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六月,這是收獲的季節(jié)。不管是南方的稻米,還是北方的谷麥,全都迎來了成熟。
同時,這也是覺華島上的鄭芝豹、鄭森叔侄最忙碌的時候。
他們忙著在關外放火,只需要一個火星子,就可以輕易地燒掉一大片麥地,給韃子帶來巨大的損失,這樣的戰(zhàn)斗對于有著海面水路優(yōu)勢的鄭軍言不要太舒逸了。
但是,鄭軍舒服了,建奴惱火了,明軍也就要遭殃了。
韃子再惱,也不可能生出翅膀飛上覺華島,他們就只能對寧遠一線動手,甚至大軍越過寧遠城,而向更南面的寧遠中后所、中右所、前屯衛(wèi)等城池發(fā)起進攻。
關寧軍被搞得苦不堪言,但明面上他們卻又對鄭軍無話可說。不,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有怒不敢言。
吳三桂二十來歲做總兵,三十歲提督關外全部明軍,人也是順風順水,人生的道路上何曾受過這等的郁氣?
“鄭氏叔侄欺人太甚。他們自己招惹了建州韃子,卻拿俺們關寧軍來做替死鬼?!眴“统渣S連有苦說不出,這是對外人,對于他們自己人來說,還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吳三桂面前站著一群手下人,副將張國忠、佟師圣、李應科,參將朱采、孫文煥,全是他的親信。
如今的關外已經再無其他力量可以制衡他了。李輔明都調去關內,如今也還沒有歸位。新任的山海關總兵高第更只會在吳三桂面前唯唯諾諾。
雖然關外明軍的力量削弱到了有史以來的最低谷,可吳家在關外的影響力卻被放大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峰。
而且督師范志完的心也根本就不在關外,靠著之前立下的功勞,還有他在朝中的老師周延儒的照應,范志完正積極謀劃著調回朝廷。
那下一個接任他位置的人,吳三桂個人覺得,很可能就是邱民仰。而不會是洪承疇“王者歸來”。
關內的李自成都要勢大難治了,崇禎皇帝不該把好鋼用在刀刃上嗎?
曹變蛟、王廷臣可是兩把利刃。還是去痛痛快快的斬殺流寇的好。
而遼東巡撫邱民仰呢?這也是一個很有手腕的人物,資格更是老。但再厲害的人,他手中無兵無卒,那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吳三桂現(xiàn)下時候真就已經成為了關外的第一人。
因為在李輔明離去后,關外各城堡的明軍紛紛依附于吳三桂?,F(xiàn)在他手下已經足有三四萬兵馬,外加高第麾下的上萬人,四五萬軍兵,戰(zhàn)力、素質自然不能跟當初鼎盛時候的關寧軍媲美,但他自問守住山海關和寧遠城卻也不成問題。
所以,皇帝還是把洪承疇放在關內吧。
也所以,吳三桂現(xiàn)在看鄭軍就分外的感覺膈應。
他們招惹了韃子,韃子打不到他們就來打關寧軍,那損失的兵力都是吳三桂自己的血肉啊。
可最叫他氣惱的是,吳三桂明明不愿意看到鄭軍這般行事,但阻止的話就是不能出口。
這不只是因為鄭軍的存在對于明軍在關外局面的穩(wěn)定有著極大的作用,吳三桂更是清楚,在過去的那一年時間里,他用關外的皮貨和馬匹、藥材,從鄭軍手中換取了多少糧食、布匹、鹽糖和鐵器藥粉。
受制于人,那是連翻臉都不能的。
當然,他也更清楚,就是翻臉了自己也傷不到鄭軍的一絲兒毫毛,覺華島上的鄭軍根本就不會吊他。
就看眼下的這局面,就再明顯不過了。
“大帥三思啊,那范志完、邱民仰……”副將張國忠看到吳三桂臉色越來越難堪,忙勸道。
鄭軍可不是只覺華島上的那一些人,他們背后還有閩海王,還有在如今天下聲名赫赫的鄭芝龍。
與鄭氏的整體實力相比,覺華島上的一些人又算得甚?
