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熱,飯菜放不住。
就算是昨天晚上吳紅將帶回來的剩菜都熱了一遍,并且又用帶孔的饃籃子扣著放在了廚房外面,第二天早上吃的時候,還是有些酸了。
平日里的一些飯菜,就算是已經(jīng)有些酸了,楊亮家也跟這個時代人差不多,舍不得丟掉,更不要說現(xiàn)在這種肥的冒油的菜了。
“多吃些,吃完它,再放到中午就只能丟掉了?!?p> 吳紅嘴里說著,一邊用筷子夾起肉往楊亮和楊浩的碗里放,自己吃的時候夾的多是素菜,最后更是把饃放進(jìn)飄著油花的盆子里蘸著吃。
用過飯之后,牛也已經(jīng)喂好了,沒等楊亮動彈,楊浩就已經(jīng)拎著料桶從門前的溪水里拎了一大桶水上來飲牛。
楊亮看著牽著牛在飲的兒子,臉上露出笑容來,仿佛看到了自己還沒有成家的時候。
“在家復(fù)習(xí)功課吧,多學(xué)一點(diǎn),掙錢的事情現(xiàn)在還輪不到你操心……”
死的人已經(jīng)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xù)生存,忙忙碌碌直到躺下被埋進(jìn)土里的時刻,才算是徹底的安歇下來。
太常的死給雙溪村籠罩上了一層陰影,懷著沉重心情的雙溪村的人們,繼續(xù)著自己的生活,包括知道自己時日已經(jīng)不多的楊亮。
用過早飯之后,楊亮又去太和家了一趟,得知還沒有信傳回來之后,楊亮只得將明天擺酒的念頭往下壓了壓,忍著心里的焦灼,牽著牛車和妻子吳紅一起去挖藥。
楊浩也想要跟著去,被楊亮還有吳紅給拒絕了,只是讓他在家好好讀書。
他們兩人都沒有太大的學(xué)問,沒有辦法給兒子輔導(dǎo)功課,只知道用這種方式表達(dá)對兒子學(xué)業(yè)的重視。
牛車離開雙溪交匯處,一路朝著遠(yuǎn)處而去。
兩人常年挖藥,對于村子周圍哪里有什么藥,哪里的藥比較多這些都了然于胸,所以吳紅在發(fā)現(xiàn)楊亮牽著牛車出了村子,順著主路一直往南去時顯得不解。
“不是說去鵪鶉溝那里挖藥的嗎?你咋往這邊來了?”
吳紅疑惑的道。
“在這邊挖藥,太和他們回來了就能看到。”
“咋,你還真想這幾天就擺酒啊?”
吳紅聲音提高了一些。
“沒有,看看太常的事情咋處理的,說什么也要和他錯開一些日子才成?!?p> 楊亮悄悄按自己比之前更疼的腰隨口說道,吳紅聞言放心不少。
楊亮牽著牛車往前走了一陣兒,從主路上岔到一邊,在距離主路一百多米的地方把牛車卸下,牛栓在一棵小樹上。
楊亮吳紅兩人分別拿著短柄的小鏟子和破舊的化肥袋子開始在附近挖藥。
車轱轆棵、黃黃苗、地靈根、牛頂頭穗、艾蒿……這些能夠賣錢的草藥,都在他們的采摘和挖掘之列。
火辣辣的陽光漫射下來,熱氣在田間地頭回蕩,炙烤萬物。
今天的楊亮挖起藥材來,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吳紅都弄了一袋子了,楊林不過才弄了半袋子。
將幾顆黃黃苗裝進(jìn)袋子,楊亮沒有理會粘在手上的白汁液,再一次的抬頭往主路上看去。
有些扭曲的空氣里,被陽光照射的有些耀眼的土路靜靜的停留在那里,少有行人經(jīng)過。
楊亮微微嘆口氣,繼續(xù)挖掘黃黃苗。
沒有挖幾顆,就再一次的抬頭往土路上看去。
這一次卻有不同,轉(zhuǎn)了一個彎的土路盡頭,出現(xiàn)了一個頂著大太陽,埋頭匆匆趕路的人。
楊亮用掛在脖子上、早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的、顯得有些發(fā)黑的掉色毛巾在眼睛上擦了擦,然后定睛朝著那里望去。
從走路的姿勢以及穿著上看,這人正是前往縣里面的太和。
楊亮當(dāng)即就松了一口氣,想了想之后,拎著鏟子,背起辦袋子藥往牛車那里去。
等他走到牛車邊的時候,那邊匆匆趕路的人也離這里近了。
“太和!太和!”
楊亮出聲大叫。
“過來歇歇,問你點(diǎn)事!”
趕路的人聽到叫聲,抬頭往這里看看,認(rèn)出了楊亮,就轉(zhuǎn)了方向往這里過來。
“咋就你一個回來了?事情咋說的?處理好了沒有?”
楊亮往前迎了幾步,滿是關(guān)切的詢問,然后拉著太和往樹蔭里走。
走到牛車旁,從上面拿起還有大半瓶的竹葉水,遞給滿頭大汗,順著衣服往下滴水的太和。
太和一路從公路那里走來,早已經(jīng)是又累又渴,也不推辭,擰開蓋子咕咚咕咚一氣就將瓶子里的水喝了一個差不多了。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隨后又嘆了一口氣才說:“不順利,那個司機(jī)咬死了是太常喝醉了酒,騎著車子跑到了公路中間,就是不肯多賠錢。
法醫(yī)檢驗(yàn)之后,也說太常喝醉了……公安局的人找到了昨天跟太常喝酒的人,仔細(xì)問了之后,才知道昨天太常喝了得有一斤……”
楊亮將煙袋掏出,抽出紙條,遞給太和一個,自己一個,兩人捏著煙葉卷煙。
“那這事咋整?”
楊亮劃了一根火柴,先給太和點(diǎn)上,又給自己點(diǎn)上,把燒的不剩下多少的火柴柄丟在地上,吸了兩口咽之后才出聲詢問。
“能咋整,只能是盡可能多的給那司機(jī)鬧,多要些錢過來,不然留下孤兒寡母的,金花她們可怎么過活……”
太和用力的抽了一口煙,煙氣緩緩?fù)鲁鲋?,才悠悠的出聲道,聲音里充滿了無奈。
“那……太常咋辦?”
楊亮磕磕煙灰,出聲問道。
“暫時不能下葬,現(xiàn)在那龜孫就不想多出錢,要是這會兒下葬了,那可就更難整了……”
太和咬咬牙說道。
“天這么熱,不下葬,那……”
圍過來的吳紅插話道,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沒事,縣里面有水晶棺,插上電里面冷嗖嗖的,停放上一段時間也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
太和的話讓楊亮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那你今兒回來……”
楊亮出聲問道。
“昨去的匆忙,身上沒帶啥錢,回來拿些錢,下午了再去縣里,這回把太常家的兩個小的也帶上,一起過去哭太常,她們孤兒寡母的都在那,看那鱉孫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