!?p> “不是鶴族的人嗎?”胡娣娘問道:“確定不是鶴族在搞鬼?”士兵立馬垂首回道:“這鶴族再如何大膽,也不敢侵犯神界,況見神君這番做法,想必也是不待見鶴族的。如今鶴族與妖界的關系每況日下,如果我們再扣了無罪之人,豈不是讓鶴族有了理由添亂?!?p> 胡娣娘思索片刻,覺得沒錯,才道:“量他也不敢學尊神幫助一族成界,親自送過來鶴妖,也算表明態(tài)度吧?!彼o緊看向士兵,吩咐道:“這次是試探青龍神君,以后若有鶴族運金銀財寶過界,無論以什么理由,都不能讓其通過。鶴族過時更要細心檢查,若是身上佩戴的有神界含虛玉的,亦一概不允許過,他們既巴結不到青龍神君,難保不會去巴結別的官員。”
士兵稱是,胡娣娘便往妖界的方向回去了。
待安祁旭回到西極領地,早已不見剛才動亂的痕跡,來來往往的神妖兩方神態(tài)不一,活脫脫一幅眾生百態(tài)之像。既沒有別的事,安祁旭看了一會就回到石樓,聽侍女說蘭溪自他離去后就閉關了,淡淡一笑,沒去打擾,回到自己屋里處理合該是神君處理的事務。
他思來想去,總不得解。這妖界與鶴族齊齊來找神界的幫助,難不成鶴族之亂已經(jīng)到了必須鏟除的地步,思及這里,他心中立馬道聲“不好”,起身披了一件大氅,往外走。
剛出門,又想到什么,低聲吩咐侍女:“本君有要事回神界一趟,若溪兒出關我仍未回來,你便這般告訴她,就說我的囑咐,讓她不要亂跑。”侍女稱是,給他理理大氅,沒忍住問道:“神君這樣匆忙,是出了什么大事嗎?”
安祁旭搖頭,道:“無事,只是想到了神城府中有一事務未理,故要回去?!彼麨樯窬?,除沐休之外,可隨意出入自己的領地,也是正常之舉。
定淞本在樓外四處轉(zhuǎn)轉(zhuǎn),見他一身厚衣出來,連忙上前問道:“神君這是去哪?”安祁旭腳下一頓,淡然回道:“想到一件事,要回神城向尊神稟報。”
定淞道:“卑職這就去召集親兵?!北话财钚駬P手打斷,他看向定淞,道:“你便在西極,注意西極的動向,有你在西極看著,我會很放心。”他拍拍定淞的肩膀,低聲道:“你不必擔心我,以后就在西極,時時刻刻替我留意這里,以防有奸人竄入?!?p> 定淞所以為他口中的奸人,是他故意露出來的那一支替罪羊,且安祁旭不在西極而他在,更有利于他打探消息,故而沒有懷疑,道:“卑職定不負神君使命,盯緊西極里的一舉一動?!?p> 安祁旭及其欣慰的笑了笑,接過親兵遞上來的馬韁,一瞬間便離去了定淞身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神色陰郁,便全然不似世人口中的盡善盡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