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面壁之誼”以后,易若芙天天都賴在易香香的馬車里嘰嘰喳喳;易香香無法,只能隨她折騰。
馬車慢悠悠的又行了七八日,官道雖然不算崎嶇,但也是折騰人;年輕人還好一點,上了年紀的易老太爺和老夫人莫氏,那是都有點吃不消了。好在這一天,一行人拖拖拉拉的也終于來到了錦華縣。
錦華縣是通州下屬的一個大縣城,以錦緞聞名,快馬加鞭的話距離通州也不過一日路程,是以易康文大手一揮,決定在此刻休整三日,然后再一鼓作氣的趕到通州。
易香香想著,這多么一鼓作氣也得兩天啊,不過能在錦華縣休整三日也好,她正好可以出去玩玩!
易家一行人剛剛入住客棧,錦華縣的縣官大人就帶著自己的夫人上門拜訪。開玩笑,頂頭上司的妻眷到了自己的地界,怎么也得招待好??h官大人去拜訪易老太爺,而莫氏覺得身子疲累,早已去休息了,是以縣官夫人這邊就只有林氏和她客套著。
“夫人一路舟車勞頓,這客棧簡陋,要不還是入府小歇幾日?”說話的是一位美婦人,她穿著淺色收腰托底羅裙,水芙色的茉莉雙袖微微攏著。
“夫人不用如此客氣,這一家老小的多有不便,還是不去叨擾了;改日得了空閑,再登門拜訪。”林氏也打著官腔說道。她因為出門在外為了方便,略顯簡單的穿了件素白色的錦衣,那錦衣上繡著奇巧遒勁的枝干,用桃紅色的絲線點出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兩位官太太都是第一次見到彼此,但也長袖善舞的從百年縣風光聊到錦華縣風光,從通州又聊到了京都,你來我往的說了近一炷香功夫;最后小丫鬟來報說縣官大人已經從易老太爺那告辭,正侯在樓下等候縣官夫人,林氏就以要安頓家小為由結束了話題,隨后錦華縣官夫婦二人便離開了客棧。
直到林氏把縣官大人夫婦送走,易香香才逮到空兒跟母親撒潑,簡直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出門的通行證,但同時身后也跟了兩條小尾巴。
尾巴一,是被母親大人賦予了權利和責任的哥哥易洛川。
尾巴二,是這些日子一直跟著的二房小姐易若芙。
易香香無語,她也不是多貪玩,就是悶在客棧沒事情做閑得慌;再說了好不容易出趟門,不看看這禮朝風光,不了解下這里的民情,怎么把自己的商業(yè)帝國建起來嘛真是的。
易家兄妹幾個在街上逛了幾圈,易香香看著臨街售賣的綾羅綢緞,大抵明白為什么這個縣城叫做錦華縣,果然,禮朝人取名字都是撿著通俗易懂的來。
來回逛了兩圈,易香香在易洛川的阻攔下還是把該吃不該吃的都吃了,連一開始嫌棄街邊攤的易若芙都吃的小肚子圓鼓鼓的。之后易易香香挑了一家茶館,進去要了一壺上好的鐵觀音和一些杏仁瓜果,坐下來聽茶樓里的人說話閑談。
電視劇里古裝戲的基本定律,茶樓里都是能聽到很多故事和消息的,易香香自從穿越后就很想測試下電視劇里的這套說辭準確率有多高。
結果是通過實踐表明,戲劇果然也是來源于生活。易香香在茶樓里呆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知道了東邊劉員外的嫡子是個傻子,昨天被庶子意外推進了湖里險些溺水而死;西邊新開了一家豆腐攤子,賣豆腐的是一位妙齡少女,已經有了“豆腐西施”的美譽;南邊有個天香樓,據(jù)說里面的小娘子個個容貌出眾,不輸于那豆腐西施......說到這,在場已經有不少客商起身往南邊而去。
“那這北邊有什么呢?”聽得津津有味的易若芙十分單純的問起了旁桌的人。
旁邊方桌上坐著的三個客人均是男子,穿著錦衣華服手拿青玉折扇,應該是錦華縣里大戶人家的公子,長得都十分俊美,氣宇軒昂得堪比現(xiàn)代娛樂圈的小鮮肉了;這三個男子剛剛雖然是在閑話別人,但看裝扮和氣質神態(tài),卻不像是壞人。
“這北方啊,倒是沒什么新鮮事。不過就是聽說前些日子那岐山里的山匪又開始出來打劫過路商客了,已經死了好些人了呢。”一位青衣小公子打開折扇搖了搖,對著易若芙說道。
易若芙有點呆愣,不知道是因為不理解什么叫山匪呢,還是因為被死了好多人給嚇到了。
