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生第一次看到王老夫子,如此憤怒直言的樣子,內(nèi)心多少有些驚訝。
這位老夫子,能夠和楊沁兒開心的聊天,能夠和楊生開明的辯論,能夠禮賢下士,能夠直言不諱,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這才是真正的風骨。
“王老,小的怎么敢?給小的天大的膽子,小的也不敢對王老不敬??!”薛班頭已經(jīng)嚇得癱軟在了地上,額頭上大汗淋漓,“王老夫子,小的……小的是被人陷害的,是有人竄梭我,要不然我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王老的臉色鐵青,冷哼了一聲,“走開!”
薛班頭嚇得臉色發(fā)白,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如蒙大赦一般的站在了一旁。
楊生心底感嘆,王老這一手的確振奮人心,將薛班頭三言兩句的訓斥了,卻也止住了薛班頭還要攀咬的可能,翻手之間便將事情解決,讓人不得不佩服。
“楊公子,些許個手下人不長眼,何必這就離開呢?”王老夫子也是一臉的鄭重,輕聲道:“留在這里,老夫必然不會讓你失望!”
楊生沉默了片刻,此時若是真的走了,只怕會讓王老夫子難看。
“楊公子大人有大量,別跟小的一般見識,小的真的不知道楊公子的身份,否則怎敢開口驅(qū)趕呢?楊公子饒過小的這一回,小的以后銘記于楊公子的大恩大德……”薛班頭真的焦慮,若是此時楊生走了,那他這輩子也算完了!
楊生遲疑著,看到所有人都在看他,回頭看了看淚水干涸的楊沁兒,也是輕嘆一聲,“那楊某就坐坐吧……”
“如此甚好??!”王老夫子一笑,拉著楊生的手,向著露臺上走去,走了兩步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薛班頭,“薛班頭,王某會和知州大人談?wù)劊氵@班頭的位置,可能真的坐的太久了……”
薛班頭如喪考妣,不過也知道這次做了什么事情,這班頭的位置怕是要換人了!
這次真的完了!
王老夫子雖然不在知州府上任職,但是他這些年對雄州做出的貢獻,知州大人都記在心里。而且兩人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只怕這次回去之后,能不能留在雄州城,都成了大問題。
事情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薛班頭咽了口口水,猛地回頭看向了李長陵!
楊生帶個下人過來,雖然于禮不合,但沒必要真的出言驅(qū)趕。若非想要在李長陵面前多說些好話,怎會就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李長陵!
是李長陵在背后推動的……
薛班頭這一刻,已經(jīng)反應了過來,自己這是被人當槍使了,而且還差點陷了進去。這李長陵,好狠的一條心??!
此時的李長陵,坐在座位上紋絲不動,仿佛外界發(fā)生的事情,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
薛班頭越想越生氣,一咬牙站起了身子,徑直向著李長陵走去。
李長陵眉頭一挑,已經(jīng)看到了薛班頭,不過臉上沒有絲毫改變。
“李公子果然好算計!”薛班頭冷笑,“三言兩句的將某家玩弄于股掌之上,不愧是雄州第一才子!”
“薛班頭在說些什么?李某聽不懂!”李長陵懵懂的抬起頭,眼中帶著不解,“薛班頭,莫非覺得楊生不好欺負,轉(zhuǎn)頭過來欺辱李某?也想要將李某人趕出去?”
薛班頭心底憤恨,一咬牙,“某家認了這次栽,也希望李公子能夠一直平安下去!”
李長陵淡淡一笑,轉(zhuǎn)身拿起了杯子,卻是不在理會薛班頭。
薛班頭轉(zhuǎn)過身子,憤恨的瞪了一眼周圍的人,急匆匆走的遠了。
這一次薛班頭認栽,并且無話可說,但日后在這雄州城,李長陵還想著安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這邊發(fā)生的事情,楊生一無所知,跟著一群人上了大殿露臺,然后各自坐下。
這里的視野比較開闊一些,能夠更好的看著臺上的表演,而且座位也并非像是露臺兩側(cè)的圓桌。露臺上面的座位,都是長形的案幾,案幾后面放著蒲團座位。
王老夫子本想著帶著楊生靠近中心位置,但是被楊生拒絕了,王老夫子也不好再勸,只能夠在這邊寬慰了兩句,轉(zhuǎn)身向著遠處去應酬。
楊生拉著楊沁兒坐在角落里,沒有驚動任何人,也不想驚動任何人。
這次過來,本就是想要提升一下《西廂記》的知名度,另外帶著楊沁兒湊個熱鬧,倒也沒想過要做什么其他的事情。
兩人坐好之后,楊生看著楊沁兒有些發(fā)紅的眼睛,有些打趣的說:“沁兒這雙眼睛,還真是紅的漂亮!”
