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祁旭帶著蘭溪這邊剛到圍獵場,就見天上兩道彩光,他抬頭一看,原來是兩只類鳳錦雞飛過,不過下一瞬,一道箭破風(fēng)而出,箭頭成網(wǎng),直接將兩只錦雞一齊捕獲。
他大喝了一聲好,見有人去撿了捕網(wǎng)回來,才知道原來是羽冰落打下的。又一神侍到他身邊,問道:“神君若狩獵,小卑去為神君刻箭備馬?!卑财钚褡匀徊粫芙^,看著周圍山上亭閣都站滿了人,卻也第一眼就看見了玥娑,站在最顯眼的地方,揮舞著帕子喊姐姐。
他低聲對蘭溪道:“你去找玥娑玩,師父也為你捉只錦雞回來?!碧m溪說聲好,就笑著跑開了,他被神侍引到一個空出來的小閣。
換了一身銀灰色的騎裝,面前已有神侍牽了馬等他,道:“馬左邊的箭為尖頭,右邊的箭頭發(fā)出成網(wǎng),可捕活物。神君的箭上刻的有字樣,結(jié)束后,我們會分好呈上?!卑财钚顸c(diǎn)點(diǎn)頭,接過他遞上來的金弓,策馬奔向山林深處。
狩獵的人雖多,但山林極大,安祁旭一進(jìn)去,便盯上一只白鹿,緊緊追著,“咻”得一聲,一箭斃命。
忽聽不遠(yuǎn)處有甚為熟悉的笑聲,他亦低頭一笑,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那笑聲來源去了。
羽冰落自進(jìn)山林一來,直奔深處追捕千人難遇的透角犀,一路追著,一路捕獵其他獵物,漸漸地,透角犀還沒找到,兩箭囊箭都用完了,只好退回去拿箭。
路過一處,幾乎全被山石圍住,唯旁邊有一池。羽冰落剛到此地,連日光都看不見了,便覺無論站在多高的樓上看來,恐怕都看不到她。幾個荷花精化了幽靈形狀,四周便透出了粉光,繞著她不讓她走,她覺著有趣,不由笑了,誰知聽到有馬蹄聲越來越進(jìn),她抬頭一望,看見了安祁旭騎馬前來。
四目相對,漸抒情意,山林深處的猛獸嘶吼,山林此時的熱鬧血風(fēng),擋不住她這短暫的舒怡溫柔,擋不住他如見驚鴻的倍感驚艷。
率先回神的是羽冰落,她見安祁旭箭支仍多,笑道:“剛才開始的時候,你就不在,本以為你不玩這個呢?!?p> 兩人的馬在原地打轉(zhuǎn),兩人卻只看向?qū)Ψ?,安祁旭道:“自然要來,不然如何能看到剛才一幕?!彼皖^看見羽冰落的兩個箭囊都空了,有笑道:“看來你收貨頗豐?!?p> “哪怕這樣,也還是沒遇見透角犀?!币幌氲竭@,羽冰落又覺得不快,也沒在意是在外面,拉住他道:“陪我去拿箭?!敝焕×怂粋€腕子,立馬明白這是在外面,立馬松開,安祁旭又低頭笑了笑,道:“未免閑話,你還是自己去吧,我在這里等你,一起去找透角犀?!?p> 羽冰落也沒不快,持著馬韁離去,不過一會,就裝著滿囊的箭回來,才見安祁旭的的箭又少了許多,便知道他定然剛才跑走了。
她故作不開心,雙手掐腰,道:“說了在這等我,轉(zhuǎn)頭又去找其他獵物了?!卑财钚袷种羞€拿著一株從別地帶回來的杏花,見她這樣,只覺心底甚愛,笑道:“我的好人,若我進(jìn)場半天,一個獵物不得,出去豈不貽笑大方,說我一個武將,連動物都獵不到?!?p> 羽冰落“才不買賬”,直接馳馬先行一步,安祁旭跟上去,在她身后說道:“好人,好姐姐,好娘子!”羽冰落一愣,回頭看他,道:“你叫我什么?”
