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抱怨聲很快停下了，轉(zhuǎn)而響起的是一陣窸窸窣窣的更換衣服似的聲音。
任平暗自流汗，卻發(fā)現(xiàn)腳下的高架橋還在不斷變形著，形狀逐漸變得清晰。
機器人008號剛才一直在冷眼旁觀，這會兒卻又湊了過來。它的半個身軀變成了軟乎乎的樣子，填充了任平腳下欄桿間的空隙。高架橋一點點地攤開，竟然逐漸變成了一個微縮的城市模型。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么回事。”
008號解釋道：“不過我們面前這個，應(yīng)該是一個300比1比例尺的南明基地市，和30年前簡直一模一樣?！?p> 任平趴在008號構(gòu)成的地面上，仔細(xì)觀察著。
這個城市模型確實很精細(xì)，連行人的衣服都層次分明。
噠、噠、噠，一串腳步聲從城市模型的后方響起，聲音鏗鏘有力，仿佛楔子嵌入心臟。
任玖玖后退了半步，任平警惕地端起了槍。
在眾人的注視下，一道身影從最高的建筑模型后邁了出來。
那人身穿黑色皮衣、腳踏高跟鞋，一頭金發(fā)就像雄獅的鬢須，此人除了更高挑，看起來和任玖玖別無二致。
任玖玖瞪大了眼睛：“你是誰？”
“......我的復(fù)制體，還有私自取走我的寶物的人。”
對方指了指任玖玖和任平：
“你們都是壞人。”
“什么意思？”任平用手撐著地面，挺起了身子。
成年版任玖玖指了指任平的上衣口袋，里面裝著綠寶石奇物：“那個......是我的。”
干啥，想搶？任平警惕地給槍上好了膛。
“我死以后，它說會很寂寞，所以我一直在幫它找繼承者?！背赡耆尉辆恋恼Z氣平淡：“上一任繼承者已經(jīng)被你殺掉了。”
任平疑惑不已:綠寶石的前任繼承者，她難道是指翼人馬領(lǐng)主？
對方卻歪著脖子，與任平對視。
“現(xiàn)在我就看看，你到底有沒有持有它的資格?！?p> 成年任玖玖的語氣平靜，碧綠的眼瞳深邃無底，任平驀然被這瞳孔給攝住了，意識仿佛在被拖往她眼中無邊的世界。
這是幻覺攻擊！任平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一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被轉(zhuǎn)移到了一個陌生的禮堂中。
他的腿得到了復(fù)原，感受不到地心引力的束縛，仿佛隨時都能飄起來。
一道聲音在任平的腦海中響起：“候選者，你被我拖入了幻境里，這里是30年前的南明基地市?！?p> 成年任玖玖的聲音在四周響起：“接下來，我會觀察通過你的所有舉動，判斷你是否有繼承我的力量的資格。”
“你現(xiàn)在的身軀可以飛行，不會受到傷害，還能通過意念和其他人對話?！?p> “放手去做，不要刻意的藻飾，讓我看看真實的你?！?p> 任平別無選擇，默然點頭，開始觀察環(huán)境：他漂浮在一個會場的正中央，下方的座位擠滿了穿西裝的人，黑壓壓的一大片。
幾乎所有人都垂著頭，會議室里安靜得針落可聞。
坐在講臺中間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率先開口道：“諸位......”
“今天，我們要表決，關(guān)于是否使用究極武器的決議?！?p> 男人的嘴張了張，有些說不下去。
講臺一側(cè)的老人接口道：“外面的局勢已經(jīng)徹底糜爛，是時候做出選擇了?！?p> 任平漂浮著四處觀察，看到講臺的最右側(cè)的位置上寫著的職位是“首席調(diào)查官”，坐在此處的竟是那位成年任玖玖，這似乎是歷史中的她。
任平回憶起了關(guān)于南明基地市的資料：這座城市是全球戰(zhàn)爭的導(dǎo)火索，也是異能時代里第一個被毀滅的城市。
他現(xiàn)在所體驗的，恐怕正是一個時代的重大轉(zhuǎn)折點。
整個會議室里，只有成年任玖玖一個人在聚精會神地記著筆記。
任平捏了捏下巴：既然是長大的任玖玖，就她叫大玖吧。既然這個夢境號稱是“考驗”，就必然至少有一個【通關(guān)條件】。
坐在首席的中年男人站了起來，打開了身后的電子屏幕，上面是一張南明基地市的實時地形圖，到處都填充著深淺不一的紅色。
在這張電子地圖上，每一個像素就代表著一條人命，色澤的深淺區(qū)分了不同的人群。
手環(huán)監(jiān)控著基地市人的體征，每一顆像素的黯淡代表著一位市民的喪生。