更別說范志完、邱民仰與鄭軍都好的恨不得同穿一條褲子。二人也不是笨蛋,眼看吳三桂勢大難治,自然會拉攏鄭軍來制衡吳軍。
何況人家待在覺華島上,又不來陸上駐扎,在明面上可并未侵犯了吳三桂這位提督關外兵馬的利益。
現(xiàn)在要與鄭軍徹底的撕破臉皮了,那高興的只會是范志完、邱民仰,甚至是朝廷。
吳三桂聽到這‘實誠’的勸說卻是更惱了,心頭更是憋屈。自己三十年了,啥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竟然,竟然……
吳三桂深吸了一口氣,“我忍!”
這一刻,這一剎那,吳三桂覺得自己真領悟了人生的真諦——桂字,龜也。
北鎮(zhèn)。
這里本是廣寧衛(wèi)衛(wèi)城,落入韃子手中后就被老奴命名為北鎮(zhèn),統(tǒng)帶醫(yī)巫閭山以東的大片區(qū)域。
整體地理環(huán)境是極好。除了西部的山地丘陵地帶,中東部為西沙河、無慮河、沙子河等沖積而成的平原和上游谷地平原,構成了一塊面積廣大的平原沃土。早年戶口豐實,良田無數(shù),物產豐沃,是大明在遼西有名的糧倉。
但隨著戰(zhàn)事的掀起,早年的百姓或是逃散,或是被殺戮一空。十室九空,等到黃臺吉繼位時候都儼然化為一片荒野了。
但隨著清軍的進攻策略轉變,從之前的速勝,變成了緩慢的圍城戰(zhàn)。黃臺吉便將大批人口遷移到這里來,將無人耕作的田地分給士兵。讓這里成為了清軍在前線區(qū)域的一片糧食供應基地。
當然,隨著松錦決戰(zhàn)的大勝,清軍又大踏步的向前進了一遭,大批的人口旋即被遷入了錦州、義州,沿海很多村落都廢棄了。但距離海邊還有小二百里的北鎮(zhèn),作為農業(yè)中心,這兒依舊留有不少的居民。
至眼下,已到收獲季節(jié),一片片麥田看得人心里舒坦。
田野之中,人頭攢動,留下的漢人阿哈,八旗韃子,包括很多的婦女,都田間地頭忙碌著,揮舞著鐮刀不止。這些人分工有序,有負責收割的,有負責運送的,為了搶時間,八旗兵動用了大批的車輛,甚至將戰(zhàn)馬牽來拉運。
沒辦法。鄭軍太喪心病狂了,把一支支火箭直往麥田里射,禍禍糧食,這是要遭雷劈的。
雖然北鎮(zhèn)距離海邊挺遠的,北鎮(zhèn)城守尚安福也依舊抽調了四五百馬步兵,分守在了南面。
以防萬一么。
現(xiàn)在尚安福立在麥場上,看著眼前忙忙碌碌的男女,看著腳邊堆好的一袋袋麥粒,臉上洋溢著高興的笑容。
只要再給他三五天時間,北鎮(zhèn)的麥子就能全部收好了,他也可以了卻一樁心事了。
這糧一被收入倉庫,安全自當再無問題。鄭軍攻打城池都是挑沿海的下手,豈能深入內陸二百里攻殺北鎮(zhèn)城么?
“務必抓緊,顆粒歸倉。沿海一線的糧食損失慘重,主子爺肯定要調撥咱們這兒的糧食運去錦州的,你給我告訴底下的人,不想餓肚子的,就都精心點。不然糧食都調走了,餓的還是他們?!鄙邪哺O蜇撠煴O(jiān)督這片田畝收割的軍官交待著。
這幾天里,他可是擔心吊膽,怕遭到海賊的破壞。所幸,一直平安無事。
看來北鎮(zhèn)還是太內陸了,鄭賊還沒有瞄上北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