安祁旭又重復(fù)了一遍,道:“當(dāng)初在凡間,你也是沒拒絕的?!庇鸨渖焓志鸵蛩?,被他一手握住,笑道:“這待會就出了這地方,天下人都能看到了?!?p> “快放開,小心有人來。”羽冰落想把手抽出來,誰知安祁旭握得更緊了,他一反常態(tài),一副登徒子模樣,笑道:“他們都忙著找獵物,除了妖王,不會有人想著找你說話的,恐怕察覺到你的神氣就遠(yuǎn)遠(yuǎn)跑了?!?p> 羽冰落身子微微前傾,離得他近些,問道:“這樣的孟浪行狀,你到底是不是安祁旭?”安祁旭輕咳一聲,臉上掩藏不住的開心,卻仍忍住笑,鎮(zhèn)定道:“我待人,總不可能一模一樣的?!?p> 羽冰落被他這番正經(jīng)樣子哄騙,問道:“所以待我就這樣?”安祁旭先是正經(jīng)十分,仿佛在跟她討論學(xué)業(yè),“我只對娘子這般?!庇鸨溆直凰E?,剛要罵他,誰知他“噓”了一聲。
是透角犀的聲音……
安祁旭兩人手都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弓,對視一眼,羽冰落道:“比一場?”
“可以?!比缓髢扇怂砷_交握著的手,同向山林深處,尋找透角犀的所在。
羽冰落一路絲毫不在意周圍的其他獵物,只想著捉此次圍獵的最大目標(biāo),而安祁旭則慢了許多,一路上捕了多少獵物。
眼見一只錦雞飛過,他拿了箭,卻見小山后面有一點(diǎn)光亮,心中猜度,向羽冰落那邊道:“尊神?!?p> 羽冰落回頭,剛要開口,卻見他指了指那處山后,從她這個角度看去,果然能見一個透角犀,卻是在睡覺,她自覺沒趣,搖搖頭,還是往聲音吵雜的哪一處去了。
安祁旭一笑,沒跟上去,就向那邊已經(jīng)跑走的類鳳錦雞追去,待捕住回來時,才發(fā)現(xiàn)剛才的那只透角犀早已不見,他轉(zhuǎn)頭去找羽冰落,就見一透角犀竄的飛快,林間因它沙沙作響。
或許就是剛才的那一只,安祁旭夾緊馬腹追上去,手中抽出一只箭,蓄力就飛了出去。
透角犀察覺有危險,立馬逃離了,誰知下一箭正好打在它逃跑的方向,箭頭形成大網(wǎng),一下將它逮住,它嘶吼著反抗,終究無果。
他本想去找羽冰落,可再一回頭,看見了眾人圍擁下的她,肆意灑脫的笑著,全然高興,同和他在一起時不一樣的開心,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那種開心。
羽冰落一次獵到四只透角犀,眾人聽到透角犀的聲音趕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紛紛奉承:“尊神箭術(shù)出神入化,臣佩服!”
羽冰落安穩(wěn)坐在馬上,聽?wèi)T了他們的奉承,但一眼看見安祁旭在不遠(yuǎn)處看著他,眼中的情意她看個完全,她才覺得更加開心。安祁旭同他人一樣的阿諛奉承里,她此時也能準(zhǔn)確地品出其中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她騎馬歸來,眾人跟隨,直到了外面見玥娑手中攥著帕子等她,她將弓扔給靈人,直接下馬。
玥娑見她回來,蹦跳著到她身旁,羽冰落額上有一些細(xì)汗,她便拿著帕子替她擦拭,笑得仿佛是自己獵了最多的獵物,“姐姐最厲害了!”靈人端上茶來,她也不讓靈人遞過來,偏要自己端著,再遞給羽冰落,道:“姐姐喝茶歇歇,第一宴可以開始了?!?p> 此次辦玄璽宴,玥娑一改從前不管不顧,全部親力親為,雖然有些地方仍辦不好,但也正因?yàn)橹鞒诌@場大宴,正好進(jìn)步了許多。
妖王陵淇從山林出來,將這一幕看個完全,身旁官員湊近他些,道:“王,尊神、幻尊姐妹情深,若將和親之事提上日程,妖界的大亂必然迎刃而解?!绷赇啃θ萑栽?,只是這其中多了幾分冰冷意味出來。
那官員察覺,立馬又道:“臣知道王不喜歡幻尊,可當(dāng)下最重要的是妖界鶴族的動亂,今日鶴族也來了人,誰知道會不會出什么事。等王將幻尊娶回去,等時日一長,幻尊總會改掉她的驕縱性子的?!?p> “誰說本王不喜歡她的?”陵淇一邊笑著走向那邊的宮殿,一邊說著:“只是我一看到她,就想到曾經(jīng)尊神,尊神當(dāng)初差一點(diǎn)……”回想往事,他再沒忍住嘆一口氣,搖搖頭,道:“罷了,不提往事?!?p> ……
此處的宮殿名為上裕殿,為重樓圍擁,只殿門所對方向看見滿目蒼翠山林。
羽冰落坐于正上方,絲竹管弦皆動,聲聲吟唱,盡顯柔婉氣息。安祁旭坐在下首,此次一宴,但凡是有資格來主殿的他界之人,皆坐羽冰落右手方向,而神界主殿只有神領(lǐng)及其家眷,便坐羽冰落左手方向。
桌上本有飯前小點(diǎn)及瓜果,蘭溪一看桌上,臉立馬就拉下來了,道:“怎么桌上一個甜點(diǎn)心都沒有?!卑财钚褚恍?,心中大概也有猜測,以為是玥娑特意吩咐的。
身旁桌子的正好是百蕭,她聽蘭溪說這話也看過來,笑道:“這可合你師父的喜好了。”她招招手,對蘭溪道:“來師伯這,師伯這的糕點(diǎn)香甜?!?p> 蘭溪看了一眼安祁旭,然后低聲道:“徒兒去了?!比缓笈艿桨偈捝磉呑拢闷鹆艘粔K玫瑰蜜酥就吃,安祁旭看得直笑,低頭看著桌上的糕點(diǎn)皆為咸香,有的還是他平日里最愛吃的,拿起一塊嘗了起來。
這邊羽冰落見若沁回來,在她身旁倒酒,她問道:“事都辦完了?”