地形圖上的紅色像素波動著，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淺。與會者們沉默著看著屏幕，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人工智能發(fā)動暴行的第三個小時，人口損失了4個百分點……更正一下，現(xiàn)在是4.2個點?！?p> 中年男人一拍桌子：“局勢已經(jīng)完全失控！我先表明態(tài)度，我支持使用究極武器?！?p> 主席臺左側(cè)的老人對著下方怒吼：“緣博士，你一直鼓吹的人工智能服務(wù)體系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臺下的一個胖子滴下汗卻不敢抹：“新型人工智能離不開對異能的利用，我們對這方面的研究還處于初步階段……”
“行了?！敝心昴腥顺谅暤溃骸皶r間不多，五分鐘后開始表決。”
臺下的人群喧鬧了起來：“五分鐘怎么夠？”“這點時間能討論出個屁！”“關(guān)于危機解除之后的公關(guān)事宜……”
諾大的會場里人頭攢動，呼喝、爭執(zhí)聲不絕于耳。
大玖放下筆，向中年男人問道：
“如果使用究極武器，代價是什么？”
“叛亂的機器人數(shù)量太多了，殺之不盡?！?p> 中年男人一揮手，沒有正面回答：“我們會在30000米的高空引爆一顆清潔彈頭，引發(fā)電磁脈沖，燒毀那些機器雜碎的芯片?！?p> “在高層大氣引爆的彈頭沖擊波和輻射難以到達(dá)地表，對民眾的傷害極小?！?p> 中年男人急切說道：“作為最強的異能者，請你在表決的時候務(wù)必支持我！我們以前有些隔閡，也請看在人命的份上……”
“事情沒那么簡單了?！?p> 左邊的老人拍了拍桌子：“究極武器是互相綁定的，任何勢力率先使用一顆，都等于一下激活全部。使用究極武器就等于引發(fā)大戰(zhàn)！”
大玖問道：“為什么不和外界說明清楚？”
“網(wǎng)絡(luò)被人工智能截斷，消息傳不出去?！崩先艘а狼旋X。
大玖低聲道:“我飛得快，去其他勢力……”
“沒用的！沒人會相信我們?！?p> “民眾稱你為城市的守護(hù)者，在場的異能者們也會被你的選擇影響，可別在這兒犯錯?！崩先艘矓偱屏耍骸爸С治业挠媱澃?！”
“就算在人工智能的襲擊下，我們所在的這個地下基地是也絕對安全的?！?p> “全市遍布類似的安全區(qū)域，聯(lián)盟的異能者已經(jīng)開始引導(dǎo)群眾避難?！?p> 老人沉聲道：“全民避難，等待外界救援，這是損失最小的辦法?！?p> “過半市民會無處可藏，你這是謀殺！”中年男人伸手指著老人，破口大罵道：“軟弱的投降者！”
任平捏著下巴：在大污染史中，大玖應(yīng)該就死于這個事件。剛才，未來的她也說自己已經(jīng)死了。
任平不知道外面的自己的身體怎么樣了，現(xiàn)在一秒也不想被困在這里。
他認(rèn)為：現(xiàn)在看來，完成這場考驗的方法可能是“讓大玖活下去“。他準(zhǔn)備朝這個方向行動。
任平對著大玖試用了一下所謂傳遞思想的能力：“喂，喂？聽得到嗎？”
大玖猛地抬頭，看向聲音的源頭，卻找不到人影。
任平低聲道：“我是來幫你的。”
“幫我……”
大玖很快做出了回應(yīng)，情緒低迷：“我思考不了太復(fù)雜的事，無論怎樣，都有很多人會死……”
任平道：“首先要行動起來，才有可能打破僵局?！?p> 大玖抿了抿嘴，把一張卡片摁在桌子上：“我出去看看?！?p> “距離表決還有三分鐘，一會兒這張卡上會出現(xiàn)文字，那就是我的決定?！?p> 大玖話音一落，瞬間消失在了會議室中。
任平稍微觀察了一下地下眾人的表現(xiàn)，隨即追了上去。
任平透明的身軀穿過上百米厚的防御工事和巖層，終于來到了地表。
把頭浮出地面，任平身處一個廣場上，周圍到處散落著殘損的機械零件。
人群擁擠在廣場的外沿，無序地涌進(jìn)附近的建筑物。幾名年輕人沒有離開廣場，在用異能與機器人纏斗著。
一個紅色頭發(fā)的女子抹去嘴角的血跡，看向天空：“那是……”
一道白色身影從空中墜落，重重砸在了地上。
人影身上泛出無數(shù)白金色的觸手，上面排列著密密麻麻的眼珠，金色的眼珠里醞釀著不可逼視的光。
一眨眼，廣場上的機器人已經(jīng)被觸手一掃而空，一位年輕人驚呼道：“是【守秘人】！”
“我們有救了！”“噢噢噢噢噢噢——！”
大玖掃視四周，遠(yuǎn)處一些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朝這邊跑來，途中尖叫聲四溢……
這是和平的尾聲，大玖盡管是作為站在世界頂點的異能者，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
她緊咬牙關(guān)，揮舞著白金色的觸手，其上有大小不一的上百顆眼珠正骨碌碌地轉(zhuǎn)著。
忽然，那些眼珠一停，緩緩看向了任平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