楊沁兒扁著小嘴,卻也沒說什么。
這個時候,露臺下面已經(jīng)有人上來。
楊沁兒猛地轉(zhuǎn)過身子,一下子拉住了楊生的袖子,臉上多有緊張之色。
“公子,是邱家老爺……”
楊生微微一愣,目光向著露臺邊緣掃去,果然看到有兩人上了露臺。
這兩人一男一女,女的大氣端莊,一身上好的絲綢襦裙,將整個人襯托的貴氣逼人。男的身材有些消瘦,穿著一身常服,下巴上留有三縷長須,看起來有些出塵的味道。他的目光狹長而顯得淡漠,站在人群中談笑風生,顯的如魚得水。
楊生的心底有些悸動,想來這位便是自己那位姑丈邱長功!
當初來到雄州城,為的就是投靠邱長功,卻沒想到在邱家住了三日,便被人下了逐客令。一直到如今,該有一個月的時間了,楊生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邱長功。
邱長功向著周圍拱手,然后灑脫而去,坐在了靠近中心邊緣的位置上。
邱夫人隨著邱長功落座,目光卻飄向了楊生的方向,眼睛里面閃過一抹怨毒,便轉(zhuǎn)頭望向了別處。
楊生的唇角勾起一抹譏誚,同樣轉(zhuǎn)頭看向了別處。
這個時候,人群略微有些騷動。
楊生舉目望去,看著周圍人紛紛站起了身子,急忙拉著楊沁兒起身,目光望向了露臺上走來的人。
正中一人大概四十多歲,目光溫和,神態(tài)謙遜,身上的氣勢稍顯儒雅,卻有一股上位者的氣質(zhì)蘊含其中。
楊生抿嘴一笑,這人想來便是知州大人和詵了!
當初楊生在河岸的時候,和這人有過交談,當時也猜想到了和詵的身份,卻沒有表露出來。今日看到這位知州大人,心中也算不上意外。
在和詵的身后上來兩人,一人三十多歲,面白無須,一雙眼睛極為發(fā)亮,看起來頗有神采。這人身上穿著月白色的外衫,襯托的有幾分儒雅氣息,仿佛站在那里,就能夠給人一股折服之感。
楊生稍稍的望了一眼,卻不敢多看,急忙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另外一側(cè)。
另外一側(cè)上來的是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皮膚有些黝黑,臉頰猶如刀削斧刻一般,看起來棱角分明。尤其是這人的眼睛,仿佛帶著一股凌厲的刀芒,光是看上一眼,都讓楊生覺得有些難以喘息。這人身上的衣著不像是中原人,但也不像是街上看到的那些遼人……
楊生有些遲疑,卻沒有多看,剛想要轉(zhuǎn)過身子的時候,卻有些吃驚的愣住了。
楊生看到在那位年輕男人身后,竟然上來了一位‘白衣小生’。
咕嚕姑娘?
楊生仔細的看了看,還真的是咕嚕姑娘,一時間心底有些波瀾。
楊生一直不知道這位姑娘的身份,只知道這人應該有些了不得,卻沒想到她竟然能夠與知州大人同行,一同來到這露臺之上。
今日的出場順序,其實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知州大人與朝廷的人都是最后到的,而兩人與咕嚕姑娘同行,這說明咕嚕姑娘的身份,縱然比不上朝廷大人,也要和知州大人能夠攀談到一起。
“是他……”楊沁兒也發(fā)現(xiàn)了。
楊生點點頭,看到眾人落座之后,這才轉(zhuǎn)過身子,拉著楊沁兒入座。
兩人的座位極為靠后,所以倒也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那便開始吧……”和詵開口笑著,看了看左右。
朝廷來的那位,也是含笑點頭,并無不妥的意思。至于那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也沒多做什么,只是冷漠的點頭,似乎話語很少。
楊生心底衡量了片刻,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露臺上的人發(fā)了話,湖中舞臺上便開始忙碌了起來。
楊生看到有小船,已經(jīng)貼近了舞臺一側(cè),然后十幾名身穿彩衣的女子,從小船中魚貫而出。
片刻時間,樂聲響起,這十幾名身穿彩衣的女人,便開始舞動了起來。
楊生做的地方雖然靠后,但是能夠直面看到舞臺中央,所以感覺到舞臺上的舞姿,具有一股攝人心魄的美感。
這時期的歌舞,一般都帶著古風,身材柔弱之中,舞動著飄飄長袖,給人的視覺沖擊確實不凡。
楊生看的津津有味,閑暇之下抓起了水果,分出了一半送到了楊沁兒身旁,目光望著遠處的舞姿,內(nèi)心也為《西廂記》有些擔憂起來。
這舞姿著實不凡,春風樓想要憑借《西廂記》殺出重圍,只怕問題也是不小。而且現(xiàn)如今上臺的,都是一些籍籍無名之輩,那位明月樓的婉大家,到現(xiàn)在還在小船中,不曾與眾人露面。
砰……
正當楊生陷入思緒的時候,感覺到面前的案幾一震。
楊生掃了一眼,心底咯噔一聲,看到案幾上多了一柄刀。刀鞘上壓著一只手,白皙的手指縫隙中,能夠看到刀鞘上面,鑲嵌著一塊十分奪目的湛藍色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