“小哥哥你可別嚇唬我們,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哪里來的山匪!”易香香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那青衣錦袍的小公子面前嘟著嘴說道。
易香香一句小哥哥叫的羅明浩十分動容,想他被兩個頑劣的幼弟折磨得苦不堪言,一直希望自己有個妹妹,所以易香香這句“小哥哥”叫得他很是受用,當下覺得這個小女孩真的可愛極了。
易香香哪里知道羅明浩心中所想,她只是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才用了現(xiàn)代叫小帥哥時的這么個叫法。
“小哥哥怎么會嚇唬你呢?那岐山里的山匪可兇啦!”羅明浩笑嘻嘻的同易香香說道。
“公子小姐是外地來的吧?那你們可能有所不知,這從錦華縣去往通州的路上有座高山,名曰岐山。這山上啊,從禮朝建立初期就聚集了一窩的匪寇,建了個什么岐山寨,專門劫殺過路的商客。而且他們還有定律,就是每逢初一和十五就會下山,對過路的客商那是奸淫擄掠,手段極其殘忍。是以附近幾個州縣的客商從不敢在初一和十五經過岐山,都是等日子過去再上路的?!贝蠹s是茶館里人多,管事提著熱水親自來添,這會兒說話的正是管事。
羅明浩發(fā)現(xiàn)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被搶走了,趕緊出言尋求關注:“正是呢。這岐山寨的土匪近一年來已經停止了劫掠,不知怎得前幾日又開始了?!?p> “還能因為什么,搶劫不就是為了銀錢嗎?”與羅明浩同桌而座的任飛鴻憤怒的說道,他穿著一襲淡紫色衣袍,豎著紫玉發(fā)冠,長得也是十分俊朗,身上頗有一些習武之人的豪氣。
“土匪這般猖獗,朝廷就沒有派兵來剿嗎?”易洛川一直在旁聽著,因為岐山腳下的官道是去往通州的必經之地,是以他很是關心,也問道問題關鍵。
管事的放下水壺,順勢坐了下來:“怎么可能沒有,可是那岐山陡峭險峻,普通人從山腳下爬到山頂都要耗費一日光陰,而且山林里到處都是埋伏,那岐山寨占據(jù)地利,是以朝廷這幾十年來攻了不下百次都未能攻得下來?!?p> “那他們不是初一和十五會下山嗎?找人埋伏著就是!”易洛川再次開口。
“埋伏了的,一年前他們劫殺了朝廷辭官歸隱的大學士莫大人,文帝震怒,派了當朝大將軍宇文啟親自帶兵遣將攻打岐山??赡轻秸纳椒私柚降貏?,就和泥鰍似的,混戰(zhàn)入了山林后就不見蹤影。朝廷傷亡巨大,但這伙山匪也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那會兒之后應該也是怕了,這不躲了一年,又出來興風作浪殺人搶劫了。據(jù)前些日子從通州來的客商說,他們經過的時候官府還沒來得及派人去收拾現(xiàn)場,那被劫殺的商戶一家三十來口,女人全部被奸殺,連孩子都被殺死在那里?!惫苁履抗獬镣?,遺憾的說道。
易香香聽到這些很是意外,那莫大人她是聽自家爹爹提過幾句的,兢兢業(yè)業(yè)為國為民,是個難得的好官,不想那群山匪居然連大學士都敢劫殺。她想想又覺得不對,山匪多數(shù)都沒什么文化,慣來也都尊敬讀書人的,對上京趕考的文人才子也十分尊崇,從不劫掠;這岐山寨的山匪,怎么會連對朝廷和百姓有貢獻的官員都殺呢?而且還是初一十五才下山,也真是令人興味。
“誒,說起來那戶商家我還在通州見過,當時我們一起在喜樂樓投宿。我邀他們等過了十五同我一道上路,他們卻不肯耽誤。那家商戶是從京都來的,哪里知道那群山匪的厲害,我苦口婆心他們還是執(zhí)意要走,是以釀成了悲劇。”方桌上另外一名男子說道,他穿著一襲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冰藍錦袍,與他頭上的羊脂玉發(fā)簪相互交映。
“項昀兄弟不必自責,岐山寨的山匪有一年沒有出現(xiàn),但大家都還是避開初一十五上路的。項兄勸過他們,也盡力阻止了?!绷_明浩對著項昀說道。
