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釧街,正東向,陳家大院兒氣派的很,連那門口那對兒鎮(zhèn)府石獅子都神氣威武,風(fēng)姿凜凜。
朱紅色外正門更透著大氣深遠(yuǎn),連地上砌的石磚都平整如一。
陸蘇茹來找陳慕山玩,半時(shí)辰里,陳慕山房里的姑娘們奉了幾回的茶點(diǎn)糕餅,被她嫌煩的給遣走。
于是這屋子里終于只剩下陳慕山與她兩個(gè)。
她這才自在的倚靠在椅子上逍遙,甚至企圖“敲詐”他一番:“慕山哥,這次我十七歲生辰,你準(zhǔn)備送我什么禮物啊?”
她衣著新式的洋裙,黑皮跟鞋,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的小腿肌膚來,容貌清秀姣好,如洋娃娃般。
坐在紅木桌前的陳慕山正神情悠然的用鹿皮小巾在擦拭手中的懷表,聽到她的“勒索”后,有些逗趣兒的意思:“不如送你個(gè)嫂子,她讀書一定是非常好的,我娶進(jìn)門兒來,沒準(zhǔn)兒還能時(shí)常教導(dǎo)你功課?!?p> “咦!我才不要呢!是你想娶妻子了吧?!少拿我做理由!”
天不怕地不怕的陸蘇茹白他一眼:“我只好奇是哪家的貴小姐,能讓您這情場浪子收心?!?p> 啪嗒,他將手中的懷表隨意撇在桌上,靜靜起身,款款繞過紅木桌臺,往她的身邊兒走來。
陳慕山西裝革履,身形高大,面容冷峻卻儒雅翩翩,在看向如自家親妹般的陸蘇茹時(shí),忍不住炫耀:“是有那樣的一個(gè)妙人兒?!?p> “出身書香世家,有膽有謀,氣正顏華,我差人打聽過的,說她學(xué)識俱佳。”
陸蘇茹一臉的不信:“這話兒你也信?滿衿德城的閨閣小姐們你且挨個(gè)兒打聽去,哪家兒傳出來的信兒不是如此的?”
“不過都是為了自家姑娘攀高枝兒的時(shí)候“好掛”點(diǎn)兒罷了!”
陳慕山此時(shí)此刻卻想到那張倔強(qiáng)堅(jiān)毅的臉龐,霎時(shí)冷峻的臉上繾綣溫和:“便是攀高枝兒,那也是我這混賬有幸,攀了她的高枝兒?!?p> 陸蘇茹不明白:“你真的心里有她了?我可不信。”
“我會娶她為妻的。”
陳慕山想都不想,清雋的臉上透著些自信與肯定:“這些年遇的女子,沒一個(gè)似她氣質(zhì)容相那樣好,我只怕不要她會后悔終生?!?p> “可成親這樣的大事,你總要心里是有些她的?!?p> “我心中?我心中自然是有她的?!彼?。
屋外頭,陳慕山房里的丫頭們在聽動靜,都曾以為陸小姐最終會成為陳家的少奶奶。
卻不想,這多年的念頭竟都錯了。
玉棠輕掐了下婼瑛的手臂,小聲囑咐:“你這就告訴老太太去,省的到時(shí)大家意想不到?!?p> 偷偷站在門口的婼瑛還未接話,就又被素華給摁住,鳳眼掃著玉棠勸說:“我覺得不成,咱們是少爺房里的,怎么能去跟老太太串話兒?!?p> 婼瑛這時(shí)候也為難:“是啊玉棠,這事兒要是被少爺知道了,以后咱們還怎么服侍啊?!?p> 瑯?gòu)鬟@時(shí)候卻通紅著雙眸站在一旁不語。
玉棠也未注意到她,只是皺了眉,沖著素華說道:“說起來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多不愿背著大少爺講這些?可若這日不說,大少爺更是不知道何日才會向老爺提起,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近年來,老太太隔幾日總是要提一提陸家小姐的,若真是趕在咱們前頭將這親事給定下了,那少爺還...”
