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船艙,見船中果然坐了一人,背身向里坐著,穿了一身灰色直綴,頭戴方巾,倒像是個斯文人。
那個船家對著里艙喊道:“孩兒他娘解開纜繩吧,我來起錨,準備開船。”
“誒,好嘞。”一個婦女的聲音在里艙答道。
船搖搖晃晃的開動了。周如玉左右無事,便立在甲板上觀賞漢江兩岸的景致。
從漢江渡口到紫陽百余里水路,船不緊不慢地江上行著。初時,周如玉對著這漢江沿岸的景物饒有趣味,遠有蒼山暮色,近有闊江漁火。
冬日晝短,過不多時便天色暗沉,一輪彎月升上西方的天空。周如玉想起初識朱尚南時,那晚月色和今晚的就很像?,F(xiàn)如今他不知去向,而自己又需要追查他的蹤跡,不知道前路又會有怎樣的境遇等著自己。
一時間便對這江景夜色失去興趣,不禁嘆了口氣,準備轉身回艙。
這時船正行在江中心,距兩岸都有百十丈。突然船身一晃,船便停著不動。周如玉正想問船家怎么回事,船家卻走出來向他說道:“公子現(xiàn)在是晚飯時間,船上備了粗劣酒食,公子不嫌棄就請過來用一點吧?!敝苋缬顸c了點頭,就跟船家去了。
餐桌前穿灰衣直綴的人已經就坐,待周如玉落坐后,船家也坐下。這時一個婦人又端了一大碗醬牛肉出來,那婦人看著有三十多歲年紀,身材苗條,面色卻有些黝黑,可能是終日在船上勞作的原因。
那婦人放好牛肉,又在三人的身前的大竹杯里斟滿了黃酒。給船家還有那個灰衣人斟酒時,那婦人的袖擺都似是無意的從他們的杯后拂過,動作輕巧自然,是以周如玉沒有絲毫察覺。
那婦人倒好酒正準備下去時,周如玉開口叫道:“大嫂不必拘禮,請就座用餐吧?!蹦菋D人略一遲疑,那船家便開口道:“公子讓你就座你就坐吧?!眿D人襝衽為禮,道:“多謝公子?!敝苋缬裎⑿c頭。
婦人入座后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船家舉起竹杯說道:“兩位客官降尊乘坐我家的小船,小人夫婦感激不盡,敬兩位客官一杯,你們請隨意?!闭f著便把杯中酒飲了,那婦人也端起酒杯把酒喝了。那婦人端起酒杯時,似是不小心般用食指尖碰了一下杯沿。
周如玉和那灰衣人見狀,都把杯中酒飲盡。
飲完酒后,四人聊了些閑話。那灰衣人自稱姓胡,從山東到湖北去做些買賣……
周如玉聽著聽著只覺得他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頭腦昏脹,沉沉欲睡。初時他尚以為是酒力,直到雙眼快睜不開時,他看見桌上三人望著他盈盈而笑。
周如玉似有所悟,正要掙扎起身,便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待到轉醒時,已是第二日清晨。他睜開沉重的眼睛,看見身前站著三個人,兩男一女。兩男子二十五六歲,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黑衣,都似是在哪見過,那女子不過二十三四歲,面容姣好,肌白勝雪,看體形也似曾相識。
江上的寒風從艙外慣將進來,周如玉的身上卻被披了一件棉衣,倒也不覺得冷,只是四肢被粗麻繩縛著,兼之渾身酸麻,絲毫動彈不得。
三人見他轉醒,都上前躬身行禮,當中的白衣男子道:“周公子你醒啦,我們兄妹無意冒犯,只是不得已而為之,望乞恕罪?!?p> 周如玉看了眼船艙外面,發(fā)現(xiàn)艙外的景致和昨夜停泊的地方的無異,船一夜沒動過。他又望著他們,說道:“你們就是船家夫婦,還有那個乘客吧?你們賺我上船,在酒中下藥把我麻翻,又把我們綁在這里所為何事?”
三人低著頭,白衣男子說道:“周公子說的不錯,船家還有乘客都是我們化妝易容所扮,我們騙得公子上船其實并無惡意……”
周如玉看著他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昨天我們并不是第一次見吧?”周如玉頓了頓,接著說道,“當時在咸陽城中,清渭樓下,我們就見過了。你們是我大哥的手下吧?”
三人聞言暗暗吃驚,沒想到周如玉這么快便窺破了他們的偽裝,道出了真相,不由的佩服他的洞察力。
當下只好直承其事,白衣男子道:“不錯,我們三人正是少主的親隨,自幼便跟在少主身旁。我們是街頭無人管的孤兒,無名無姓,少主給我們賜名藏龍,臥虎,雛鳳。公子好眼力,那日在清渭樓下的潑皮和村姑,的確也是我們化妝所扮。”
這時周如玉已然明白,當日這三人假扮為無賴和村婦,是他們提前設計好的,只為讓朱尚南接近自己,在這之前他們也早已摸清了自己喜歡結識豪杰俠客的性子。
昨日他們假扮船家和乘客將周如玉騙上船,再用獨制的蒙汗藥“軟風酥”把周如玉麻翻,自然也是靜心計劃的。
至于下藥的手段,便是出自那位叫雛鳳的年輕女子。他們先將軟風酥下在黃酒之中,這種蒙汗藥無色無味,周如玉飲用時自然不會被察覺。
她倒酒之前已把軟風酥的解藥涂在袖擺之上,在給藏龍、臥虎倒酒時,不經意間的袖擺觸酒,其實已經把解藥放在酒中了。至于她自己喝的那杯,在食指指尖碰杯沿時,已將解藥投放杯中。
這雛鳳雖在三人中年紀最小,卻也本領了得,輕身功夫出色,兼之擅長下藥和化妝易容。不管是之前的潑皮村婦,還是昨日的船家乘客,都是她為三人易容打扮后扮的。
“那你們把我麻翻再綁成這樣,自然也是朱大哥的主意吧?”周如玉又問道。
“這……”藏龍尚自猶豫。穿黑衣的臥虎卻說道:“周公子實不相瞞,少主只讓我們在此處想辦法攔住公子,并讓我們對公子禮敬相加,更不可傷了公子。我們事出無奈,才出此下策,還望公子見諒?!?p> 周如玉略一點頭,“嗯?!鳖D了一頓接著說道:“你們稱朱大哥為少主,他是哪里的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