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的目光,轉(zhuǎn)向了楊生這邊,有些遲疑。
朝廷來的李大人此時含著笑,眼睛中也有些神采。
至于和詵身邊的那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卻一臉的淡漠,似乎對這種事情嗤之以鼻。
“好,既然想要文斗的話,那便出題吧!”和詵也是點(diǎn)頭,轉(zhuǎn)頭看向了楊生,“楊公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楊生咧嘴笑了,然后踉蹌的站起了身子。宴席進(jìn)行到現(xiàn)在,他喝的確實(shí)不少,已然有些醉意。這時候想要做些詩詞歌賦的話,只怕真的有些困難。
“楊公子,若是身體不行的話,便算了吧……”王夫人在一旁勸說。
楊生抿嘴一笑,笑的風(fēng)姿綽約,竟然讓周圍幾人看的有些呆了。
好一個公子哥!
“文斗,怎么斗?難道拿著毛筆在比試么?”楊生咧嘴,有些打趣。
“有意思……”咕嚕姑娘笑了起來。
周圍的人,都有些莞爾,知道楊生喝了不少酒,都不怎么在意他說的話。
“自然是比詩詞歌賦!”李長陵傲立當(dāng)場,“比的就是作詞,楊公子莫非真的怕了?”
楊生咧開嘴,心底確實(shí)有些緊張,畢竟他對于這種事情,實(shí)在是沒什么經(jīng)驗(yàn),也沒什么好抄襲的。
李長陵卻不在意這些,而是回想著王鼎昌對他說過的話。這些日子楊生根本就沒有準(zhǔn)備,倉促之間文斗,能夠做出什么樣的好詞來?他則是不一樣,為了這次的端午宴,可以說準(zhǔn)備了許久,光是詞曲便有了幾首。如果不是因?yàn)橄胍稒C(jī),也未必會選擇那首將軍吟。
“好,答應(yīng)了,文斗也是一群草包!”一聲豪邁的聲音,在楊生身后響起。
楊生回頭,卻是看著咕嚕姑娘端著酒杯,一臉得意的盯著李長陵,似乎在給楊生打氣。
楊生心底有些苦笑,自己還沒開口呢,身后的那位便答應(yīng)了?
“好!”李長陵心底更是發(fā)怒,不過見楊生遲疑,就知道王鼎昌說的可能是真的,急忙拱手說道:“既然如此的話,那咱們就比比作詞,在一刻鐘之內(nèi),能夠做出一副好詞,那便是勝者!”
“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王老在一旁沉吟,畢竟今日他有心幫楊生造勢,若是輸在了最后的文斗上,那豈不是一敗涂地?
“確實(shí)太草率了一些!”李長陵笑了,接著說道:“既然楊公子寫了《西廂記》,只怕對男女相思之情相當(dāng)熟稔,平日里應(yīng)該沒少研究。那咱們便以相思之情為題,也不算我李長陵欺負(fù)于你!”
楊生聽著李長陵的話,眼神變得有些飄忽起來。
李長陵之前發(fā)表雄心壯志,說不愿做一個只知道夜夜笙歌的愚民,更不愿意做一個只知道寫寫戲文的讀書人,這明顯是沖著他來的?,F(xiàn)在又口口聲聲的男女之情,相思之意,話里的含義已經(jīng)非常明顯。
楊生不清楚,李長陵過于貶低自己,對他真的有好處?先不說眼前的事情,便是之前他對李長陵也有些怒氣。邱若蘭當(dāng)初送書的時候,李長陵便扔到了地上,自己帶著沁兒過來,他又在背后做些小動作,這一切在楊生看來,不過是些小把戲而已。但現(xiàn)在,楊生卻覺得李長陵一而再,再而三的踏過了自己內(nèi)心的那條線,這讓楊生不可忍受。
“李公子覺得男女相思比較容易下手,那便直言不諱,何必在這里聲振屋瓦的解釋?”楊生臉色冷了下來,看起來有些孤傲,一步步走入了人群之中,身上開始凝聚出一種逼人的氣勢,“若是楊某覺得,還是做一些男兒自強(qiáng)的詩詞,是不是更加貼合李公子今日的意圖?畢竟李公子雖然不敢拔刀,可卻是一個有膽子上戰(zhàn)場的人!”
“楊公子,說這些有什么用?”李長陵臉色發(fā)漲。
“確實(shí)是沒有,但李公子不還是說了?難道你覺得有用的時候,你李長陵可以說出來,別人便不可以?難道你李長陵高聲暢談,談?wù)撎煜麓髣荩X得自己鐵骨錚錚,別人便不可以么?”楊生早已經(jīng)有些醉了,但是這一刻李長陵真的激怒了他,以至于他的身上帶著一股咄咄逼人的威勢,“還是說……你李公子可以高談闊論不用去兌現(xiàn),別人便不可以呢?真是天大的笑話!在楊某看來,君子德行在于力學(xué)篤行,又或者在于躬行實(shí)踐,而不是站在人群中猶如丑旦一般的振臂高呼,自己卻成了縮頭烏龜……”
李長陵臉色變得異常惱怒,咬牙切齒的盯著楊生。
楊生冷著一張臉,上前了一步,“圣人教誨,不是拿來取悅于他人,也不是拿來鑄造自己的地位,而是要努力的去實(shí)現(xiàn)自己的德行,去完備自己的智慧!李公子今日要文斗,楊某也不會退卻,既然你認(rèn)為要從男女相思入手,那楊某不會覺得你是在謙讓,而是為了你自己的臉面!”
