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二）

　　第五十五章物是人非事事休（二）

　　慕怡衣怔怔地看著他，泣不成聲。

　　江起云努力地緩了緩情緒，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眼前這個令他一直牽腸掛肚的女子，“我......我不在意的。怡衣，若你愿生下這個孩子，相信我，我會視如己出，我會當成是自己的孩子?！?p>　　說不感動嗎？

　　那是假的！

　　可是......

　　感動歸感動，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終究，還是......回不去了。

　　怡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堅定地看著江起云，“不！我是自愿的！我是心甘情愿做耶律樺的王妃。因為......因為我已經(jīng)愛上他了?！?p>　　此時此刻，她只想遵從自己真實的內(nèi)心。

　　只希望，方才說的這番話，能快刀斬亂麻，快劍斬情絲。

　　盡管她知道，“自己心甘情愿，自己已經(jīng)愛上耶律樺”這番言語，于江起云而言，是多么得殘忍。

　　但是，長痛不如短痛。

　　只愿，彼此都能安好。

　　猶如晴空霹靂。

　　聞言，江起云不敢置信地看著慕怡衣。

　　這怎么可能？

　　這不是真的？！

　　“怡衣，你不要忘了。耶律樺是遼國人，傳言他冷酷無情，暴戾嗜血。是生死場上，殺人不眨眼的'閻王'。怡衣，你......你怎么會愛上他？”

　　怡衣?lián)u了搖頭。

　　“那是戰(zhàn)爭。戰(zhàn)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辦法的。起云，耶律樺是個心地真誠善良的人。他為了我，不會再去戰(zhàn)場上與宋兵廝殺。耶律樺答應(yīng)過我，只做一個普通人?！?p>　　“怡衣，他怎么可能會做普通人？他是遼國的北院大王，是耶律家族的王爺。”江起云的神情充滿了諷刺，“你別忘了，你大哥慕君衣，就是死在遼人的手里啊?！?p>　　怡衣頓了頓，眼神憂郁而愧疚，“起云，這些我都知道。可我......可我如今，還是義無反顧地喜歡他。我無怨無悔。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總之，是我......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辜負了你的一片深情。請你......請你，還是......忘了我吧。”

　　“不！我怎么可能將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青春過往，這么輕易地忘掉?！彼僖淮尉o抓著怡衣的肩，痛苦地喃喃道，“我忘不了......忘不了......”

　　他那深邃而黝黑的眸子，淚光點點中蘊涵著不可言喻的傷悲。深情的眸光里，滿是哀痛和疲憊，苦苦哀求道：“怡衣，你跟我走吧！你跟我走吧......”

　　“我......”慕怡衣的淚水，再一次洶涌而出，悲傷得不能自已。

　　“她不能跟你走！江大人。”一聲冰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耶律樺抄小路，大步流星地走到怡衣的身邊，一把拿開江起云的手。

　　然后，將泣不成聲的怡衣攬在懷里，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

　　耶律樺強壓著心中的怒火。眼神凌厲，面容冷峻地說道：

　　“請閣下不要忘了。閣下是宋朝的使者。方才在遼王面前，還自稱是我妻子的結(jié)義兄長?？涩F(xiàn)在，你竟然在我大遼的國土上，意圖拐走我勇毅王的王妃。你好大的膽子！怡衣已和你說明白了嗎？若是告辭送別之語，說完了，我要帶我的王妃回王府了！言盡于此，恕不遠送！”

　　“怡衣?！苯鹪仆纯嗳f分，“你真的......真的要選擇留在遼國，和耶律樺......在一起嗎？”

　　江起云不甘心，他渴望一個答案----

　　一個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答案。

　　一個讓自己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的，徹底死心的答案。

　　“是！”慕怡衣看向他，眼神無比堅定。

　　一個簡短的“是”字，令江起云心中本來還抱有一絲希望的期冀，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被打碎了。

　　“呵呵......”江起云臉色慘白，笑得凄絕，笑得淚水也出來了。

　　想不到啊......

