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豐正一邊整理著衣衫,一邊從樓上走了下來,當(dāng)目光望見楊生的時候,也是稍稍的露出了一絲詫異。緊接著,這位大名府來的憲臺大人,便冷哼了一聲,淡漠的走出了春風(fēng)樓。
楊生沉吟了片刻,灑然一笑。
這憲臺大人,還真是風(fēng)流才子,來雄州是辦案的,卻沒想到一直住在了春風(fēng)樓?難怪云姨起的這么早,有這么一尊瘟神在這里,哪里還敢起的太晚?
回頭看了眼憲臺大人的背影,楊生沉吟了好長時間,根據(jù)他所了解的大宋規(guī)矩,一般身帶官身的人,很少在這等風(fēng)花雪月的場所留宿。若是沒有官身之前,或許大家都覺得才子風(fēng)流,也并無不可。但如果有了官身,還在這種地方留宿,怕是要被御史臺的人參上一本。
這里地處邊境,而且提點刑獄司本身就有著考察政績的工作,這位許豐許憲臺到這里,卻是放下了自己的身段,索性為所欲為了起來。
云姨下了樓,看到楊生的目光還望著外面,急忙走上來,“小子,還看什么呢?這些人可不是咱們能夠隨便看的,即便是看到了,那也要當(dāng)做沒看到!”
楊生笑著點頭,這點他倒是清楚,否則剛才怎么也要問候一下。
“這些日子,這位憲臺大人倒是住在了這里!”云姨輕嘆,“若只是在這里住著,倒也無所謂,只是自從這位許大人第一天到來,眼睛就已經(jīng)盯上了云錦。這些日子總是過來,惹得我這老婆子都煩了!”
楊生輕輕點頭,目光有些思索,“云錦姑娘已經(jīng)贖了身,想要搬出去的話,也未必不可,為何非要留在這里?”
云姨輕嘆,“只等著戲院那邊呢!”
楊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云姨搖著頭,已經(jīng)走出了春風(fēng)樓,“不說這些!今日咱們先將戲院定了,若是這件事情能成的話,讓她們兩個盡快的搬過來,也好有個落腳的地方!”
楊生點著頭,轉(zhuǎn)身跟出了春風(fēng)樓。
上了馬車,沿著內(nèi)城河的河岸,向著南區(qū)趕去。
這條河幾乎貫穿了整個雄州城,沿河兩岸倒是頗多建筑。
云姨找來的戲院鋪子,就在河岸一側(cè),周圍行人如織,地段算得上極好。而且沿著內(nèi)城河的邊緣,能夠看到周圍楊柳依依,河水潺潺,風(fēng)景如畫般的讓人眼前一亮。
“這間樓可是我的老主顧了……”云姨笑呵呵的說著。
楊生莞爾一笑,隨著云姨進了樓內(nèi)。
樓內(nèi)的裝潢已經(jīng)結(jié)束,風(fēng)格與春風(fēng)樓有些相近,都是中央一個大型的臺子。在臺子面前卻并非圓形的桌子,而是一張張雕刻著紋路的椅子,椅子上的花紋極為華麗。
在二樓上面,便是一個個雅間兒,雅間兒內(nèi)都是敞開了窗口,恰好能夠看到舞臺上的全貌。
這種裝點,有些類似于后期的戲園。
楊生對此還算滿意,知道這種裝潢,在雄州城內(nèi)已經(jīng)算是極好。
“這里原本就不錯,咱們到手之后,只是稍加的收拾了一些,更改了一些里面的格局!”云姨在一旁說著,目光贊嘆著道:“雖然租子的確高了一些,但咱們再裝潢上見面了支出,也算是節(jié)約了成本!”
“不錯!”楊生點著頭,一笑,“云姨的眼光果然毒辣,若非是一般人的話,哪里有這么好的地段?”
“老婆子的事情做完了,日后怎么賺錢,可都是你們的事情了!”云姨笑容滿面。
楊生莞爾,在樓內(nèi)又仔細(xì)的看了看,這才轉(zhuǎn)身走出了這樓內(nèi)。
“該是起個名字吧?”云姨看著楊生。
楊生略加沉吟,“不如還叫春風(fēng)樓如何?”
“這可怎么行?”云姨有些驚訝,“若是老婆子一人的生意,叫什么倒也無所謂,索性接著叫這春風(fēng)樓,其實倒也不錯?,F(xiàn)如今可是加上你和那兩個小白眼兒狼,這名字也該換換!”