項昀家里是做絲綢生意的,他也經常來往于京都和錦華縣之間,對岐山山匪也是恨不能除之。那日他在通州喜樂樓里投宿用膳,廳堂里桌位不夠,是以前些日子被掠殺的商戶主事男子邀他拼桌共飲,便也算相識了一場。如今昔日共飲之人命喪黃泉,多少讓他心中有些感慨。
“項兄說起喜樂樓,近來在下多次聽聞這家酒樓的名字,也不知這掌柜的是何許人也,竟然有這般經商的才能?!比硒欙w見項昀還是有些自責,便開口轉移話題。
“這喜樂樓啊,據(jù)說就是馬上要到任的通州知州易大人名下的產業(yè),是由他的夫人在經營......”至此話題就漸漸轉到喜樂樓和易西湖身上。易洛川觀天色不早了,便帶著兩個妹妹默默離開了茶樓,等到羅明浩聽完別人對喜樂樓的夸贊后再回身,早已不見那粉嫩的小女孩。
易洛川帶著易香香和易若芙回到客棧被自家包下的小院子里,就聽見角落房間傳來撕心裂肺的聲音。林氏看到三個孩子回來,趕緊讓婆子把他們領去了三樓上房。
易香香坐在三樓的房間里耳邊都還能聽到樓下的叫聲,恍惚間依稀能辨出是蘇氏的聲音,易香香依一臉懵逼的問自家哥哥:“這是怎么了?”
易洛川搖搖頭表示不知,跟著他們一路來的易若芙有些害怕,想要去找黃氏,剛走到門口便和開門進來的巧兒撞了個滿懷。
巧兒是林氏的貼身丫鬟,她對著易若芙連連告罪,之后才和幾位小主子說待會兒晚膳會差人送到房間里來,幾位小主子今天就別出去了,讓樂棋她們幾個好好照顧主子們。
“我要回去找我娘!”易若芙確實有點害怕了,正瘋狂叫囂中。
“五小姐聽話,您先在八小姐這里喝喝茶吃些點心,奴婢一會兒就差人帶您去找二夫人?!鼻蓛赫f著拿起桌上的豆沙糕點,遞給易若芙。
“我不要,我現(xiàn)在就要去找我娘?!币兹糗缴鷼獾拇蚍饲蓛憾酥狞c心,說出來的話還帶著哭腔。
巧兒也不惱,還是耐心地哄著易若芙。易香香見她左右為難正要開口,房間門口便出現(xiàn)了孟嬤嬤的聲音。
“誒喲我的小姐耶,這是誰惹你生氣啦?不怕不怕哈,嬤嬤陪你玩?!泵蠇邒呤屈S氏身邊的老嬤嬤,她說著同易洛川和易香香行了禮,就帶走了易若芙。
巧兒站起身子,她見五小姐有人安撫了去心下稍安;青玄很是懂事,趕緊奉上了茶說:“巧兒姐姐也是累了,快喝點茶?!?p> 林氏身邊的丫鬟哪個不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巧兒跟隨林氏多年更是守禮,她想著自己怎么可以在主子們面前喝茶,便要推辭。
易香香見巧兒的舉動就開了口:“無妨,巧兒姑娘一直伺候在母親身旁,說來我兄妹二人都還要好好感謝你,不過是一杯茶水,你坐下喝了就是。”說著讓青玄端來了凳子。
巧兒也知道自家小姐聰慧,當下也不再扭扭捏捏,便坐了下來。青玄很上道的在巧兒喝了一杯茶水后趕緊端過來新的點心,笑著問:“這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誒,還能有什么事,還不是二房的那些破事!”巧兒喝著茶水也放下了規(guī)矩,將下午發(fā)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易香香和哥哥姐姐在茶樓里喝茶解悶的時候,客棧里的林氏卻是一刻都沒閑著。她把下人仆從都安排好,剛定好晚膳的飯菜單子就聽見二房那邊出了事,說這大小姐易若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同蘇姨娘起了沖突,把人從樓梯上推了下去,蘇姨娘當場就見了紅。林氏馬不停蹄的趕緊找來大夫開藥安胎,結果并沒有用,孩子已經是保不住了。這還不是最麻煩的,更麻煩的是蘇氏的胎沒落干凈,為了性命不得不喝落胎藥......這才鬧得在偏房里叫的死去活來。
這也是林氏吩咐巧兒讓五小姐好好在自家小姐房里先呆著的原因,因為這會兒大小姐正跪在莫氏房里,而二夫人黃氏正在給大小姐求情。五小姐就是回了二房那邊,現(xiàn)下也見不到二夫人的。
易洛川本來作為男子是不合適聽這些事的,但巧兒說起話來和青玄一般,都像是倒豆子一樣的往外倒,他連起身離開的機會都沒有。這會兒聽都聽完了也就沒再離開了,只見他顰著眉頭問:“二叔呢?”
