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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酒令

第55章 追魂槍

換酒令 晴茶舊事 2411 2019-07-16 14:30:39

  骨牌聲,已經消失在角落里。

  角落里的人,也不知什么時候起,已經不在。

  拾兒的余光一直盯著她,看著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跑到街上。

  那條街,也與往日有些不同。

  微風輕卷著幾張白色的天圓地方的小紙片飛進屋中,這紙片不是別的,正是那祭奠亡靈的冥錢。

  街道肅清,兩側站滿了圍觀的人。

  圍觀的人里,當然,也有小荷。

  出事了……

  拾兒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雖說已經迫近寒食節(jié),在外燒紙什么的也并不罕見,只是,這么大陣仗的,在渝州城內,她還真想不出會是什么人。

  她也走出了鋪子,走進了圍觀的一眾人中。

  來的人并不是很多,只是很特別,特別到連所有的暗哨都不敢靠近。

  她出來的晚了些,看到的只是這些人遠去的背影。

  走在最后的,是一輛馬車,車上放著一具楠木棺材。

  棺材板還沒有上釘,一路上,搖搖晃晃。

  再往前,駕車的人是一個小姑娘,披著麻衣,一條白綢挽著兩個俏皮的發(fā)髻,只是她的臉上,已是死灰一般黯然。

  再往前看去,八個帶著昆侖奴面具的人,步履沉穩(wěn),每走幾步,就揚手往街邊撒上一摞紙錢。

  紙錢隨風飄散,散進了各門各戶。

  這面具,他們都是識得的。

  但凡帶著昆侖奴面具的人,都是加入了江都判官盟,自此隱姓埋名,消失于江湖中的人。

  他們不再有名字,也不再有過去。

  余生,都只是為了贖先前的罪。

  江都的人,這時候來了,還來得這么高調。

  這一隊人走去的方向,不是別的,正是那飲風閣。

  這讓拾兒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帶著棺材去飲風閣,是去找麻煩的。

  只是,她印象中,渝州并不會主動得罪江都,卻不知這棺材中,躺的是什么人。

  她也跟著走上前去,如果這些是找麻煩的人,那這些人只能踏著她的尸體,再進飲風閣,別無他選。

  這些人走得并不慢,卻也說不上快,所以拾兒很輕松的,就追了上去。

  追到最前面,看到了,走在最前的那個人。

  最先看到的,是他騎著的一匹棗栗色頭細頸高的汗血寶馬,馬兒身形矯健,耳入撇竹,眼如鳥目,齒欲齊密,上下相當,口欲紅而有光,如穴中看火。

  但看其馬,已是馬中千里者。

  再看其人,亦是萬里無一。

  輕薄鐵騎入夢來,不肖亡魂結仇淵。

  也曾鮮衣怒馬時,但教輕狂總少年。

  折花還向檀郎唾,卻笑不解桃花面。

  俠骨應作潛龍在,柔腸啼血化杜鵑。

  生當憑信斬閑言,死亦秉心執(zhí)塵念。

  金鱗豈是池中物,扶搖直上九重天。

  須臾已淪煙波客,烽火中生萬古廉。

  追魂寒槍引一快,我自浩然氣自翩。

  這,就是那帶頭人。

  判官盟的人,只有不戴面具和戴著面具的兩種。

  這兩種人的區(qū)別,只有愿被世人看到和不愿再被世人想起。

  判官盟中,無論是忠肝義膽的俠客壯士,還是十惡不赦的亡命之徒,只要拋卻了過去的種種,都有他們的一席容身之地。

  而判官盟的存在,就是專為蕩平世間不平事,解盡凡塵不解仇。

  一群群人,帶著疏而不漏縛魂網,將一個個逃亡流竄的通緝之人繩之以法。

  不論那人所犯罪惡大小,都會予之一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機會。

