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險些大罵出聲,虧得陸鳴及時遏止了心中那股被人戲耍了的怒火,轉(zhuǎn)而用那雙幾乎能噴出火焰的眼睛看著董縣令:“為何教不得我?”
“你能說出“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般勸學之語,才學已在我之上;“天生我材必有用”一句,更是讓我自愧不如;何況時至今日我依舊不能辯駁你的“白馬非馬”;如此,萬般皆不如你,我如何教得你?”
董縣令一一細說,陸鳴是欲哭無淚,所幸話到最后,董縣令提了一句:“我知曉有人能夠教你,你且與我來,依著他的脾性,定然會對你極為贊賞,與他做學生,往后定成人中龍鳳!”
“何人?”陸鳴雙目一亮:“可否薦我入鄉(xiāng)試?”
“自然可以!”
董縣令笑著點頭:“當今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了!”
“老師,您……”
一旁的徐自明似有所察,起身想要阻攔。
董縣令將其推開,示意陸鳴跟上之后,大步前踏,臨出府門之際,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依舊滯在原地的徐自明,搖了搖頭。
以往觀其風采,倒也是極為出眾,品行當屬翹首,可如今將其與陸鳴相比,二者相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徐自明似有所察,卻也生不出什么不滿來,嘴角抽了抽,快趕兩步追去。
三人沿著河道前后來到了樹蔭下,見著了兩個正在陰涼處對弈的老人,忙上前去躬身施了學生禮,恭恭敬敬道了一句:“顏老,柳老?!?p> 而后寒暄:“幾日公務繁忙,尋不出空來,不曾拜訪,不知顏老身體無恙否?”
沒人搭理他。
雖然都是年過半百,可這董縣令大抵也只是五十出頭,而他面前這兩位卻已經(jīng)花白頭發(fā),尤其是那姓柳的老者,更是已經(jīng)兩鬢斑白,年過六旬了。
二老沒出聲,董縣令卻也不敢再說話,想來也是有些詭異,這清河郡縣令居然在兩個默默無聞的老人面前如此卑躬屈膝,如同學堂犯錯的孩童一般,著實有些可笑。
終于,顏老抽空抬頭掃了一眼董縣令的方向,大抵也是發(fā)現(xiàn)了他帶來的兩個學生,不想他在學生面前太過丟臉,因此開口:“既是帶了學生,理當有大事要言,直說吧,所為何事?”
對面的柳老略顯怪異的看了對面一向不給任何人顏面的顏公一眼,雖沒有出聲,卻已經(jīng)停下了手中棋子。
“顏老可知“白馬非馬”何解?”
董縣令一語,惹來兩個老人的矚目,顏老詢問:“何為“白馬非馬?””
董縣令如實回答……
“這兩個老頭什么身份?”
董縣令這般不恥下問之際,遠處與徐自明并排站著的陸鳴吊兒郎當?shù)某蛄四莾蓚€眼熟的老頭一會,隨口問道:“縣令好像很怕他們?”
徐自明吃了一驚,轉(zhuǎn)頭錯愕的看著陸鳴:“你不知曉?”
陸鳴匪夷所思:“我若知曉,何必問你?”
徐自明略顯猶豫,而后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不知便不知吧,往后你會知曉的?!?p> “故作玄虛,”陸鳴不喜,嘟囔一句:“愛說不說,不說拉倒,我還沒興趣知道呢?!?p> 話落,便要上前去看看這三個老家伙在說點什么東西,卻被一旁的徐自明一把拽?。骸吧餮?,慎行,老師正在替你尋找名師,千萬不要讓他一番心血做了無用功!”
狐疑的看了一眼那個一臉顯擺模樣,在兩個老頭目光中得意洋洋的董縣令,陸鳴怎么也沒看出來他有半點“揮灑心血”的模樣,怎么看,他都是在出風頭吧?
這名滿江南的徐自明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到這個份上,不是好大喜功還能是什么?虧他現(xiàn)在還在給縣令當承務郎,這他娘的要是放出去為官,盡挑好聽的說,還不得帶著螺旋槳直接起飛了?
這般想著,陸鳴不著痕跡的與其拉開距離,獨自躲到樹蔭下倚著樹干休息。
對此,全然不知在陸鳴心中自己已經(jīng)被掛上“好大喜功”四個字的徐自明也只能報以一絲無能為力的情緒,而后獨自一人立在驕陽下大汗淋漓。
良久之后,終于將陸鳴那為人贊嘆精彩絕倫的言語說干凈的董縣令終于得到了顏老的首肯,忙沖著遠處二人擺了擺手,卻發(fā)現(xiàn)陸鳴竟然獨自躲到樹下之后,當即忍不住氣得跺腳,恨鐵不成鋼的咬了咬牙,同時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下身前的顏老,希望他沒有注意到陸鳴躲到樹下去的行為。
知曉老師心思的徐自明忙將陸鳴自樹下拽出,推趕著將人送到二老面前,卻反得到了老師的瞪眼,那眼中的情緒分明就是將陸鳴偷懶的責任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這讓徐自明是百口莫辯。
“這便是你來求學的態(tài)度嗎?”
不等董縣令開口介紹,顏老抬頭看著立在身前的陸鳴,問道:“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如此勸學之言,怎會由你這偷奸?;吙谥幸鞒觯俊?p> 陸鳴坦蕩,一聽這老東西說自己偷奸?;敿捶磫枺骸跋壬欠駵蕚涫瘴易鰧W生?”
顏老不答反問,問道:“是又如何?不是又當如何?”
“董縣令既然這般鄭重帶我來此,想來先生平日定然是不會輕易收學生的,既是如此,您若有意收我,定然是因為我身上某一處值得您老看重,既已看重了我的特長,如何會因為我身上這點人皆有之的劣性舍棄特長?”
陸鳴細細說道:“私以為,生而為畜,識得綱常倫理才算為人,若要頂天立地,便要克服頑性劣性,求學,便是糾正身上劣性的正路,我若已經(jīng)克服劣性,又何須先生為師?”
這邊徐自明與董縣令還在細細品讀陸鳴口中言語,咀嚼出當中幾分道理的時候,那邊的顏老已經(jīng)將手中棋子放回棋盒,搖了搖頭:“果然極擅詭辯,難怪能說出“白馬非馬”這般言語來,只是你既想認我為師,卻將這手段施展到我的身上了,難免有些過于下作,非君子可取之道?!?p> 陸鳴輕笑:“先生若不說這似是而非的言語,我又何必做這試探?先生摸得我的底,我便不能試試先生的底蘊嗎?”
“天底下恐怕是沒有這個道理的。”
聞言的顏老輕輕點頭:“有理,既是如此,你這底蘊探得如何?”
一旁幾人不明所以之際,陸鳴笑:“先生底蘊之深,陸鳴甘拜下風?!?p> 顏老微微頷首,再問:“可做得你的先生?”
陸鳴不答,拱手作揖后,屈膝跪倒,三叩首,端起桌上茶盞雙手遞上,恭恭敬敬道了一句:“顏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