若沁點(diǎn)點(diǎn)頭,道:“臣派了靈人在那守著,確保青龍神君的桌上不會有甜食?!庇鸨湫χc(diǎn)點(diǎn)頭,然后道:“開始吧?!?p> 若沁站起身來,眼睛看向一個人,殿中就如同一個開關(guān)被觸動,神侍紛紛上了第一道菜,而樂官敲打編鐘,奏禮樂。
安祁旭桌上的第一道菜名為開泰羹,羊肉切成薄片,鋪在碗底,山藥雕成拇指大小的羊頭,再有吊了許多時間的淡黃高湯,點(diǎn)綴一些芹菜。
第一道菜一上,樂聲立馬變了,為詞譜《慶千秋》調(diào),以此開宴,正好彰顯神界千秋繁盛。
舞姬上來,為首的赫然是神界第一舞姬——眇嬈,蘭溪這時已經(jīng)回到安祁旭身邊,趴在他耳旁問道:“師父,你知道眇嬈的真名叫什么嗎?”
安祁旭道:“只依稀聽說本名姓杜,至于名字為師還真沒注意過,怎么了?”
蘭溪不知道為何有些傷感,道:“世人皆言眇嬈姬三萬歲一舞動天下,眾人求得一觀,后尊神即位,召入神宮。又言她舞姿若鴻,眇然超絕,腰肢千轉(zhuǎn),柔嬈如游。世人皆知她是眇嬈,無人知道她的本名?!?p> 安祁旭道:“你在意,不是嗎?”他摸摸蘭溪的頭,只覺得收了這樣一個極好的徒弟,道:“只要有一個人在意那個真實(shí)的她,那么那個她就是活著的?!?p> 蘭溪扭頭看向她的師父,只覺他此時眼中的光芒指引著她前進(jìn),她笑著點(diǎn)頭,道:“嗯。”
眇嬈上場就甩著如彩云般的水袖,繞了數(shù)十圈,繞到大殿中央,折腰一停,然后盈盈跪下,引來眾人叫好。此時神界第一樂姬顧媖亦上來,她曾經(jīng)一首《西江月》唱得百鳥羞愧,十日不肯開口鳴叫,故有“鳥恨女”之稱,后尊神即位,亦召入宮中。
此時題外一話,神界歌舞玩樂等事,稀疏平常,行此業(yè)者,亦不同于凡間,此業(yè)于神界之中,乃正當(dāng)之業(yè),故顧媖身為顧族此大族中人,也做樂業(yè)。
她一開口,只把場上所有的人的骨頭都刺酥了,兩人道:“開為《千秋歲》,合神界太平,望瑤江靈華,享神界明嘉,”
安祁旭覺得她倆后面那兩個詞分外耳熟,蘭溪也察覺到了,還沒來得及跟安祁旭說,眇嬈已經(jīng)一甩水袖,其余舞姬上來,顧媖開嗓:
“神霄新晝,親戴珠璣扣,重錦袖,江風(fēng)漏?!?p> “蘭舟輕繞巘,景霽靈華覆,飲酒走,明嘉可望三千后。”
除了別界不知道這首詞出處的人,神界之人,于歌舞結(jié)束后都齊齊看向安祁旭,安祁旭倍感尷尬,心中也是疑惑無比。
哪怕用他的詞,也該提前跟他說一聲才是,如今這幅局面,他如果不說些什么,也不符合作詞人應(yīng)有的態(tài)度。
好在他腦子轉(zhuǎn)的極快,也不在意眾人的目光,支起身子朝羽冰落一拱手,笑道:“如今天下太平,萬民得享明朗嘉清,幸有尊神英明,愿尊神千秋永樂,以有天下億萬可慶!”
