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昨日里鄭芝龍那副氣急的模樣,譚絲并沒有來撞馬蹄,而是等了一天,不僅夜不收將周邊的局勢都給探明了,他也使長隨與滋陽取得了聯(lián)絡。
戴家集乃至滋陽周遭真的沒有韃子了,現(xiàn)在幾萬韃子都圍了曲阜,據(jù)說孔林都被占據(jù)了,還有一波韃子留在了濟寧州,后者是建虜囤積物資糧草和丁壯婦孺之處。
“鄭大帥,現(xiàn)下情形已是明了,敢問大帥,何時揮軍去救曲阜?”譚絲說道,他已經(jīng)收到了知府鄧藩錫的來信,讓他設法詢問此事,探明鄭芝龍的打算。
“救什么救?弟兄們剛喘了口氣,筋疲力乏,這時候去曲阜,那不是羊入虎口?。俊焙樾駨埧谡f來。
“老洪說的多。我說譚大人,咱們好歹也供事一場,明知道曲阜是韃子的詭計,你還要將士們去救,你這不是把弟兄們往死路上送么?也太狠心了???”這是甘輝說的。
鄭芝龍手下兩個最得力的軍將,都不需要做老大的發(fā)話,這二人就足夠了。
譚絲臉上氣的一陣潮紅,“曲阜乃圣人故里,今日有難,我輩豈能懼死而退避?甘將軍若是看在你我供事一場的份上,就不該出口傷人。譚某可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大帥若引兵曲阜,譚某當引兗州兵襄助,絕無退縮?!?p> “譚大人不怕死,甘輝和我洪旭也不怕死,但底下的數(shù)千弟兄呢?他們怕不怕死?或者說他們死得值不值?”洪旭嘲諷的看著譚絲,“曲阜再是圣人所在,那孔圣人也已死了兩千年?,F(xiàn)在那里明明就是韃子布下的陷阱,大軍進去容易出來難,為一虛名,一戰(zhàn)下來不知道要多少將士枉顧送了性命,這死的不值。孔圣人他老人家在天有靈,也不愿看著數(shù)千精銳之師為他虛名而圖喪建虜之手,叫國家折斷棟梁?!?p> 譚絲當即被堵的臉紅如血。
事實上他還不如昨天當場就問了呢,這有了一天的回旋余地,鄭芝龍還能不想對策么?
昨日夜里鄭芝龍就與甘輝、洪旭兩人通了氣,救曲阜?救個屁。且不說曲阜需要不需要救,只現(xiàn)下鄭軍的情況曲阜就是絕不能碰的。譚絲或是他人若有提及者,叫他們兩個立刻站出來唱反調。
甘輝與洪旭雖然不知道鄭芝龍為何會那么篤定曲阜就不會有事,但他倆對鄭芝龍的決斷舉雙手贊同。
現(xiàn)在,二人表現(xiàn)那就叫一個好。
李士元一個字也不說,低頭無語。他現(xiàn)在是歸鄭芝龍統(tǒng)轄,可‘編制’還在齊魯,縱然心里也不愿意去救曲阜,卻也不敢在這等事上多嘴。
但眼看著甘輝、洪旭紛紛下場,他這心頭也松了一口氣。
誰都不是傻子。鄭芝龍與老部下這是在唱雙簧,要不然,甘輝、洪旭怎么能這般口無遮攔?
江哲清了下嗓子,上前一步言道:“同知大人,曲阜明擺著就是韃子設下的圈套,其軍多達數(shù)萬,就我家大帥手下的這點兵馬,再添上一部分兗州兵馬,又有幾許人?前去營救曲阜,可不是送羊入虎口?”
“以學生之見,此事還當從長計議。那阿巴泰大軍南下,洪總制所率兵馬必然也已經(jīng)南下,滋陽不是說已經(jīng)抵到東平州了么,距離滋陽也是近在咫尺。彼處大軍十多萬方才是朝廷兵馬主力,何不等到洪總制大軍抵到了,再作商議?”
