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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座上的塵埃

青山下的抉擇

圣座上的塵埃 溫暖的塵 1540 2019-05-23 22:07:51

  大軍撤離云棲廣場后,村民們相互間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亂成一團,七嘴八舌的嚷成一片,沒有人愿意背井離鄉(xiāng),他們在這里生根,在這里發(fā)芽,早已適應(yīng)了自給自足的生活。

  顧秦口中的喚魚池,是毗鄰煙惑國的一個邊境村落,就算沃土萬頃,物產(chǎn)富饒,難免城邦間的沖突,到那里生活,難以安居樂業(yè)。

  老者名叫千陌,是云棲寨的大族長,村中事無巨細(xì)都由他協(xié)調(diào)管理。他在這個村落生活了七十年,每一寸土地,每一條蜿蜒的小路,甚至每一次風(fēng)起云落,都深深烙印在他的骨髓里。

  千陌嘴唇囁嚅,很多話欲言又止,半白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微顫,正如他古稀的年歲,干瘦的身材。他的目光落在場間三千張熟悉的面孔上,這些人共飲同一方水土,流著相同的血脈,他們早已血肉相連,他深愛這片土地,也深愛這里的人民。

  往日,村民都迫不及待他的決定,此刻,似乎所有人都在逃避,希望那個答案來得晚一些。三千多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臺上,渴望一個完美的方案,他們屏住呼吸,生怕錯聽了一個字。

  “請相信,我會帶你們重回故土?!彼蝗陶f出這個讓他們難過的答案,說完便沉默了,村民們也沉默了,有的人憤怒,有的人潸然淚下,是爆發(fā)前的壓抑。

  人總是要離別,方才懷念過去,千陌亦是如此,他們不是木偶,不會逆來順受,曾經(jīng)麻煩不斷的村民,也顯得那么可愛。

  一位的女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千族長,我們不想去離開云棲寨,三十年前我失去了我的夫君,我們母女相依為命,終于苦盡甘來,三十年后,我不想再失去女兒?!?p>  她身世凄慘,可是,生在云棲寨,誰沒有帶血的創(chuàng)傷,三十年前與塵埃人之戰(zhàn),年過半百的都親歷過。一位裹著洗得發(fā)黃頭巾的男人,體型微胖,面容滄桑,他說:“我上有百旬老人未盡孝,下有嗷嗷孩子待哺,一走了之,我放心不下?!?p>  “如果沒有年輕力壯的男人生產(chǎn),我們七百老弱怎么辦?”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奶奶,聲音打顫。

  這份詔令讓人不安,村民們七嘴八舌的發(fā)表意見,嘈雜,群情激憤,誰也聽不清在說什么。

  可是,沒有人能拒絕詔令,君王一怒,百姓遭殃,當(dāng)詔令來到時,等待他們的命運就只有服從,哪怕刀山火海,莫敢不從。

  凡是舉行盛大儀式,云棲寨的村民都會聚集到云棲廣場,各抒己見,然后由大族長千陌裁決。云棲廣場呈八卦形,青石欄桿,雕刻著花鳥蟲魚,中間是一只神獸,樣貌兇狠,拖著一口圓形祭壇,里面填滿灰燼,紅色蠟燭滴淚,檀香繚繞。四周彩旗飛揚,風(fēng)聲不止,陽光將萬物的影子縮短又拖長,光陰飛快流逝。

  三十年前,云棲寨與塵埃島一戰(zhàn),死傷無數(shù),有的女人失去男人,有的老人失去愛子,有的兒女失去父母,陰霾的記憶,像噩夢般如影隨形,一生都揮之不去。所有人都以為,這樣的慘烈的代價應(yīng)該會換來幾世和平,國泰民安,可是自古就是,有人的地方,爭斗就不會停止。

  云棲廣場是村民們直接對話的地方,能分是非,能辨黑白,人人平等,永遠(yuǎn)公正??墒牵奶炱街唤⒃谕浑A級的人群,當(dāng)身份變化、階級削弱,那云棲廣場也只能是一場形式上的探討。

  我會帶你們重回故土。是村民的唯一念想,千陌給的唯一承諾,沒有人知道歸期是不是遙遙無期。千陌看著聚在一起的男女老少,由激烈的爭吵到悲傷的沉默,垂頭喪氣,一言不發(fā),空氣里意蘊著死寂,死寂中流淌著無奈。

  千陌希望他們多說點什么,或者咒罵幾句,宣泄這突如其來的爛事,以減輕糟糕的情緒。

  村民們不信不切實際的幻想,不信命卻不得不認(rèn)命,遠(yuǎn)遷喚魚池成了既定的事實,誰也無法改變。村民們?nèi)齼蓛呻x去,腳步灌鉛,心情凝重。看著一道道散落在青石路上背影,千陌心如刀絞,他無能為力,讓整個云棲寨失望了。

