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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策

第二十二章 往者不可扳援兮,徠者不可與期

瀟湘策 清蒸榴蓮 2006 2019-07-17 19:52:50

  浮世三千,朝朝暮暮,蜉蝣在晨起生,及日落便隕,人在這偌大的周期當中,不知道經歷多少悲歡離合,承轉起合。

  我總以為,有些人總會待在原地,但是我想錯了。

  正是夏中,蟬鳴陣陣,襄渠太后八十大壽成為了宮中為數不多的盛事,整個皇城都開始籌備這場盛會。

  其實這次的盛會并不尋常,因為太后已經病入膏肓,御醫(yī)都已經無能為力。這件事已是人盡皆知,卻誰都不敢言說這不爭的事實。

  自從皇上打殺了六個嚼舌根的宮女,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對這件事噤若寒蟬,連太后這個詞都不敢提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這次皇上以為太后積福的名義,下令所有皇子皇女不管是否已經婚嫁都必須回到皇宮為太后大壽之際祈福,一個也不能少。

  此言一出,就算是去和親的公主也都必須回來,其它各國也不敢違抗,除了把一尊尊大佛送回國,還各都派遣了皇子小輩出使襄渠以護送公主為由,順帶來為襄渠太后祈福,浩浩蕩蕩。

  所以最近皇宮里多了不少公主以及各國來客回宮的消息,亂作一團,估摸著那些禮官要忙的抓破腦袋了。

  不過這事情驚擾的倒真不是公主,她們既然是襄渠公主,個個尊貴的很,嫁到小國去也都是跟老佛爺似的供起來。那些小國都提心吊膽,生怕這些金枝玉葉回到襄渠,說哪國虧待了她們。要是這位金龍椅上的天子吹吹胡子瞪個眼,便算是完了。

  這些公主錦衣玉食到哪里不都是一樣吃一樣喝一樣玩,回本國開心還來不及,而景燁竟然變成了眾矢之的了。

  他雖然還是三皇子,卻已經到了人人唾棄的地步,就算是那天新婚,丫鬟婆子都不愿意多待一柱香的。

  按照圣旨的意思,雖然并未言說,他也是必須去為太后祈福的。原本這些禮官都是直接略過他,這次卻馬虎不得,掉腦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只有老老實實按照圣旨來。

  但是景燁已經實在太久沒有出席任何宴會,再加上他之前據說被二皇子打的已經快要咽氣的傳聞已經流傳的很廣,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看笑話。

  這個傳言應當是出于哪個皇子本意為了貶低二皇子所說的,在他的頭上扣上頂兄弟不和,心胸狹隘的罪名。再加上來送飯宮女,一傳十,十傳百,也引來不少人側目于景燁。

  襄渠遠比我想象的更加無情,甚至比楚睢更甚,我當初至少還有幾個善心的宮女時不時會來幫些小忙。

  但是襄渠沒有,一個也沒有,或許是因為勢力慣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唯有攀附上位者,踩著低賤者才能夠博得一席生存之地。

  這些且不論,上次還有一個閑不住的太監(jiān)特意在門口宣讀旨意,生怕景燁聽不見似的,最后還伸長脖子喊話:“咱家到了時辰來迎接三皇子殿下勒!”

  我當時氣的險些把手里的藥葉捏碎,這不是明擺著的嘲笑是什么?

  再看向旁邊的景燁,陌顏的藥已經讓他恢復的很好,涂好藥,借著勁兒至少可以勉強下地走路了。

  他這個時候卻微微的笑著,恍若什么都沒有聽見一般,眸光將晨光打破,直直的穿到我的心里,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房梁,破天荒的說了一句連貫話語:“皇祖母心好。”

  他聽懂了外面人所說的話,不怒也不惱,卻依舊是平和的像是一汪靜水,就如同我記憶深處的那口古井一樣安靜深邃。

  短短五個字,卻突然讓我安心。

  這些天因為太多的人來到襄渠,皇宮秩序亂作一團,起初還有幾個游手好閑的宮女太監(jiān)來找事,后來漸漸也不再有人來關注我和景燁了,估摸著是閑人手上活兒多了,沒空惹是生非。

  之后幾天我照顧著景燁,雖然傷口還是崩裂的厲害,有時候動作稍稍大一些就會出血的厲害,但總歸還是能夠短短走動了。

  每一次用陌顏的藥都能夠讓他從昏睡中清醒過來,雖然傷口愈合的很快,這一點上卻奇怪的緊,所以我也不敢給景燁用的太多,生怕有什么紕漏。

  我看著景燁,沒由來的心里發(fā)緊,這些日子的他,受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生活帶給他的磨難,已經在他的身上留下來太多的痕跡,卻從來沒有改變什么。

  從來沒有改變掉他眼中的光芒,從來沒有改變掉他眼中的星辰,從來沒有讓清澈的眸子蒙上灰塵。

  世俗不會束縛住他,只愿意永遠如此,永遠如此。

  好罷,誠然我不曉得他變傻之前的模樣,可我愿意相信他,相信那個光芒萬丈的少年未曾褪去的耀眼。

  暖風驚擾了窗沿裂縫間夾雜著的小片綠葉,打著旋兒飄落進屋檐下,我恍然發(fā)覺自己在想什么,時光從未隨著生命消減半分它所擁有的濃重色彩,岌岌可危的墻壁也從未真正倒下過——我覺得我有些瘋魔了。

  我就這般坐在他的床邊,半開著窗戶,站起身來時候,裙裾長袂險些讓我絆倒,荷花邊角紋路線頭緊咬,環(huán)環(huán)相扣綿延出不見盡頭的細路,未曾想沿之行走,永無出路。我拾起地上的那片新葉,正是嫩綠尤泛青,卻被那陣風壓的折落,唏噓憐憫卻怔然。

  其實我還是很向往藍天的。

  屋里唯二人,成雙不成對,心系君而不離,猶憶燈影闌珊日,孑然無伴,不及現下。

  可守著無意義無盡頭,守著不會開花的枯藤,日日灌溉,它也不會復生。

  我站起身,已經來到了窗邊,抬頭看向頭頂大樹蔥郁,綠葉長枝不再是春日那般青澀新小,半生不熟像我手上的這片卻也不是沒有,隨著方才不疾不徐風來,又落了批,地上寥寥,樹上寥寥。木固不缺小芽,不缺小葉,不缺小枝,它有數不盡的小事物,只看造化。

  我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景燁,彼時他正注視著我,囅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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