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山有木兮木有枝
慕怡衣悠悠醒來時,耶律樺早已離開了營帳。
枕邊似乎還殘留著那個遼人的氣息。
她惶惶然坐了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衣衫整齊。
那個遼人沒有對她怎么樣?!
這讓她訝異萬分。
沒時間去想這些。在這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地方。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必須盡快逃跑。
她掀被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到營帳門口。偷偷地揮開帳門往外一看,外面有層層重兵把守,可謂是固若金湯。不無夸張的形容,簡直是連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怡衣陷入了焦灼之中。
被擄來至此,已經(jīng)有七天了。
每晚那個遼人都會在二更天進營帳,并未對她怎么樣。
怡衣基本上都是醒著的,背對著他,神情緊繃,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提防著他的下一步動作,時刻戒備著。
若是這個遼人做出不軌的舉動,她會誓死以捍衛(wèi)自己的清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每次他都是輕攬她入懷。
沒有更逾矩的。
僅此而已。
怡衣不敢動,緊張得心都要從嗓子里跳出來。
她能感受到,他狂亂的心跳,卻一直在極力的克制與隱忍。
有幾次,她感覺到了他......
最后他只是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烙下輕輕的一吻,無比溫柔的,又無比小心翼翼的。
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她緊張地動也不敢動。
漸漸的,當睡意迷迷糊糊地襲來時,她終是沉沉地睡去。
他那溫暖的懷抱,莫名得讓她安心。
或許是山區(qū)深夜的霜降過于寒冷,即使最暖和的被子也比不上他。尤其是冷得如墮冰窖的時候,她總是不自覺地縮入他溫暖如火爐的懷中。
怡衣恨自己的不夠矜持,恨自己的無法控制。
可是,她做不到整夜不合眼。
他不急著......
還算君子。
......
白天里,怡衣看到那些遼人在雪地里架起大鍋,把整塊的羊肉牛肉往里扔,撈起來便狼吞虎咽。
她了解這些塞外蠻夷人這種茹毛飲血的飲食習慣,可她卻是怎么也吃不下。
讓她微微驚喜的是,一日三餐,那個遼人都讓一個老婦給她送來了伙食。
怡衣一看,竟然是一小碗青稞飯,一小碟已細細切碎,撒著孜然的羊肉,一碗羊奶。有時是干菜燉豬排,雞蛋湯。
在這冰天雪地的惡劣天氣中,在這缺衣少食的冬季里,這已然算是無比精致可口的飯菜了。
送伙食進來的老婦總是滿臉含笑,她說自己是附近村莊的農婦,也不會做什么菜,干菜是自家在夏天時腌起來曬干的,留存到冬天。雞蛋是自家母雞下的。提起那個遼人請她來做飯,而所出的報酬銀兩,老婦的神情是萬分的感恩戴德。
慕怡衣困惑萬分。
她實在想不明白,他竟然會為了她一個擄來的漢人開小灶,他為何會如此厚待一個俘虜?
他這種不經(jīng)意的溫柔,比邪惡的行為,更能摧毀她心中堅硬的防御!
這肯定是他的一種手段吧。
他將她擄來,不就是為了.....
敵人為什么會莫名其妙地對自己好?是欲擒故縱嗎?目的是要磨平自己的棱角?
好一個“溫水煮青蛙”的手段!
可是,就算最后如他所愿,她的棱角被他這種“刻意的溫柔”磨平了,變得如小羊羔一般乖巧,于他又有什么好處呢?
看不穿敵人的心思。
這,才是最可怕的。
現(xiàn)在擺在眼前的,只有三條路----死,逃,與沒有尊嚴的在那男人懷中偷生。
“記住你是我的女人,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傷害你,包括你自己。如果你敢自殺,我會把半死不活的你丟給我的士兵們,他們都是......”耶律樺惡狠狠地抓住她的手,如此這般地威脅她,那時她正在用摔碎的碗割自己的手腕。
她想逃,可揮開營帳,都有重兵把守。
就算僥幸逃了出去,外面天寒地凍的,而且到了晚上在這凄厲的曠野中,更是虎嘯狼嚎,不是凍死,就是會被野獸吃掉。
前方的路,有太多太多未知的死亡。
又或許,她會再次被抓回來,受到不可想象的,嚴酷的懲罰對待......