  后來,整個云棲廣場,只剩千陌一個人,他緩緩坐在祭壇下方,抬頭望了望天,冥冥中,云棲寨有多少個劫難,這次,已是兇多吉少。

  深藍(lán)的海水,青蔥的山巒,白色的云彩,一半飄在天空,一半漂在水里。楚越塵站在不越碑前,映入眼簾的是幾束白菊,新鮮而芬芳,墓上的雜草被清理得干干凈凈,露出堆砌的干凈石卵,云棲寨沒有忘記楚煥,村民們隔三差五就會來祭掃,他是云棲寨的精神力。

  此情此景,讓楚越塵倍感欣慰,轉(zhuǎn)眼卻又嘆息起來:“父親,你曾經(jīng)拼命保護的村民,還是要踏上流亡的路,因為牧天戈的一句詔令,云棲寨開始在風(fēng)雨中飄搖?!?p>  他擰開壺蓋,將佳釀來回灑了兩圈,再仰頭悶喝了一口,問道:“父親,我該怎么辦?”

  還在襁褓的時候,楚煥就已離開,打記事起,就沒有父親的概念,無論是咿呀學(xué)語,或者蹣跚走路,陪伴他的只有母親和姐姐。雖未謀面,卻從母親和村民的口中,知道一個偉岸的男人形象,他引以為豪。

  且不說解救云棲寨,自己尚如蛛網(wǎng)上的獵物。不想去喚魚池,他是存有私心的,他流浪了十三年,懂得那種滋味,沒有歸宿感,再則,世上或許還活著另一個至親之人,他想在這里等姐姐回來。此去,與姐姐的重逢更是遙遙無期。

  嵐汐站在不遠(yuǎn)處,手臂上纏著紗布,那是自珥欣山摔下的代價,她看著他的背影,喃喃道:“離別無意,相見終歸有時?!?p>  既然能承受得起離別,當(dāng)然也經(jīng)得起等待,他們現(xiàn)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她沒見過炬之,楚越塵亦沒談及過她,她不知道炬之是怎樣一個人,能讓人惦念的,一定是個溫暖的好姐姐吧。

  寬敞明亮的廳堂,門窗敞亮,雕花楠木,奢華的燈飾,大理石地板,不拘一格的搭配,這里是云棲寨最富麗堂皇的地方。

  此刻,時光小筑的醫(yī)藥師都聚在這里,詔令到了云棲寨,軍隊也到了云棲寨,他們毫無例外,記錄在征召的名冊里。秦問蘭端坐在銅椅上,右手扶著額頭,一言不發(fā),他的發(fā)間生出了不少銀絲,臉上平添了幾道皺紋。

  他們多少也聽到些坊間傳言,煙惑國血洗喚魚池,一方肥沃的村落瞬間衰破,朝堂之上,尊碑王牧天戈勃然大怒,卻無奈于煙惑國的強大威壓,只得忍氣吞聲,當(dāng)務(wù)之急是重振喚魚池,牧天戈幾天幾夜睡不著覺,愁出了頭疼腦熱之癥,最終想出個北人南遷的方法,貧瘠的云棲寨成了不二之選。

  “師父,聽說尊碑和煙惑一向不和睦,喚魚池作為交界,必然不會太平?!笔鎻┫麡O的說,“你們想想,煙惑國屠了整個喚魚池,多么血腥殘忍,誰去了喚魚池就等于砧板上的魚肉。”

  一席話,聽得師兄弟們面面相覷,各自面露憂色,一位玲瓏小巧的女藥師說道:“可是,王的詔令,誰能拒絕?”

  另一位冷艷的女藥師爭辯:“我們學(xué)醫(yī)不就是為了治病救人,現(xiàn)在正是尊碑用人之際,我們理應(yīng)挺身而出?!?p>  “去那種地方,和跳火坑沒什么兩樣,我沒那么偉大。”

  從云棲寨到喚魚池,由南至北,需要翻山越嶺,長途顛簸,秦問蘭的身體經(jīng)歷舟車勞頓,恐怕吃不消。白宛身為大師姐,首先想到的是師父,經(jīng)過思慮,她說道:“你們再怎么吵,詔令是不可違抗的,喚魚池也是必須去的。師父身體不太好,就留在拾光小筑,師兄弟們就放心交給我,假以時日,白宛一定完璧歸趙?!?p>  “我身體強壯,沒你說得那么嬌氣。”秦問蘭擺擺手,從座位上站起,走到眾弟子身前,指著其中幾個說道,“有這些個不省心的東西,我不得不去?!?p>  “拾光小筑怎能有鼠頭鼠尾,貪生怕死之輩,所有弟子聽令,即可收拾行囊,三日后隨軍前往喚魚池?!?p>  見秦問蘭鐵了心,白宛上前勸阻:“師父,詔令只針對云棲寨壯年男女?!?p>  “白宛,你不必再勸了?!鼻貑柼m從人群中穿出,朝著大門外行去。

  這天,云棲寨一切照舊,什么也沒變,又似乎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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