就在這時(shí),瑯?gòu)鲄s嚎啕一聲哭了出來:“枉我多年情思是白費(fèi)了!”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這姐妹兒三個(gè)哪里想得到剛剛一語不發(fā)的瑯?gòu)鞔丝淌潜罎⒘?,她們仨嚇了一跳,隨即趕緊捂住瑯?gòu)鞯淖彀?,想把她拖走?p> 只是屋內(nèi)正談笑風(fēng)生的陳慕山與陸蘇茹雖不知道屋外剛剛咬耳朵的那些秘密,但那句哀怨深刻的“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卻是聽了個(gè)清楚。
陸蘇茹眼珠烏溜溜的打轉(zhuǎn)在陳慕山的身上,陳慕山聽出外頭的動靜是自己房里丫頭的聲兒,疑惑著還未言語,陸蘇茹卻先打趣他了:“這是怎么,跟著你的丫頭姑娘還至于如此委屈?”
“亦或是你給她什么不痛快的了?”
陳慕山笑不出來,他房里的姑娘都是老太太從小給他放進(jìn)來的,年歲都比他要小些,大戶人家規(guī)矩多,這四個(gè)精挑細(xì)選,就是為了日后給他做通房丫頭的。
只是成年后的陳慕山不愿。
這四個(gè)吧,各有千秋,從小也算是跟著他入學(xué)堂,習(xí)文斷字的,皆頗有些見識,與尋常丫鬟不同。
因此,他更是珍惜這四個(gè)與自己一同成長的情分,將她們視作妹妹,以禮相待。
瑯?gòu)鞯目蘼曀牫鰜砹?,于是他快步出門去看,只是那時(shí)候,瑯?gòu)饕呀?jīng)被其余那三個(gè)給拖拽走了。
小轉(zhuǎn)角樓閣外頭,玉棠正怒火中燒著。
“哭哭哭!你這沒出息的哭什么!”
玉棠牙尖嘴利的罵她,順帶著用手指頭戳她幾下:“癡傻了吧你!”
婼瑛就拉著她,好生勸道:“別了別了,好姐姐!瑯?gòu)饕彩切闹须y受啊?!?p> “她難受?她是傻子!明知道少爺待咱們幾個(gè)是情分不同!可那情分,也不是你癡心妄想的風(fēng)花雪月??!”
玉棠恨鐵不成鋼。
素華就靜靜坐在石階上陪哭得梨花帶雨的瑯?gòu)鳎p聲安慰:“好了,今日哭痛快了,以后就不想這虛無縹緲的事兒啦?!?p> “我...少爺...可少爺對我好的很...!”
瑯?gòu)饕琅f陷在里頭不出來,哭的翦水秋瞳都帶著凄憐:“少爺,少爺每年...每季都送我衣裙,衣裙上繡芍藥,他知道我最愛芍藥花!”
素華嘆口氣,正想不出話慰她的心,就又聽到頭頂傳來玉棠刻薄卻明亮的聲音:“那你記不記得少爺每年每季也會送我們衣裙???”
“婼瑛衣裙上繡梔子,我的是海棠,素華的蓮花...”
這人,真是刻薄尖銳呢,硬是要將瑯?gòu)鞯拿缐敉暾蛩椤?p> 瑯?gòu)髯诘厣峡奁恢梗骸澳汩]嘴啊你!”
“心比天高,真當(dāng)自己是個(gè)小姐?別忘了,咱們出身都是奴婢!是命好才得了少爺?shù)奶e!”
玉棠不顧身旁婼瑛跟素華的阻攔,狠狠的走到她跟前去罵她:“你若真想堂堂正正的喜歡少爺!這會子便不該如此不顧周正的哭的糊里糊涂!”
