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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子弟誰家院

第二章 離家

誰家子弟誰家院 花緣豆 3331 2019-05-26 09:29:46

  天變的很快,電閃雷鳴,眼看就要下雨,黎清想著一時也走不回去了,就站在貓耳胡同荒廢的一座院里躲雨。

  沒了人氣,院子里一路鶯飛草長,藤曼將梁柱都遮的嚴嚴實實,天光難進,屋子里悉悉索索的有些動靜。

  黎清見了孤魂野鬼,總是生出一些同病相憐的感情,并不怎么害怕,小孩是個傻的,站在黎清身旁癡癡地看著地上的螞蟻,白貓在半人高的野草堆里撲鳥。

  一片祥和。

  忽然一道閃電將天際照亮,黎清忘了傻孩子不知道害怕,低頭去拉他,忽然看見那孩子正垂著頭,圓領(lǐng)內(nèi)也是雪白的里衣,從里衣內(nèi)伸出手指長一截黃色的符紙來。

  這是什么?

  她伸手將符紙一提,只聽見白貓大叫一聲“哎呀!”,一瞬間,天地之間仿佛都被金光籠罩,孩子哼了一聲,穿透云霄,隨后那聲音越來越小,隨著金光消散,一切都跟著消散了。

  孩子和白貓不見了,雷電竟然也消散了,雨一滴也沒下,金燦燦的陽光又露了頭,黎清呆呆地望著地上的灰燼,差點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

  那符紙是什么?為何威力這么大?她會不會闖禍了?

  無人答她,只有她自己微弱的呼吸聲。

  天空云蒸霞蔚變成紅霞落日,落日又變成星光燦爛,黎清才回到宣南坊。

  家中點著燈,傳來歡聲笑語,她沒有敲門,聽著黎父中氣十足地叫罵:“死丫頭,這么晚了還不回來,野成這樣,連個提親的都沒有,再嫁不出去,就賣了算了!”

  黎母道:“還是個孩子嘛,不知道她吃了飯沒有。”

  兩個弟弟笑了起來,道:“不用吃不用吃,她早上吃了那么多?!?p>  黎父道:“今天王鐵匠來要賬了,說他姑娘病了,我給推脫了,一個賠錢貨,費這么多錢干什么?!?p>  門內(nèi)的一切清晰地傳了出來,黎清甚至能想像到里面的畫面,這畫面里沒有她,偏愛總有許多理由,不論對錯。

  胡同口的槐樹下,鄰居老頭還拖著瘦骨嶙峋的身體徘徊,舍不得離開。

  她的思緒又漸漸放空了,眼神散亂的看著天上的繁星,胸口的二十個銅板被捂熱了,比人心還暖,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風吹過,吹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花香,說不清是什么花的香味,如此迷醉,就好像是將天下間所有的芳香都釀造了酒,這酒香醉人。

  槐樹啪啪作響,她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jīng)有一個人影站在了他身前。

  是人還是鬼?

  來人穿著一身白色道袍,像是風吹來的虛影,又像是霧氣凝結(jié)而成,星光散落在他眼中,嘴唇紅艷水潤,因為他的到來,風忽然靜止了,鬼影消聲滅跡,就連月光也只籠罩于他的身上。

  黎清看著他,只覺得天地之間最濃烈的顏色都被畫在了來人身上,她不由的出了神,連腳下忽然出現(xiàn)的白貓也沒有發(fā)現(xiàn)。

  白衣男子手中提著兩條鯉魚,被穿著草繩,他將魚遞給黎清,像是自言自語:“能看到我?好孩子,阿尨給你的?!?p>  阿尨是誰?是那個孩子嗎?為什么要給我兩條魚?

  黎清身不由己地隨著白衣男子而動,伸手將草繩握在手中,門忽然開了,黎父的身體和兩個弟弟擠在門框之中,罵道:“還不滾進來!”

  隨著門開,白衣男子與白貓頃刻之間不見了身影,風又起了,她將魚提給黎父,對黎父的質(zhì)問一句也沒有聽見,心里只響徹了一句話:“真美??!”

  這一夜,黎清一個夢也沒有,睜眼就已經(jīng)天亮,屋外下著細細的雨,雨絲若有若無,慢騰騰濡濕人的頭發(fā)和衣物,讓這天地都不經(jīng)意間變得沉重起來,

  灶火燒好了,早飯也奇怪的好了,她的碗里居然也盛滿了粥,兩個弟弟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就連黎母忽然也笑出了花,招呼黎清道:“老大啊,快來吃早飯?!?p>  黎清看黎母一眼,她不信人心可以瞬間變好,只相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過不吃白不吃,死也不能做個餓死鬼,她捧著碗,蹲在灶前,將一碗粥喝的干干凈凈,還吃了個雞蛋,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嘴唇,任由火光映紅她的臉。

  黎父滿頭雨珠,進了廚房,一把將黎清拉起來,道:“走?!?p>  黎清想要掙脫他的手,卻發(fā)現(xiàn)黎父牽的很緊,怕她跑了一樣,心中不由警惕,道:“去哪里?”

  黎父忍不住笑起來,道:“好事好事,你去了就知道,你真是遇上貴人了?!?p>  黎清被他拽了出去,胡同口有人打著傘,黎清一眼就認出來是成總管。

  成總管道:“拖拖拉拉的干什么!快點,我還要趕王府去!”