“二叔啊,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這會兒正在天香樓呢吧!”還不待巧兒回話,易香香就開了口。剛剛在茶樓她聽說天香樓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二叔必然是會去“刻上到此一游”的。
巧兒嘆了口氣說:“可不是嘛,剛剛老太爺遣周教頭帶護院去尋二爺回來,我上來時剛好看周教頭帶著二爺去了老太爺那邊,臉上還有胭脂印子呢,據(jù)其他護衛(wèi)說,就是在天香樓找回來的。”
當然,這些話也就在易家下人里傳傳,林氏管家極嚴,他們是不會往外頭說的。
“那你可知大姐姐作甚要去推那蘇氏?”易香香問巧兒,據(jù)易香香觀察那易若楠并不是那么沖動的人。
“這個奴婢不知道,奴婢只聽伺候老夫人的雀兒說,大小姐根本就不承認自己推了蘇姨娘,說是她自己滑下去的,卻硬是要栽贓她?!鼻蓛阂埠苁且苫蟮恼f道。
巧兒說完了話也喝完了茶,這才終于想到自己是大夫人的丫鬟得回去伺候著,便趕緊和易家兄妹告了罪,退下去了。
“小姐您怎么看?會不會真的是蘇姨娘設計了大小姐?”青玄膽子大,直接就問易香香。
易香香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喝了口說:“這可難說,不過感覺兩個都不是善茬!若是易若楠真的推了那蘇氏卻咬死不承認,那就是易若楠奸詐且聰明,畢竟若是她以后被傳出去害死姨娘肚子里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這心狠手辣的名聲就夠她喝一壺的。若是那蘇氏陷害易若楠,那就是足夠蘇氏狠心,竟然拿自己的孩子賭,不過如果真的是她,那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p> 易香香知道這古代的落胎藥可不是一般的霸道,絕大多數(shù)人喝了都會傷及身子,再孕幾率十分的低。顯然如果是蘇氏故意嫁禍易若楠,那她實在賭的太大了,所以易香香倒是更相信是易若楠動了手,但卻打死也不認。
“若是大小姐動的手,那也確實是有點嚇人。不過我覺得十有八九是大小姐沒跑了,畢竟蘇姨娘應該不會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吧?”青玄把地上剛剛易若芙打翻的糕點收拾好,站起來說道。
樂棋正在收拾箱籠里這幾日易香香需要用到的物品,聞言說道:“那也不一定。老夫人讓蘇姨娘在百年縣生養(yǎng),她非要舟車勞頓的跟著出發(fā),可見對這個孩子也不甚在意。也或許她這幾日不要那么折騰,反而不那么容易就落了胎。”
這幾日一路行來,除了易老太爺所謂的欣賞下風光,有一半還因為蘇氏這兒不舒服那兒不舒服的叫喚,每次只要見著客棧就要投宿,跟她說到下個鎮(zhèn)子再停她就說自己肚子疼;而且不到飯點就嚷著要吃飯,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的折騰。
“這具體還得知道她們?yōu)槭裁礌巿?zhí),誰挑起的因,必然是誰結下的果?!币紫阆懵N著二郎腿說道。
“都是別人院子的事,你別瞎操心了。樂棋研墨,伺候你家小姐練字!”易洛川放下茶杯打斷那主仆三人議論的話。
易香香此刻是真的沒有閑情操心別人的事了,這天殺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