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楊奉先還是猜錯了。
自己走后,楊昭的房間中,對著鏡子,盡管一夜沒睡,但楊昭那股子興奮的勁還是沒有過去,對著鏡子小心的擺弄著他那紅色的小方帽,鏡子里映出一張唇紅齒白的臉。
“咳咳?!睏钫压室馇辶饲逯赡鄣纳ひ簦α艘幌鹿倮蠣?shù)募茏雍透杏X。
臉上是喜氣洋洋之色。
“昭兒,你可是咱們老楊家的文曲星轉(zhuǎn)世啊,以后咱們這一大家子的人可都指著你哩?!逼邒鹉樕蠏熘终~媚,七分小心的道,把楊明兒往前推了推,“明兒也不小了,還沒習(xí)過字,昭兒你不如榜咱家明兒啟個蒙。”
楊明兒嘟囔起小嘴,滿臉都是不情愿,低低的哼了一聲,撇過頭去。
“明兒,還不叫你二兄?”七嬸故意兇巴巴的板起臉,在楊明兒腦袋上一拍,“你這死丫頭,怎么這么木呢!”
看楊明兒這一骨子呆倔的樣,七嬸就是生氣的很,真是沒半點眼力介,這是自己生出來的女兒嗎?
這家中該和誰走動親近親近,不該和誰走動親近,心里一點數(shù)也沒有?
哎,自己就不該讓明兒接觸那大兄,現(xiàn)在好了,也學(xué)了那人一股子呆愚的氣。
想到這七嬸就是一肚子不滿,楊奉先每走在東廂房門口誦讀,看起來頗有架勢,她怎么也品不出那個韻味來,但她就覺得那是讀書人讀傻了。
你看,楊昭也沒這樣啊,人家不考上了?你楊奉先擺弄些那玩意,你不也沒考上?
人周家不也沒看上你?
想到這些,七嬸就定了定心神,心頭早就有了自己的計較。
兄妹之間拉近些關(guān)系,最方便不過了。
“七嬸啊。”楊昭轉(zhuǎn)過頭,慢吞吞的道,想起昨晚小周氏囑咐他的話了,以后他要是進了周家,那就是官老爺了,要有點架子和氣度,不能再和這些泥腿子混在一起了,不然給周家的人看見,還以為自己不上臺面哩!
于是楊昭故意捏著那有些尖尖的嗓音道,“七嬸,不是我不幫你,是我這最近確實有些忙啊?!?p> “你也知道,我現(xiàn)在是大魏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了,應(yīng)當(dāng)以讀書為重?!?p> “來年科考,我還想去考舉呢?!?p> “考舉呢啊?!逼邒鸨粐樍艘惶e人老爺那身份可不得了,想想也是,楊昭是文曲星下凡,就算再考上一個舉人也沒什么的,自己要是耽擱了楊昭考舉人,這么大個罪名和帽子一扣下來,自己可吃不消!
“是啊七妹?!笨吹竭@一幕,小周氏早忍不住,三步并做兩步,從這個屋子里趕出來了,一把將楊明兒拉到一邊去了些,小白眼飛速一翻,不叫任何一個人看見。
這些人,才一聽見自家昭兒有些出息,一個個就巴巴的往上趕,平日咋沒瞅見呢?
幸好自己有先見之明,讓昭兒離這些人遠一點,不然以后還不得被這些泥腿子們給拖累死啊。
小周氏雙手插著腰,帶著一絲嚷嚷的口氣道,“哎呀呀,我們家昭兒最近應(yīng)付科考每晚都用功讀書,讀到好晚才睡覺,你看看,你看看他眼睛里都熬出血絲了?!?p> “幫明兒啟蒙,這實在是精力不夠啊?!毙≈苁显野芍欤孟駸o比“為難”的樣子,七嬸再懇求,就是她不通情理的意思。
怕這七嬸再張口,她那摸著豆蔻紅的指甲,差一點直接戳到了楊明兒的臉上,“再說了,明兒才多大?現(xiàn)在習(xí)字她也學(xué)不會啊,何況女孩子學(xué)這些干什么?沒什么用的?!?p> “明兒啊,你跟你媽媽去學(xué)些女工,以后嫁人了也能有門手藝,你喜歡不喜歡啊?!?p> “哇”
楊明兒突然大哭了起來,一把抱住了七嬸的大腿,“麻麻,我不要跟二兄學(xué),我喜歡大兄,我要跟大兄學(xué)習(xí)字?!?p> 想到大兄那溫潤如玉,耐心的吐字,楊明兒這會感覺分外和藹可親。
這一家子卻像是吃人的老虎一樣。
七嬸,小周氏,楊昭這一家子臉色齊齊全僵硬了下來,所謂童言無忌,楊明兒哭的梨花帶雨,哇哇大哭,只一個勁的嚷嚷著要大兄,一家人臉上全掛不住了。
七嬸急的不行,一邊拍打楊明兒,又不舍得用力,一邊還去偷偷看小周氏的臉色,“你這死孩子,在胡說些什么,還不快閉嘴。”
楊明兒不依,只一個勁的哭的更大聲了,小周氏酸溜溜的,低語了一句,“跟那書呆子有什么好,那就去唄。”
“……”
才走出楊家大門的楊奉先,一邊默誦回憶著昨晚背誦的宋元學(xué)案,一邊感慨這潭鄉(xiāng)之小,什么消息都藏不住。
昨晚周大管家來了一趟之后,這個消息就跟爆炸了一樣,在這個小小的潭鄉(xiāng)像插了翅膀一樣,飛的到處都是。
羨慕著有之,嫉妒著也有之。
還有人是又羨慕又嫉妒。
但他們卻不約而同的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楊家要飛黃騰達,就此高飛了!
攀上巡撫周家,更不可一世了!
楊奉先搖了搖頭,“小農(nóng)思想啊,一家出頭,便指望著鄰里八鄉(xiāng)雞犬升天,動輒小事,攀門附會,卻不知,即便是巡撫亦有巡撫的難處?!?p> “正如王蒙所說,當(dāng)了部長才知官小?!?p> 照例去私塾,無視自己的同窗們,聽完課,讀完經(jīng)義,一直到晚,再去童先生家拜會,見了楊奉先,童秀才搖頭晃腦的道,“奉先啊,昨晚的消息我已經(jīng)聽說了,怎么樣?”
楊奉先一抱拳道,“多謝先生提點?!?p> 童秀才這才抬起頭,上下看了楊奉先一眼,確定即便是這樣,楊奉先的臉上也看不到一絲被影響的神情,這才重重的道了一個“好”字,同時唏噓的道,“你們家那楊昭,未來恐怕沒什么出息?!?p> “這才剛中秀才,便已不可一世,我這老先生這這么久了,竟是連來也不曾來一趟?!蓖悴艓е唤z不滿的語氣。
楊奉先沉默,低下頭去,常言道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一個人的行為習(xí)慣,暴露了這個人的修養(yǎng)和未來的前途。
見楊奉先不答,童先生立馬明白自己失言了,干笑一聲,擺了擺手,楊奉先道了一個“諾”字,這才去后書房看書。
進了后書房,見楊奉先端端正正,又坐在書案前練字,書寫三百大字,李氏柳骨體,背后,穿著碎花裙子,安靜蹲坐在地上的韓佩抬起頭,看了楊奉先半響,楊奉先還真就在那規(guī)規(guī)矩矩的練字,她嘴角不禁一揚,“你還真就耐得???”
“潭鄉(xiāng)內(nèi)外都炸開鍋了,人人都知道楊昭要娶周家的掌上明珠了?!?p> “你可知道這事情有多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