“叫什么都無妨,不如還是叫著春風(fēng)樓!”楊生笑著,目光轉(zhuǎn)了片刻,“云姨可是定了開業(yè)的日子?”
“找人算過了,五天之后該是黃道吉日,若是你沒什么意見的話,開業(yè)的日子可以放在五天之后!”
“楊某沒什么意見!”楊生笑了笑,最后掃了一眼這戲院,轉(zhuǎn)身向著門外走去。
在門口略微的站了站,看著周圍不少疑惑的目光,楊生也沒有解釋什么,而是走下了臺階。
云姨跟了出來,笑著說:“若是沒什么大問題,那么咱們可就是五天后開業(yè)了?老婆子想好了,開業(yè)那天必須要演上一出《西廂記》,最好連你最近寫的《竇娥冤》也加上,這才能保證噱頭!”
“這個沒問題!”楊生點著頭,最近關(guān)于《竇娥冤》的本子,也已經(jīng)到了完結(jié),到時候讓云錦姑娘加緊排練,應(yīng)該不會有所耽擱。
“既然這樣,那老婆子就定下了,這些日子做些宣傳!”云姨笑吟吟的。
楊生點著頭,向著自己的馬車走去,臨上車的時候,突然間的轉(zhuǎn)頭詢問道:“云姨,你說憲臺大人一直騷擾云錦姑娘,可有什么辦法?”
云姨愣了一下,原本笑吟吟的臉色,變得有些黯然失色起來,“怕是沒什么辦法!”
楊生點點頭,轉(zhuǎn)身上了車。在上車的一瞬間,楊生臉色陰沉的厲害,雙眼中泛起了一股殺機。
云姨站在樓前,輕嘆了一聲,向著自己的馬車走去。
云錦姑娘被憲臺大人騷擾,她也是沒什么辦法,若是云錦姑娘現(xiàn)在搬離了春風(fēng)樓,怕也無法徹底的擺脫了這位憲臺大人。
云姨這輩子,見過太多類似于憲臺大人這樣的人物。他們的目光,總會落在這些孤苦無依的人身上,用盡了心思達到自己的目的。當(dāng)目的一旦達成,便像是丟破鞋一樣,將那些可憐的人甩開。
云錦從小就是個可憐人,原以為遇到了楊生,已經(jīng)有了苦盡甘來的征兆,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若是兩人在一起時間久了,或許真的會生出什么感情,偏偏半路殺出個憲臺大人。
云姨輕嘆一聲,略微有些心酸。
此時,在遠(yuǎn)處的馬車上,楊生的眉頭也漸漸的皺了起來。
憲臺大人來的第一天,便已經(jīng)打了云錦的主意,這些日子更是住到了春風(fēng)樓中,怕是沒安什么好心。
楊生一直覺得,云錦姑娘是個好女孩兒,與她相處起來也特別輕松。兩人之間雖然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但并不妨礙楊生對這個姑娘有些好感。
“公子,您怎么了?”楊沁兒看著楊生臉上的表情特別嚇人,心下有些慌張。剛剛看了戲院,不是應(yīng)該高興么,怎么公子臉上一臉的抑郁之色?
“沒什么!”楊生灑然一笑,已經(jīng)收回了思緒。
馬車回了楊家,已經(jīng)臨近中午時分。
楊生鉆進了西廂中,倒弄他那些瓶瓶罐罐去了。
臨近夜幕時分,楊生才從東廂中走了出來。
楊沁兒幾人也是剛剛下課,看到楊生之后,立即擺這手的叫著。
楊生蹙起了眉頭,覺得有些心神不寧,沒有理會這幾個孩子,而是轉(zhuǎn)身回到了屋子里。
坐在書桌前,楊生提起筆,略微沉吟了片刻,便寫了一封信箋,轉(zhuǎn)身走了出來。
“沁兒,讓林武交到春風(fēng)樓中!”
林武轉(zhuǎn)過身子,重重的點頭,抓起信紙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楊生望著林武迅捷的步伐,嘴角略微的勾了起來,這孩子還真的和老梁說的,對于武學(xué)方面極有天賦。
轉(zhuǎn)身回了屋子,楊生才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寧靜了許多。
…………
…………
春風(fēng)樓中歌舞升平,絲竹之聲傳出了很遠(yuǎn),將周圍數(shù)十丈內(nèi),都渲染著奢靡之風(fēng)。
后樓相對安靜一些,畢竟是姑娘們休息的場所,平日里倒也顯得靜謐。然而此時在后樓之中,隱隱有琴聲傳出,讓人聽之入骨。
悠揚的琴聲婉轉(zhuǎn)蕩漾著,仿佛繞過了后樓的房梁,仍舊久久不息。
樓上的房間中,云錦姑娘松開了手指,微微的躬身,向著一側(cè)倒退。
許憲臺睜開了眼睛,仿佛才從剛才的琴聲中回過神來。
“好好好!”許憲臺狹長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笑意,溫潤著捋著胡須說道:“云錦姑娘不愧是雄州花魁,這琴音一道,果然是妙到毫巔啊!”