李長陵咬著牙,臉色一變再變,目光陰沉沉的盯著楊生。
楊生傲然一笑,“取紙來……”
一旁的和詵皺著眉頭,看了一眼王老夫子。
王老夫子笑著點(diǎn)頭,然后呼喚了一旁的王夫人,王夫人還未曾起身,已經(jīng)看到邱若蘭站了起來,迅速的取來了紙張。
“李公子,楊某可要下筆了!”楊生冷冷一笑。
李長陵打了個激靈,急忙回過神來,在一旁抓來了紙和筆,然后迅速的的落筆。
李長陵提出這男女相思的詞賦,一個是想要來打擊嘲諷楊生,另外一個是因?yàn)樗娴挠袔资酌鑼懩信嗨嫉脑~賦。當(dāng)初他曾經(jīng)要挾過春風(fēng)樓的云錦姑娘,想要讓云錦姑娘遂了他的意。這幾首,其實(shí)都是寫給云錦姑娘的,只可惜云錦姑娘拒絕了他,這才讓他放棄了這幾首男女相思的詞賦,轉(zhuǎn)而寫了將軍吟。
將軍吟也算不錯,但比起這一首,還是有些不如的。這時候?qū)懗鰜?,李長陵有把握戰(zhàn)勝楊生,即便是不如了自己的意思,也會覺得這件事情十拿九穩(wěn)。
楊生哪里知道這些?或許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會多想什么,在他心底既然惡心李長陵,那便順手將他壓下去。至于怎么壓,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毛筆在紙張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楊生筆走龍蛇,然后隨手將手中的毛筆一扔。
在場的人都是神色一震,想要伸頭看向紙張上的內(nèi)容,但是因?yàn)樘h(yuǎn)的關(guān)系,只能夠模糊的看清楚上面的字跡,卻看不清上面的內(nèi)容。
楊生也不在意,轉(zhuǎn)身看向了一旁的邱若蘭,“拿過去,交給大人吧!”
邱若蘭美目盯著那首詞,眼睛里面有些神采,一時間有些愣在了原地。
“若蘭,取過來讓本官看看!”和詵緩和的說道。
邱若蘭這才回過神來,臉色有些微紅,急忙取過了紙張,交到了和詵的手上。
這個時候,李長陵也寫完了,急忙躬身交了上去。
這一次,李長陵有信心能夠勝出,畢竟這么短的時間,誰又能夠做出太好的詞賦?他這一首,可是研究了有些日子,如果不是因?yàn)樵棋\姑娘不識好歹的話,這個時候已經(jīng)吟唱了出來。
紙張交上去,和詵大人的眉頭先是皺了一下,然后神色有些舒緩。
王老夫子取過之后,眼睛一亮,暗暗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李大人看著兩人的樣子,也是笑著詢問:“可否讓本官見識一下?”
“自無不可!”和詵說著,已經(jīng)送了過去。
李大人接過去之后,眼神中滿是笑意,“有些力道!”
“沒錯……”和詵答道。
一旁眾人都是頻頻點(diǎn)頭,將兩首詞賦相互交換,然后目光望向了楊生,隱隱都帶著笑意。
李長陵見到這樣的舉動,臉色一點(diǎn)點(diǎn)的變了,變得有些驚懼起來。
“這一局,只怕是楊公子勝了……”和詵點(diǎn)頭說著。
“怎么可能?”李長陵猶如五雷轟頂,張開嘴巴,一臉的難以置信,“大人是否看錯了?哪一首相思賦才是李某所做,大人莫非是拿反了?”
和詵的臉色沉了下來,“和某還不至于老眼昏花!”
“這……”李長陵有些驚懼,慌慌張張的走了上來,“不可能!這怎么可能?大人,李某不甘心,李某想要知道楊生到底寫了什么,能夠讓大人這么武斷?”
和詵冷哼一聲,將楊生所寫的紙張取了過來,塞進(jìn)了李長陵的手里。
李長陵接過來一看,臉色頓時有些發(fā)白,“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盼千金游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短短數(shù)十字,便將一個少女該有的相思之情,躍然于紙上。
李長陵的臉色有些發(fā)白,踉蹌的倒退了兩步,“這怎么可能?你不是沒有準(zhǔn)備么?這又是什么?你竟然在欺騙我?”
楊生冷著一張臉,借著酒意,“何來欺騙?楊某與李公子從未相識,也從未開口說話,又何來欺騙一說呢?若是李公子這么說來的話,楊某倒是想起來了,今日在這江城園子里,李公子先是竄梭班頭驅(qū)趕楊某,又是句句話里帶著擠兌的意思,楊某倒是想問問李公子,到底是因?yàn)槭裁???p> 李長陵臉色煞白,“楊生,你不要血口噴人,李某什么時候驅(qū)趕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