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鎮(zhèn)上有一家大醫(yī)院，屬于公辦。
說是大醫(yī)院，其實也是相對于鎮(zhèn)上那兩個私人小診所而言。
鎮(zhèn)醫(yī)院里面，有簡單的分科，也能做一些小型的手術，比如闌尾炎這些，再大的可就不成了。
楊亮牽著牛車過來，將牛車停在醫(yī)院外面的空地上，給牛卸了車，牽到蔭涼下拴著，讓牛也歇歇。
這時候，已經(jīng)到了正午，陽光正毒，蔭涼很小，只能庇佑牛的半個身子。
楊亮取下頭上的草帽，握著草帽邊扇風，同時帶著忐忑和敬畏的望著顯得有些冷清的鎮(zhèn)醫(yī)院里面。
伸手在褲子外面捏捏貼身放著的錢，楊福鼓了鼓勁，邁步往醫(yī)院里面走去。
醫(yī)院里面有些五六個人稀稀拉拉的坐著，大多都是愁眉不展的樣子。
也是，來看病的也沒有幾個人能在醫(yī)院里笑的出來，受罪不說還得花錢。
楊亮顯得小心的在里面張望了一會兒，沒有見到醫(yī)生，問了人才知道，醫(yī)生下班吃飯休息去了，要一點半才上班。
又向一個帶表的人詢問了一下時間，得知才剛剛十二點二十之后，楊亮就有些懊惱，早知道再趕快一些就好了，不至于像現(xiàn)在還有等上許久。
醫(yī)院的大廳里裝有兩個大吊扇，在一圈一圈不知疲倦的轉著，靠墻處還擺放著半圈因為掉漆而顯得斑駁的紅漆長木椅。
在這里面待著倒也舒服，不過楊亮在這里享受了片刻的清涼之后，就又走了出去，蹲在了鎮(zhèn)醫(yī)院外面那少的可憐的蔭涼里。
他要在這里看著牛。
牛是家里最大的財產(chǎn)，在這樣的關頭若是牛被被人牽走，那可就要了人的命了。
帶著極高溫度的陽光炙烤著大地，蒸發(fā)著人的精氣神，低頭蹲坐在小小蔭涼里的楊亮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偶爾一陣涼風吹來，居然會讓他不由的打一個寒顫。
醫(yī)院的斜對面是幾個小飯館，這時候不少人到鎮(zhèn)上趕集，都是選擇回家吃飯，但也有人因為種種的原因而在街上吃上一頓。
這時候正是吃飯的時候，一陣陣飯菜的香味，隨著那陣陣的小風直往楊福鼻子鉆，楊亮這才想起早上就喝了兩口面湯的事。
原本不覺得餓的肚子，立刻就餓的抓心撓肝一般的難受。
以往上鎮(zhèn)上賣藥，楊福都是早來早回，不到中午就已經(jīng)到家了，就算是有時候有事情要做，也會用塑料袋裝上一個蒸好的饃，里面夾上一勺子白糖，就是再好不過的午餐。
他今天所有的心思都被血尿給牽住了，干糧自然沒有帶。
掏錢去小飯館吃點飯的事情，他想都沒有想過。
又在這里等了一陣兒，餓的受不了的他，就到牛車上拿起塑料瓶去喝里面被曬的有些發(fā)燙的水。
水也不多了，剩下一小半，楊亮覺得自己能夠一氣將之喝完，但還是忍住這個沖動，只喝了兩小口就停了。
昏昏沉沉的等著，內心比身體還要煎熬的等待里，醫(yī)生終于上班了。
在門外等著的楊福自然要慢人半步，過去的時候別人已經(jīng)在排隊了。
“亮叔，你咋了？”
楊亮正心中惴惴的時候，坐在那里跟人看病的醫(yī)生抬頭看到了楊亮，面露思索之色，過了一會兒終于從記憶的深處找到了楊亮的影子，與眼前黑黃的楊亮聯(lián)系到了一起。
“我是孫田啊，雙溪村南頭鄭家的外甥?！?p> 見楊亮一臉懵的看著自己，醫(yī)生就又出聲提醒。
楊亮這才一下子記起當初那個跟自己等人一起在溪里捉泥鰍的孩子。
那孩子當初瘦瘦小小的，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在他們竹林鎮(zhèn)當了醫(yī)生。
兒時玩伴重逢的欣喜剛剛升起，馬上就被濃濃的不安所取代。
這病他是想要瞞得死死的，任何熟人都不讓知道的，早知道會在這里碰到熟人，他就不過來看病了。
“奧！是孫田，聽鄭老屁說你不是在別地做醫(yī)生嗎？啥時候來竹林鎮(zhèn)了？”
“才回來幾天，外面哪有家里好……”
孫田說完又道：“亮叔你先坐那里歇歇。”
孫田的話瞬間打消了排在前面的幾人關于楊福會插隊的疑慮。
楊亮自然從善入流，他這個病有些難以說出口，在后面等等正好，同時心里也在想著要不要不看病了，直接回去。
心里這樣想著，卻終究沒有離開。
“亮叔，你咋了？”
等了一陣兒終于輪到了楊亮，楊亮來到近前坐下之后，孫田出口詢問。
“那個……”
楊亮往后看看，顯得有些為難，黑黃的臉也有些發(fā)紅。
孫田瞬間明白，笑著對后面排隊的幾人道：“你們先出去回避一下?！?p> 屋子里就剩下了兩人，楊亮感激的看了一眼孫田，猶豫了一陣兒還是鼓足勇氣道：“我尿血了……”
“除了尿血之外，還有什么癥狀？腰疼不疼？“
孫田完全進入了醫(yī)生的角色，而他的這種狀態(tài)，也讓楊亮心中緊張和難為情減少不少。
“腰疼，疼的很，疼了好幾年了，昨晚到現(xiàn)在更很……”
他再沒有什么避諱的說著。
孫田認真的聽著，隨后笑著對楊亮道：“福叔，尿血引起的原因有很多種，有的是泌尿系統(tǒng)感染，有的是前列腺，有的是腎上有了毛病，一般而言不算太過嚴重……”
孫田的話還有笑，讓楊亮心中寬松不少。
說著孫田又讓楊亮把上衣?lián)?，人轉到楊亮身后，伸手在楊亮腰的側面按按，這里是腎的位置，楊亮面上露出痛苦神色。
“疼嗎？”
孫田問。
“疼，兩邊都疼?！?p> 楊亮說著。
背后楊亮看不到的地方，孫田微微皺了皺眉頭，楊福這病看起來有些麻煩了。
孫田坐回桌子后面，思索了一會兒之后，開口道：“亮叔，你這病我現(xiàn)在也頂不準，引起尿血的情況有很多，咱鎮(zhèn)上設備有限，你最好到縣里拍拍片子，知道是什么病之后，再對癥下藥，這樣治起來有把握些?！?p> 去縣醫(yī)院？
縣醫(yī)院那里他以前可是去過，父親腦溢血幾天下來錢花的如同流水一般……
楊亮悄悄的捏了捏褲子上的口袋，擠出笑容來：“要不你先給我開些藥吃著，要是不成了再去縣里檢查，你看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