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血腥,卻也完美的畫卷,隨著司馬朗滿是崇拜地跳出,顯得略有些不協(xié)調(diào)。原先才松口氣的賈詡,亦因目睹司馬朗神采飛揚一路小跑接近醉漢,臉色猝然煞白。
誠然,醉漢自可謂是他與司馬朗的救命恩人。然親眼目睹醉漢這般嫻熟殺人技巧之后,賈詡又豈能毫無戒心地等閑視之?
倒是醉漢全然沒有理會嘰嘰喳喳繞圈的司馬朗,只是自顧自將環(huán)首刀塞回刀鞘,進而又俯身摸索起倒在地上的賊匪。不一會兒,包括李旋風(fēng)先前扔在地上的五銖錢在內(nèi),賊匪的一應(yīng)贓物,全都被醉漢一股腦塞回賈詡先前丟出的包袱中。
就在賈詡滿心歡喜,只道醉漢會帶著錢財離開之際,一團黑影沒來由墜在他的身前,卻是裝滿錢財?shù)陌ぁ?p> 只聽醉漢開口道:“某替你們驅(qū)趕賊匪,又追回這許多財物,你們是否應(yīng)當(dāng)出些酬勞?”講罷,他見賈詡一臉迷茫,由是咳嗽一聲補充說:“某要這些財物無甚用,給些吃食就行。某已經(jīng)兩日未曾飽餐。”
醉漢不帶絲毫眷戀,就將價值不菲的財物歸還,倒是令賈詡頗為驚訝。怎奈他身上確實沒帶食物,因而只能帶著些愧疚怯生生地說:“壯士,抱歉。逃跑匆忙,委實沒帶半點干糧,還請見諒?!?p> “就知道…運氣真差?!彪m說有些懊惱,但醉漢還是示意賈詡莫要在意。他所以扶危濟困,只是因為他想要這么做。僅此而已,非是圖謀什么回報。
正當(dāng)醉漢擺擺手欲要離開之際,司馬朗陡然揮舞胡餅,手舞足蹈地說:“我?guī)е∥規(guī)е?!?p> 溫縣冬日里,賈詡曾請司馬氏家中庖廚制作胡餅,以緩解對故土的思念。又因胡餅?zāi)軌蜷L期保存,且獨具一番風(fēng)味。由是此番南下之際,司馬氏的部曲們每人都帶著許多。司馬朗手中的胡餅,應(yīng)該是司馬斐離開前特意留下的。
“某就不推辭,大恩不言謝?!弊頋h拿過司馬朗遞上的胡餅,只撕咬一口口嚼上一嚼,便是頻頻頷首?;腥羰窃谄吩u什么珍饈美味。
只須臾功夫,他先前塑造維持的高冷模樣全然崩塌。原形畢露的狼吞虎咽之狀,證明他的饑腸轆轆非是作假。
醉漢吃相太過夸張,以至賈詡都要忍著笑意:“應(yīng)該是我們道謝才對。”說完,他也不忘從司馬朗遞來的胡餅上撕下一塊,丟進嘴里。
一路奔逃,消耗的是精神,更是體能。近乎虛脫的他,自然也需要盡快補充食物。不過,他一邊吃一邊也沒忘旁敲側(cè)擊醉漢的來歷。
瞧出賈詡的戒備,醉漢倒也不以為意。稍稍沉吟,他將自己的故事濃縮概括道出:
昔年,惡霸橫行鄉(xiāng)里,官府卻置若罔聞。及至惡霸將要弄出人命的關(guān)頭,只是普通人的他奮英雄之怒,手刃惡霸救出無辜。卻也因此淪為官府通緝的逃犯,只能作為任俠四處流浪,扶危濟貧。
今春,他獲悉冀州地界群匪亂舞,于是從河?xùn)|長途跋涉而來。奈何此地的百姓,早因賊匪生出警惕,極其排斥陌生之人。于是乎,他手里縱有錢物也再難買到干糧。
省吃儉用著,河?xùn)|帶來的干糧還是在前幾日全部吃完。這就是他出現(xiàn)在樹枝上的緣故——這些日子里,他全然是靠著為數(shù)不多的野菜、野果,艱難度日。
聽罷醉漢的自述,賈詡?cè)滩蛔〕蜓埘r血都已流淌干凈的李旋風(fēng)。他暗道難怪醉漢要用這般庖丁解牛的手段殺死賊匪,明擺著在發(fā)泄因為他們而饑餓的怒火。
當(dāng)然,醉漢之言,也令賈詡明白醉漢并非醉漢,他微紅的臉是天生。
“俠以武…”正義感從來溢出的司馬朗,滿是崇拜地看著不愿吐露真實姓名的青年。
奈何未等他話說完,賈詡扯著嗓門的聲音,已是全然蓋過他的喃語:“壯士行俠仗義,委實令人佩服。賈詡有個不情之請,盼望壯士能夠好人做到底,護送我與我主南下。其實這既不違背壯士扶危濟貧之本意,且壯士帶著我們倆孩童,總歸更能取信鄉(xiāng)民,買到干糧?!?p> 邀請紅臉青年同行,算是賈詡短暫思慮的結(jié)果。司馬氏部曲覆滅的當(dāng)下,無論原路折返,還是照舊南下潁川,勢必都是危機四伏。
雖然將性命全然交付給來歷不明之人,似乎略顯草率。但都要看人臉色,至少看眼前的這張紅臉,遠比看其他陌生人安心太多。
不過選擇南下,而非折回溫縣,則更多是出自賈詡的私心。
冬日里,他從許多只言片語中,管中窺豹地初步了解荀氏的強盛。同時他也明白,此番的求學(xué)更像是荀氏對司馬氏的“施舍”。他無法確定回到溫縣,資質(zhì)其實不高的自己,是否還有機會獲得相同的機遇。
“大丈夫見義當(dāng)為?!奔t臉青年聽罷沒有拒絕,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然則…某只能送你們到對岸?!?p> 他雖未說明原委,但賈詡卻是心知肚明。黃河以南之地,乃九州之腹。中原的繁盛,也意味著官府對基層的掌控遠高河北。故背負通緝的青年,如何都不敢以身試法。
求其上者,得其中。其實這就是賈詡想要的結(jié)果。如果似青年這般勇武都避之不及,不正說明河南的匪患必然遠遜河北嗎?
司馬氏在冀州沒有絲毫根基,卻不意味著在河南也沒產(chǎn)業(yè)。只要順利渡河,他與司馬朗完全能夠就近尋求到幫助。
一直旁觀的司馬朗,其實一早聽出賈詡的意圖。但就像賈詡所料,求學(xué)慈明公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雖然沒心沒肺,雖然百般不愿,卻也明白此事于家族的重要。作為司馬氏的一份子,他愿意承擔(dān)責(zé)任與風(fēng)險。
因而就算賈詡不提,他也會開口相求。否則,他又何必在紅臉青年面前這般殷勤?他確實向往任俠不假,但世上沒有一個任俠,值得他司馬朗這么放低姿態(tài)。
約半個時辰之后,腹中塞滿胡餅的三人啟程南去。再沒華貴馬車去撩撥賊匪們貪婪的心,加之紅臉青年肉眼可見的勇武,之后的一路雖說波折不斷,卻也再未遭遇什么劫難。
終于,滔滔黃河,澎湃地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