洪承疇的壓力也很大,首先就是錢糧物資有不濟之危。滋陽傳來的消息,明軍在東平州已經(jīng)屯兵半月有余,卻不曾再南下一步。京城聞訊曲阜受圍,各部官員是沸反盈天,彈劾洪承疇勞師靡餉,無用無功的奏折跟雪片一樣飛到御前。
也就是鄭芝龍在戴家集力戰(zhàn),那彈劾的折子上才無有他的名字。但現(xiàn)在戴家集戰(zhàn)事結束,鄭芝龍報捷的文書都已經(jīng)送去了京城,那些個言官的眼睛里,恐就又要多了一個名字了。
江哲算是給出一個把事情拖延下去的借口。
上首的鄭芝龍聽了,眉頭一揚,滿意說道:“玉龍所言甚是。韃子兵馬眾多,戰(zhàn)力出眾,尤多馬軍,要解曲阜之圍,定不能草率行事,以至孤兵深入,叫韃子各個擊破,憑白便宜他們。譚大人,此事還是等到洪總制帶領大軍抵到時候,在細說不遲?!?p> “至于曲阜之圍,彼處有圣人遺澤,百姓丁口千多年來受孔氏恩惠,如今到了為難時候豈敢不盡力,以護衛(wèi)圣人廟寢安穩(wěn)?韃子雖兵銳,一時半會兒,想也奈何不得曲阜的。倒是這戴家集,一場大戰(zhàn),受損嚴重,非是久留之地。如今之計,本帥欲率兵馬速入滋陽,諸位意下如何?”
譚絲目瞪口呆的看著江哲把話題引偏,現(xiàn)在聽了鄭芝龍的話后,更是為其無恥咂舌。
他這么捧孔家,孔家人知道么?
還有戴家集受損嚴重,這哪里嚴重了?純粹是膽怯了吧,知道韃子主力盡在,就覺得城外不安全了,要趕緊溜入城去,是不是?
“大帥英明?!焙樾?、甘輝,包括李士元在內,紛紛高聲叫道。
所以這決斷就這么定下了。譚絲臉皮漲的通紅,也無可奈何,只能束手而退,接著騎快馬奔去滋陽。
鄭芝龍領軍兵丁壯數(shù)千人將要入城,滋陽豈能不準備一二?何況,鄭芝龍對曲阜之圍是如此的態(tài)度,那也要與鄧藩錫等分說的。
譚絲走了更好,免得行動起來還有尷尬。
鄭芝龍親自送走了譚絲,讓周毅帶人護送到滋陽,回頭就要讓各營收拾東西,準備下午就去滋陽。
“大帥,就這么直言不諱的……,說不去解曲阜之圍,會不會……”江哲閑書雜書,小小年紀時候就讀了一肚子,對孔孟并沒看的太高。但身為如今這個時代的人,他卻是很了解這個時代的規(guī)則。
那些個道貌岸然之輩可不會理解戰(zhàn)陣的危險,一個個的嘴巴狠毒狠毒的。
鄭芝龍一笑,“你若是黃臺吉,當如何來看孔氏?”江哲是個聰明人,鄭芝龍就覺得與聰明人說話,不用太費力。
江哲也的確是一點就通,瞇著眼睛,半響后說道:“我只會叫人離曲阜遠遠地,等到大勢已成時候,孔家自會為我所用?!?p> 千百年的歷史中,孔家人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多次證明了這一點。
“是以,那曲阜和孔林根本就無災無難么,韃子就是把那兒圍得水泄不通,那也只是圍而不打,這本就是韃子的圈套?!编嵵堅捠沁@么說,心頭實則卻有些小不是滋味。
當初兵入兗州府的時候,他可是很有把握從軍事上確保曲阜和孔林的安全的,但現(xiàn)在……,不提也罷。這戰(zhàn)爭的變化真的很大很快很多。
“黃臺吉不是莽夫。滿清兵鋒精銳,而大明則是內外交困,如是一株被蟲子蛀空的大樹,黃臺吉可以耐心的等下去。等到李自成把這顆大樹徹底掏空,再破關而入,未嘗不能成就一番大業(yè)?!?p> “孔家人,韃子一定不會動的??琢?、曲阜更不會有失?!?p> “等到來日殺入中原,有這么一面招牌做幌子,可不是更省了三分力?”
“至于那言論,曲阜無失,孔林孔廟孔府無有受損,這就是事實。到時候我自會叫那孔家人站出來背書。有這些打底兒,再大的言論也只能盛于一時,頂多傷本帥些皮毛?!?p> 鄭芝龍手中還握著孔胤植的把柄的,不愁日后孔胤植不乖乖聽話。
而他的如此想法,那就是再明顯的不過——站在歷史巨人的肩膀上說話了。
基于歷史,鄭芝龍對自己的判斷是很有信心的,他絕不會領兵去曲阜送死。就是洪承疇引兵抵到了,他也會推脫的。那些明軍要是能成事,阿巴泰現(xiàn)在就還在東昌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