  只是,得到了這機會,就再也沒有過去的自己。

  斬斷過去,即使他曾經是什么大奸大惡之人,也再不會被人認出。

  因為他們的臉上,都有一個昆侖奴面具。

  江都的昆侖奴已經太多,放在一起,沒有人還能認出來他們曾經是什么人。

  這,都只是一種選擇。

  有的人的過去實在是太為不堪,所以選擇戴上了面具。

  從此,沒有名字,沒有臉孔,只有代號。

  甚至昆侖奴面具彼此之間,都不知道對方曾經是誰。

  而有的人,沒有什么不光彩的過去,也不怕出現在世人面前。

  他們便是,沒有面具的人。

  這一行人中,棺材里的人有沒有面具不得而知,駕車的姑娘,自是沒有的。

  拋灑紙錢的八個人,顯然都是已經沒有面孔的人。

  只有那最前面的,騎著馬的人,他,也沒有面具。

  一襲玄色戰(zhàn)袍披裹在身上,束著沖冠于頂的發(fā)髻,雖然騎在馬上,但依稀可見此人身形高大魁梧。

  他一手持著韁繩,另一只手握著一把一丈三尺的長槍執(zhí)于身后。

  馬兒步伐穩(wěn)健,人也巋然不動。

  這把槍,拾兒也認得。

  古有綠沉槍,一丈一尺長,虎頭湛金槍,一丈一尺三,梅花槍,槍長九尺。

  也唯有那霸王槍,一丈三尺七寸,九九八十一斤。

  而他的這把槍,比之那霸王槍,只多不少。

  槍頭一尺三寸,槍身丈二,精鋼混金所鑄,銳利無比。

  槍端雕鑄著一個陰陽魚的圖騰,魚眼處,鑲著的是兩枚昆山紅玉。

  這,就是追魂槍,陰陽判官座下的大弟子葛中離所執(zhí)的槍。

  如果,她猜的沒錯,這事連葛中離都參與進來了的話,以她卑微的身份,自然是下不了場子的。

  即使是這樣,可在他們已經快近飲風閣之時,拾兒還是只身上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她站在最前面,一個人,擋住了路,與葛中離等人面對面站著。

  這,才看清了持槍人的面容。

  他的背影,遠觀,已是英姿凜然器宇不凡。

  可是觀人觀面,才知道這判官盟的大弟子可謂是當之無愧。

  一個人的鼻子決定了他面龐是否俊朗,一個人的眉眼決定了他心志是否傳神,一個人的唇角決定了他性情是否謙和。

  從他的一舉一動,所發(fā)散出來的氣質,就可以看得到他所讀過的書,練過的武,認識過的人,做過的事,走過的路。

  而眼前的這個人,第一眼看過去,讓她感到的是些許的震撼。

  他的面龐清瘦猶如刀削,硬朗有余而溫和不足。

  整個人,帶著一種不怒而威的浩然正氣,將所有的邪祟都能震懾三分。

  也難怪,他能做的了這自詡正義的判官之事。

  說實話,這個葛中離,讓拾兒有些許的害怕,那種駭然,與顧影給人的感受完全不同。

  顧影讓他們的害怕,是源自他本身的不近人情,他的冷漠,他的無情,和他與生俱來的孤獨與折磨。

  他們對顧影,是不敢妄自揣測的畏懼。

  而這個人,讓他們害怕的是,他本來,就是秩序的化身。

  他是一切公平的制裁者,但凡有一點私心的人,見到了不容置疑的威嚴與秩序,都會心有余悸。

  他們對葛中離,是不由自主的敬畏。

  兩個人,同樣的面如寒霜,無悲無喜。

  不同的是,顧影走在街上,你不會知道可能因為你的哪一句話觸怒了他的逆鱗,變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而葛中離,你也不會知道曾經犯下過什么樣的錯,讓他覺得不可饒恕,一桿追魂槍,將你押回判官盟候審。

  顧影是那深不見底的黑夜,如墜寒淵;葛中離就是那耀眼明亮的白晝,奪目刺眼。

  顧影是那逐華清冷的孤月,蒼茫寂寥;葛中離就是那不容直窺的烈陽,莊穆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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