仿佛計(jì)劃好似的,其余人都沒互相看一眼,齊聲道:“愿尊神千秋永樂,以有天下億萬可慶!”
本都將這場意外引成早已合計(jì)好的環(huán)節(jié),偏蛇界首領(lǐng)北灝開口笑道:“歌舞甚妙,此詞亦嘉,將上神界之泰景訴盡,定然是當(dāng)今盛世中的才子了,斗膽問尊神,這詞是上神界哪位大士所做?”
羽冰落一派豪爽,指著安祁旭笑道:“青龍神君,還不快謝過首領(lǐng)夸贊。”此時才算是場上所有人都齊齊看向安祁旭。
尤其蛇界這席。
白晞身為北灝最疼愛的義女,自然有資格入殿,她本就一直在看安祁旭,此時這話一出,身旁北嬛便一直在戳她,她本就是比如今玥娑還甚的驕縱性子,而且特為直爽,有什么便說什么,此時便道:“神君果真不負(fù)文安之名,這般才學(xué),可稱第一?!?p> 神界之人還未表示,別界早已一人一句將安祁旭夸完了,本就是為了奉承神界,那邊將尊神和青龍神君一塊奉承了,總不會出錯的。
未等安祁旭開口說話,蘭溪仗著身份和年齡的優(yōu)勢替他開口,只見蘭溪舉著酒樽,俏皮地趴在安祁旭身上,看著羽冰落笑道:“溪兒的師父當(dāng)然是千好萬好,要不然落姐姐也不會讓他做我?guī)煾噶?,對不對落姐姐??p> 別界之人皆驚,看向蘭溪,驚于她為何能對羽冰落如此親昵,除了玥娑,這也是他們第一次聽另一個人叫羽冰落姐姐,再看蘭溪這樣一個十一二三的小姑娘,只需細(xì)細(xì)一看,就能探出她的玉蘭本像。
此時蛇首北灝心中早已繞出十八彎,開口問道:“這位小姑娘談吐不凡,竟不知是何許人也?”這話說的毫無道理,蘭溪剛才那幾句話無論怎么拆開也品不出不凡,羽冰落一笑,替了蘭溪回答:“本尊的靈植,如今是青龍神君的愛徒?!?p> 她說完自己先皺了眉頭,看著蘭溪道:“你如今大了,再說是靈植也不好,本尊封你為溪云文生,即刻昭告天下?!?p> 這封賜太突然,殿中皆驚,唯蘭溪平淡如常,直起身子,道:“尊神賜封,我喜不自勝,可文生一名,總要有些真才實(shí)學(xué),我若坦然接受卻無筆墨顯出,豈不是名不正言不順?!?p> 的確正直,亦確實(shí)不識抬舉,也只有蘭溪這般得尊神寵愛的人,才敢當(dāng)著眾人的面如此行事。
眾人本還在擔(dān)心羽冰落接下來到底要說些什么,誰知蘭溪還有下文,她俏皮一眨眼,笑道:“但我斗膽請封,宴后有詩會,我若詩可列前幾,屆時請落姐姐為我加封。”
在場之人,哪個不比蘭溪讀的書久,她此時這番言語,除了給羽冰落臺階下之外,難免又多了一些傲然于內(nèi),羽冰落卻分外欣賞這種作風(fēng),笑道:“好!”她舉起酒樽,蘭溪會意立馬舉起酒樽,安祁旭此時已經(jīng)攔不下,看著她敬向羽冰落,兩人皆一飲而盡。
蘭溪復(fù)坐下,看著下個歌舞,不敢看身旁的安祁旭,只能垂下頭,小心翼翼地道:“我就喝這一樽,師父的酒也不是甜的,我也不想喝,讓神侍上果酒吧,喝那個不會有事的?!?p> 安祁旭本想板著臉,接過看她還有些委屈,又沒忍住笑了,只好吩咐神侍去拿她可以喝的果酒來。他看著蘭溪道:“為師倒要看看你待會詩會怎么辦?!?p> 蘭溪看著新上的一道菜,一個空盤子,上面以醬料寫上“霜雪明”三字,還沒來得及疑惑,就見幾道光影閃過,再一抬頭,就見十?dāng)?shù)個持劍白衣男女。
不過一會,就有幾個神侍推著一個車子出來,上面盛著一個足有一人來高的魚,已是處理好的,就聽不知從哪里一聲哨聲,魚自動彈起,白影閃爍。
盤中就多了十幾片薄如蟬翼的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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