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佐讓黑著臉找上衛(wèi)清安。
“你所謂的法子利弊相當(dāng),我早同你說過水至清則無魚,他們好不容易當(dāng)上官,不撈一筆油水怎么可能,現(xiàn)在倒好,十八城的抗議書全送到我這來了,你待如何?”
衛(wèi)清安不以為意:“不是給他們留下祖產(chǎn)了嗎?又不是盡數(shù)拿走,只是讓他們把吞下去的吐出來而已,我沒讓他們給那些被他們禍害死的百姓償命,就已是格外寬容。”
薛佐讓一怒之下把手里拿著的厚厚一疊抗議書摔了過去:“那你倒是打算怎么處理這些破東西?”
“你手里不是有五萬軍隊么?個個都是驍勇之士,要鎮(zhèn)壓一些異端不是易如反掌?”他仍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樣子,全身心投入手里的書籍中。
“……你是說……”薛佐讓皺起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經(jīng)此一役,南部本就減員過半,府衙的官員在戰(zhàn)時就已被你斬殺一小半,小部分辭職出走,連日常政務(wù)都處理不過來,再殺上一半,誰去處理那些事?”
“一群囊蟲,能成什么事?指望他們還不如你自己上?!?p> “我管軍中事務(wù)還來不及,怎么可能有精力去理這些瑣事?”
“薛將軍說的哪里話,不是你懷著遠(yuǎn)大抱負(fù)和仁義之心,想要幫南部百姓重建城池嗎,這等大事,怎么能說是瑣事?薛將軍文治武功盡皆斐然,旁人難以企及,那些凡夫俗子做不到的事,于薛將軍看,不是輕而易舉?”
“你——你終日在這消磨時光,諸事不理,只會嘴上說,自然不知其中難處,莫說我,就算是玨公主在此,也不可能做得來!”
“公主啊,那倒是未必,最起碼她就不會婆婆媽媽,浪費時間在這些無謂的爭執(zhí)上。咦,我怎么突然想起來,當(dāng)初是薛將軍說我受傷太重,最好是在府中休養(yǎng),莫要因為這些雜事擾亂養(yǎng)傷的?”
衛(wèi)清安放下書,一臉疑惑地看過來。
薛佐讓心中一滯,當(dāng)初確實是他這么說的,為了不讓衛(wèi)清安起疑,心甘情愿地留在城主府養(yǎng)傷,他還讓出了主院,自己委委屈屈地住在一個小破院子里,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但現(xiàn)在想來,無異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過……好在他的付出沒有白費,南部十八城已落入他的掌握之中,消息被重新封鎖上,這進(jìn)來的出去的,可都得經(jīng)他的首肯。
想到這,他心中多了幾分快意,咬牙切齒地說道:“那還請衛(wèi)小將軍在此好生休養(yǎng),待陛下旨意到了,我們就可班師回朝?!?p> 班師回朝?
呵,做夢去吧!等朝中旨意到了,皇位上坐著的還指不定是誰!
衛(wèi)清安渾然不覺,只是點點頭,散漫中帶著冷峻的神情露出一絲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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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太尉府。
薛夫人憂心忡忡地說道:“老爺,這是不是太冒險了。畢竟那是衛(wèi)河的獨子,他自幼長在邊關(guān)戰(zhàn)場,是活生生從血里走出來的啊!佐讓雖然天資過人,但畢竟閱歷不夠……”
“哼,婦人之仁。他是我薛家的嫡長,以后肩上的擔(dān)子只會更重,現(xiàn)在這點算什么?衛(wèi)清安被外界吹得再算無遺漏,去時也不過才帶了兩萬人,如今只剩一半,云州自顧不暇,怎么可能屢次相幫。佐讓此行有驚無險,他要是連這關(guān)都過不了,也不必回來了。”
薛俞光無情地說道。
薛夫人還想再說什么,面對他冷若冰霜的面孔,也只得咽下了已到喉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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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太尉大人究竟是什么打算?你好歹給妹妹透露點風(fēng)聲??!我家那位在那個位置,芝麻綠豆大點的官,上面人稍微有什么動作,他可就是要送死的啊!大姐,我是你親妹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不用告訴我實情,只要透個風(fēng)聲,讓他能避一避就行,我們絕不會說出去的!妹妹在這對天發(fā)誓,若泄露了半個字,讓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
薛夫人連忙用攥在手里的帕子捂住自家妹妹的嘴:“這等毒誓也是好發(fā)的!”
薛夫人的妹妹淚眼朦朧,含糊不清地哀求道:“妹妹心里實在不踏實,還請姐姐指條活路!”
薛夫人望著妹妹不再年輕的容顏,不由抱著她大哭出聲:“你問我這些,可是我又能去問誰?我的孩子被他狠心的父親派去了化外之地,我這個做母親的卻什么也不知道,他野心勃勃,何苦拉上我兒???”
“大姐是說,太尉大人連你都沒告訴?”
“他要是愿意說,我何苦擔(dān)驚受怕成這樣?我現(xiàn)在連我兒是死是活都不知曉,南部窮山惡水,刁民連造反都敢,聽說他們最喜吃人肉,喝人血!那是咱們這等人能待的地方嗎?我兒命苦??!”
姐妹兩抱頭痛哭,哭完之后,理智漸漸回籠。
薛夫人神智是這段時間前所未有的清晰,她回憶起丈夫的種種反常,心中突生一個大膽的猜測。
“莫非……莫非他們是要……”
她妹妹在她驚懼的表情中抓到一份頭緒:“姐姐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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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病了。
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在兩日內(nèi)傳遍了京城,究其起源,似乎是紫宸殿中一名伺候的內(nèi)侍傳出來的,而不久后這名內(nèi)侍的尸體就出現(xiàn)在了城外亂葬崗,更為傳聞增加了可信性。
如今監(jiān)國的是公主,往日風(fēng)光無限的東陵王世子卻好似被皇帝遺忘了,但這位世子似乎也沒有閑著,時常出入薛家,不知在圖謀什么大事。
公主府人人步履匆匆,但從外界看來依然是一只鐵桶,皇宮的守衛(wèi)也大大加強,誰都看得見波濤在洶涌,卻無法斷定浪打向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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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皇帝半躺在床上,寢宮內(nèi)明黃色的紗幔層層放下,隔絕了從外向內(nèi)窺視的可能。
言弦歌難得地始終帶著笑意,正小心翼翼地給皇帝喂藥。
“你可會怨我?”
言弦歌笑了笑:“怨你做什么,我早就該死了?!?p> “其實,你沒必要……”
他出聲打斷:“與其被人逼死,不如自己選擇一死?!?p> 皇帝看了他半響,將人帶進(jìn)懷里。藥碗自由落下,一地碎瓷,黑色的湯藥慢慢鋪開,化成了一個象征著不詳?shù)膱D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