“大人過譽了!”云錦姑娘低著頭,再次躬身。
許豐笑了,“哪里有什么過譽?云錦姑娘不必自謙!許某當(dāng)年進士登科,于東京汴梁城與人飲宴,也沒有遇到過這么精妙的琴聲!這些年來宦海沉浮,早已不知琴聲為何物,若不是云錦姑娘這一首曲子,只怕還不能喚醒許某這昏庸的腦子??!”
云錦姑娘低著頭,沒有開口。
許豐望著云錦姑娘嬌弱的身子,心底有些火熱,笑著說:“云錦姑娘不必見外,許某雖為一路憲臺,在大名府長有親民的舉動,若是云錦姑娘不嫌棄,可坐到許某身側(cè)……”
云錦姑娘抬起頭,臉色有些難看,“大人,男女授受不親,小女子雖然住在這煙花柳巷,但一向潔身自好,未曾與人親近,還望大人海涵……”
許豐的眉頭一挑,眼神中有些不喜,“就連本官也不可么?”
云錦姑娘低著頭,臉色發(fā)紅,卻是緊咬著銀牙。
許豐見云錦姑娘如此模樣,臉色立即沉了下來,“云錦姑娘為何如此見外?”
云錦姑娘仍是不語。
許豐已經(jīng)站起了身子,聲音冷淡,“本官曾聽聞,你與楊生有些關(guān)聯(lián)?”
云錦姑娘一怔,急忙道:“小女子與楊公子之間,并無任何關(guān)聯(lián)!”
許豐冷哼了一聲,目光陰沉,“你可知本官這些日子,正在做什么?”
“大人公務(wù)繁忙,事物繁多,小女子哪里能夠揣測的到?”云錦姑娘仍是低著頭說著。
許豐看了她一眼,負(fù)手而立,“本官這些日子,正在調(diào)查唐家的殺人案,而你眼中的楊公子,正是這次的主謀!只要證據(jù)足夠,本官不日就可審判!”
云錦姑娘臉色微變,急忙的抬起頭,表情驚愕。
許豐見到她如此模樣,心下甚是滿意,“楊生為人奸詐惡毒,先是借著民變的之手,殘害了唐家老小,又以偷天之術(shù),盜取了唐家的萬貫家財!其心可誅,其人可拘,其罪可斬……本官知道,云錦姑娘與楊生之間或許有些關(guān)聯(lián),但楊生生性卑劣狡詐,溫言軟語的欺騙的云錦姑娘,也是情有可原!”
云錦姑娘張著嘴,面色發(fā)白,“大人,楊公子生性純良,未必如您口中說的一般!”
許豐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眼底有冷芒在流轉(zhuǎn),“你是在質(zhì)疑本官?”
“小女子不敢!”云錦姑娘急忙跪了下去。
許憲臺冷哼一聲,“楊生此子什么性格,難道本官還看不出來?這一次,定然要將他繩之于法,以昭我大宋律法!”
云錦姑娘咬著銀牙,心底有些慌亂,她這些年也見過一些大人物,也經(jīng)歷過一些大場面,但如今涉及到了楊生,自己的心早已經(jīng)亂了。
“其實……”許憲臺見云錦姑娘這番樣子,知道已經(jīng)達到了效果,沉吟著說道:“其實本官也知道云錦姑娘與楊生有些關(guān)聯(lián),若是看在云錦姑娘的面子上,未必不能夠再斷案的時候慎重一些!”
云錦姑娘的一怔,臉色蒼白如紙。
許憲臺轉(zhuǎn)過頭來,意味深長的看了眼云錦姑娘,笑了,“只是許某也不清楚,許某在姑娘心中的分量,所以也不知該如何處決……若是姑娘能夠從了許某,許某對楊生自然會從輕發(fā)落……”
話音落下,許憲臺已經(jīng)笑容滿面的走了過來,眼睛中帶著熾熱難耐的神色,一只手抓向了云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