一想到這些,她便覺得心驚肉跳。
可是,與其在此忍辱偷生,倒不如僥幸一試。
或許上天見憐,可以逃出去呢?
即使希望再渺茫,也應一試。
倘若就此妥協(xié)放棄,連試的勇氣都沒有,未免也太懦弱了吧。
我是慕家人,我的自尊與驕傲,決不允許被這個遼人,那一點點溫柔的小恩小惠,所迷惑所摧毀。
她想起了遠在杭城的父親,想起他老人家已失去一子,如若再失去她......
她不敢想象,忍不住悲從中來,止不住淚流滿面。
還有江起云,從小便與她青梅竹馬。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不知傷勢如何。
但她堅信,江起云不會就此丟下她,一定會來救她的!
為了慕家,為了起云,她必須活下去,必須逃出去。
怡衣的眼神散發(fā)出堅定不屈的光芒。
她握緊拳頭,思忖著對策......
傍晚時分。
送伙食的老婦照舊端來幾樣小菜。
怡衣不再抗拒。
她不僅要聽話地吃,而且要全部吃光。因為只有保持體力,才能有力氣逃出生天。
老婦欣喜。
“小姐,你這樣才對嘛。你看將軍對你多關照啊?!?p> 怡衣置若罔聞,只顧大吃著,連湯都喝得底朝天。
耶律樺大帳內。
述羅烈?guī)нM來兩個豐滿妖嬈的女奴。她們一見到威武偉岸的耶律樺,頓時......
只要將這個首領大人伺候舒服了,何愁沒有好日子過?
更何況,他還是如此得英俊威武。
她們搔首弄姿地......
耶律樺眸光一動。他的手指一勾,兩人便立即如蛇一般纏了上去。
可不知為何,耶律樺卻陡然沒有了興致。眼前浮現(xiàn)的是怡衣盈盈的淚目和清麗冷傲的身影。
原來,當心已被一個人占據(jù),眼里便不會再有他人。
此刻,他只想和怡衣在一起。
他只要她一人!
他剛剛炙熱的眼神恢復了清明。
“滾?!币蓸宓秃鸬?,語氣厭惡嫌棄。
兩個女奴的臉上露出了詫異與不解,面面相覷。
她們不相信,以自己如此妖嬈誘惑的模樣,又怎么會......
她們使出渾身解數(shù),妄想著再次......
“滾出去!”耶律樺再次暴怒地警告。他的不耐,已經(jīng)到了極限。
一個女奴不為所動,而是愈加上前。
耶律樺終于忍無可忍,暴怒地一腳踹開了女奴。
隨著一聲慘叫,其中一個倒在了血泊中。另一個則嚇得花容失色,連滾帶爬地逃出了營帳。
耶律樺不耐地大步走出營帳,周身散發(fā)著戾氣。
述羅烈膽戰(zhàn)心驚地立在帳門口,冷汗直流。他困惑不已,耶律將軍,這是怎么了?難道是身體出問題了?
耶律樺徑直走到了怡衣的營帳外,揮帳而入。
此時怡衣正在大口吃著晚飯。
他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坐在她的對面,脈脈地凝視著她。心里泛起了陣陣暖意。
原來只要和她在一起,即使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也是溫馨舒適的。
怡衣心頭一緊。
她看不懂眼前這個遼人,突然坐在她的對面,又一句話也不說,是什么意思,是要耍什么手段嗎?
氣氛有些尷尬。
“你,你要一起吃嗎?”她鼓起勇氣張口問道。
她,這是在詢問我嗎?
是在邀請我!
怡衣終于愿意跟我說話了。
耶律樺的心情,頓時一片大好,剛才的焦躁沉郁也瞬間煙消云散。
“好?!?p> 他的眼神柔和而深情,當下露出了一個極淡的笑容。
怡衣的心里頓了頓。
低下頭藏起了警惕戒備的目光,再抬起頭時,眸光已波瀾不驚。決不能被他看出自己想逃跑的心思。
我不能再對這個遼人清高冷漠。
他會溫柔做戲,我也會。
只有佯裝假意,才會讓他放松警惕。
這樣,我才能伺機出逃!
怡衣纖細修長的手指緊緊抓著飯碗,指節(jié)分明。隨即唇邊浮起了一抹溫和明朗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