“你若真想堂堂正正的喜歡少爺!這會子便該將這份心意深深藏??!真情意的盼著少爺?shù)脙斔?!娶得如花美眷!恩愛百年!?p> “倘若,你覺得苦!你覺得煎熬難受!你便該放了自己這份不該有的念想!從此只做個(gè)丫鬟,服侍少爺!等到了嫁娶之齡,便開開心心出府去成家!”
“行了行了你就別再說了!”素華趕忙的勸阻玉棠,而瑯?gòu)鬟@時(shí)卻抱著婼瑛,哭的痛苦不堪。
四個(gè)粉黛不知道,在這庭院不遠(yuǎn)的拐角處,陳慕山正微微沉目,悄無聲息的站在那兒,身旁的陸蘇茹打量他的神情,試探道:“想不到,我竟然窺探到如此的大秘密了?!?p> 而陳慕山卻因這句話輕笑,微微瞥她一眼,毫不在意:“不過是小丫頭懷春,何況自始至終我都當(dāng)她是妹妹的?!?p> “要我說你這人可真薄情,瑯?gòu)鲝男「?,你抬舉她做個(gè)姨娘有何不可?”
陸蘇茹忽當(dāng)說客,有些可憐瑯?gòu)鳌?p> 可陳慕山接下來說的話,令她覺得簡直是狂妄。
陳慕山挑眉:“我若真要抬舉,那四個(gè)便早都抬舉了,不過是我心里不鐘意罷了?!?p> “這世上許多女子,真能得我意的,少得可憐?!?p> 陸蘇茹這時(shí)候有些火氣旺了:“是啊,您陳大少爺多風(fēng)光無限啊,在衿德的風(fēng)月場里,多少姑娘們念叨著你的諢名呢!”
“你啊你啊,早早家去吧,最近也別總來找我混,省的我奶奶整日讓我娶你,她跟我爹還真以為我對你有心思呢?!?p> 陳慕山這時(sh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話說的輕慢起來:“殊不知我迷上的,可不是你這樣的姑娘?!?p> 陸蘇茹不爽,剛想反駁,卻被陳慕山搶先一步,走了。
她只好倚在旁邊的青瓦墻上,莫名巧妙的看著“知難而去”的陳慕山,又覺得有些佩服他。
他是往那前頭“紅粉香玉”的堆兒里頭去了誒!
婼瑛最先看到他來,那時(shí)瑯?gòu)鬟€抱著她哭的凄慘,素華見著他有些緊張,倒只有玉棠最為淡定:“大少爺?!?p> 瑯?gòu)饕宦犨@仨字兒,嚇得哭都不敢哭了,趕緊的站起身來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真是陳慕山高高大大的站在她身后,正微笑望著她。
她此刻抽抽搭搭的,反而急的上氣不接下氣了:“少...少爺!”
“哭什么呢,誰欺負(fù)你了。”
陳慕山噙著淡淡笑意,輕聲細(xì)語:“誰還敢給我房里姑娘們氣受不成?你說出來,我找他去?!?p> “沒...沒!我...”瑯?gòu)鲊樍艘惶?,邊擦掉眼淚,邊委屈的不敢說出實(shí)情來。
素華這時(shí)周全站出來擋在瑯?gòu)髅媲?,溫聲恭敬:“爺,瑯?gòu)魇窍爰?,想回辜平去看看呢?!?p> 婼瑛這時(shí)候也過來將瑯?gòu)髯o(hù)住,輕輕拍她的背脊以視安慰。
可玉棠卻始終不過去,反而孤零零淡然立在一旁,不耐言了句:“行了,還嫌天兒不夠熱么?趁早散了罷!”
說著,便要離去,陳慕山這時(shí)候反看她一眼:“行啊你,如今是連我都不放在眼里?!?p> 玉棠斟酌他話中真意,八面玲瓏道:“如何能不將大少爺放在頭位?我不過是仗著少爺溫和而作個(gè)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