　　真是想不到啊......

　　事情，已然演變成了這樣----

　　演變成了一個根本無法預(yù)料、匪夷所思的境地！

　　這樣的結(jié)局，自己怎么可能接受？

　　可是，倘若不肯接受？

　　又當如何？

　　他悲傷地搖頭，痛苦地轉(zhuǎn)身。

　　全身止不住地顫抖，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很多。

　　步履萬分沉重。

　　甚至，有些狼狽不堪。

　　自己多么渴望，能擁有一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感情。

　　就如古人所描繪的----

　　郎騎竹馬來，

　　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

　　兩小無嫌猜。

　　青蔥歲月里，那些杏花微雨的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

　　小時候，怡衣滑了一跤，大眼睛里，水霧氤氳，扁著嘴就要哭。自己總會第一時間跑過去，伸出了手：“不許哭呵！”然后講個笑話給她聽，她很快便破涕為笑。因為自己，一直都在她的身后，默默看著她。

　　當她在學堂里不會背詩詞時，自己總是使眼色對口型提醒她，替她打掩護，讓她能免于師父的責罰。

　　稍大一些，怡衣有了小女兒家的心事，也喜歡和他分享，相互安慰。

　　后來當兩家人有結(jié)親的想法時，自己曾暗自驚喜，充滿期待。

　　呵。

　　十多年青梅竹馬的歲月，十多年兩小無猜的時光?。?p>　　或許有的萬事萬物，會在這歲月的洪流中，不斷演變。然而不變的，唯有自己那永恒追憶的心。

　　夜風吹拂著江起云玉樹臨風外表下，隱謐的點點憂傷。縱使時光流逝，也沖淡不了自己對怡衣的永恒思念。

　　可是，如今的自己和怡衣，卻各自有了各自的“幸?！?---他和昭錦郡主，慕怡衣和耶律樺。

　　自己和她，已然成了兩條平行線，從此不再相交。

　　唉！

　　真真是，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此時此刻這番情景，是造化弄人嗎？還是有緣無份？總歸已是物是人非。

　　驀然回首，江南慕府里那一亭亭玉立的身影，早已消失蒼穹，成為了遙不可及的夢。

　　慕怡衣定定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江起云孤寂凄清的背影，就這般落寞離去，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之中。

　　她只覺得自己的瞳孔，再一次有了失控的傾向。她的眼前，又下起了好大的一場瓢潑大雨，洶涌磅礴得連視線都模糊了。

　　......

　　小樹林里的幾株桃花，正在春天的夜幕里悄悄然含苞綻放，有淡淡的清香襲人。

　　想必，等到第二天天明了，這些桃花便會在春光里，笑對春風吧。

　　可是明天，人面卻已不知何處去。

　　這里的一切，也終將會歸于一片沉寂。

　　江起云與慕怡衣的這番重逢，無非還是----

　　欲語淚先流，物是人非事事休。

　　（注：本章節(jié)中的詩，是摘自唐代李白的《長干行》。此詩是“青梅竹馬”和“兩小無猜”出處的典故。后人用“青梅竹馬”和“兩小無猜”來表明天真純潔的感情長遠深厚。）

　?。ㄗⅲ罕菊鹿?jié)中的詞，是宋代文學家陸游的詞作《釵頭鳳·紅酥手》。此詞描寫了詞人與原配唐氏，也有說為唐琬的愛情悲劇。記述了詞人與唐氏被迫分開后，在禹跡寺南沈園的一次偶然相遇的情景，表達了他們眷戀之深和相思之切，抒發(fā)了作者怨恨愁苦而又難以言狀的凄楚癡情，是一首別開生面、催人淚下的作品。全詞情感真摯，多用對比，節(jié)奏急促，聲韻凄緊。

　　此處，借用這首詞，也表達了江起云對慕怡衣的眷戀之深和相思之切，對造化弄人、有緣無份、物是人非的怨恨愁苦而又難以言狀的凄楚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