  黎父道:“那小人這孩子就交托您了。”

  成總管道:“多少人想進王府還沒門路呢,快點跟我走?!?p>  黎清不敢置信地望著黎父,黎父卻躲開了眼神,不敢望著自己的女兒,王府雖然是王府,卻不是什么好去處,里面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咳嗽一聲,道:“走,爹送你過去。”

  說是送,不如說是押送。

  黎清黑沉沉的眼睛終于轉(zhuǎn)動了起來,她回頭看一眼躲在門口看熱鬧的兩個弟弟,滿肚子的粥正在拼命往外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瞬間粥水四濺。

  成總管跳開去,怒道:“搞什么!”

  黎父連忙賠罪,又罵黎清道:“餓死鬼投胎嗎你,吃那么多!”

  黎清抬頭,道:“爹,你真的不要我了?”

  她這一聲質(zhì)問又冷又凌厲,仿佛是一把刀,只要黎父點頭,就會手起刀落將他們的親情斬斷。

  黎父被她冰冷的眼神逼視,不由避開了眼神,道:“哎,這是好差事,你娘知道了也要高興?!?p>  黎清心道好差事,你怎么不叫你的寶貝兒子去,誰不知道王府里要的是什么人,妾都不如,她冷笑一聲,盯著黎父,道:“你不配提我娘!”

  黎父心想我是老子,哪里有老子怕女兒的,上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道:“不配?不配還生出你來!給老子乖乖跟著走,實話告訴你,老子也不怕你出頭,只要我一天是你老子,你一天就得孝順我!”

  黎清的臉,飛快的浮起一道紅印,她猛地在黎父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黎父受痛推開了她,她又一把推開成總管,飛快地跑了出去。

  雨變大了,劈里啪啦打在她臉上,道路變得朦朧起來,腳卻一刻不停。

  “砰”的一聲,路人被她撞到,油紙傘跌落在石板上,大罵:“黎清!趕著投胎呢!”

  黎清充耳不聞,黎父在身后追來的腳步聲和叫喊聲也不曾回頭。

  她要離開,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她會找到愛自己的人,會有自己的家!她會疼自己的孩子!

  風聲呼呼從她耳邊刮過,黎父的手就在她背后一掌的距離,忽然一只白貓冒出來,不知是從天而降還是從地底下冒了出來,就這么插入了黎清和黎父之間,尖利的爪子揚了出來,“喵”的一聲劃在了黎父臉上。

  “啊!死貓!滾開!”

  這間隙黎清已經(jīng)跑過橋,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黎父罵娘的聲音。

  她靠在狹窄的巷子里,喘著氣,白貓忽然又出現(xiàn)在她眼前,碧綠色的眼睛又圓又亮,縱然下著雨,它的毛發(fā)一點也沒有濕,朝著她咧開嘴,道:“跟我來呀?!?p>  說完便大搖大擺地走在了黎清身前,黎清茫然跟著它,一人一貓串街走巷,卻始終沒有離開宣南坊,最后走進了一戶沒有關(guān)門的家中。

  這家中冷鍋冷灶,一點人氣也沒有,屋中胡亂堆著一些鐵器,屋內(nèi)昏暗沒有燈光,黎清隨著貓兒走進去一看,就見昨夜的男子坐在破舊的床頭,他的懷中摟著一個少女,那少女纖細的仿佛隨時能被折斷,胸口微弱的起伏,眼睛微微睜著,盯著男子,一眼也不肯錯開。

  這纖細又美麗的生命即將在陋室中逝去,空氣中已經(jīng)彌漫了死亡的氣息,黎清記起來她是誰,她就是王鐵匠重病的女兒。

  白衣男子回頭看了黎清一眼,眼中帶著溫柔的笑意,隨后又看向了懷中的少女,少女的呼吸漸漸沒有了,眼中的光散去,隨后身體就像是受到震動一般抖了一下,雙手無力垂下,死在了白衣男子懷中。

  少女的靈魂化作點點白光從還未冰冷的身體中鉆了出來,白衣男子伸出纖長有力的手,將少女的靈魂接納進了身體中,隨后望著黎清道:“好孩子不要跟著阿尨亂跑,回去吧?!?p>  白貓不滿地“喵”了一聲,原來它就是阿尨,可貓為什么要叫小狗的名字?

  那孩子呢,去哪兒了?

  回去,回哪里去?

  黎清胡思亂想著,忽然道:“你是妖怪還是鬼?”

  白衣男子眉頭輕皺,淺褐色的瞳孔泛起一層銀光,瞬間又隱沒下去,笑道:“我是人?!?p>  黎清心道睜著眼睛說瞎話,她想要反駁,門外忽然傳來呼喊聲,王鐵匠粗糲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喜悅的聲音:“丫頭,我有錢了,現(xiàn)在就帶你去看大夫!”

  房屋窄小,話音未落,他人已經(jīng)邁進了屋中,他看著黎清疑惑道:“黎清,你怎么在這里?”

  隨后他看到了倒在床上斷絕氣息的女兒,他大步跨過去,叫了兩聲,少女已經(jīng)無法回應,他伸手拉住女兒冰涼的手,又不敢置信地將手指放在她鼻尖,道:“丫頭,醒醒,爹借了錢回來了,爹帶你去看大夫.......”

  他猛然回過頭來,盯著黎清,怒道:“是你干的!一家子壞種!賠我丫頭的命來!”

  黎清心道他魔怔了,轉(zhuǎn)身便跑,王鐵匠長手已經(jīng)鉗住了她的衣領(lǐng),將她摜到地上,攢滿了憤怒的拳頭就要落在她身上,黎清喉嚨中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嗚咽,雙手抱著頭,隨后一只手拉住了她,將她帶了出去,屋中“砰”的一聲,是鐵匠的手砸在地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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