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昆侖山遙遠的北方,有一個與它齊名的地方,蓬萊島。
與昆侖山的景象完全不同,,蓬萊島仿佛是獨立在世外的仙境,被海上的霧氣籠罩著,隱于汪洋之中,有著一種朦朧的美。
據(jù)經(jīng)常出海打漁的海民說,有時能在海上看見遠處有座巨大的島,島上散發(fā)著七彩的光,一條瀑布從島上的石崖上流下,蜿蜒著進入海洋,有仙鶴盤旋在巨島島上空,仙鶴背上似是還坐著仙人。
他們奮力向島劃去,卻怎么也到達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座島在海上消失。
……
今晚的月亮特別美,蓬萊島小溪里的石頭都照映得閃閃發(fā)光,帶著瀲滟的水流環(huán)繞著一個院子,是這獨有的一景。
一個少年坐在院子的亭子里吹簫,悠悠的簫聲環(huán)繞,猶如少年無可奈何的低喃,那簫聲突然輕了下來,像是一個人沉沉地嘆了口氣,在晚風中逐漸停歇。
一曲畢,少年收起了笛子,倚在亭子的石柱邊上,開始擦拭佩劍。
他擦得很仔細,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要先小心地摩擦過劍上的每一條紋路,再用軟布順著輪廓擦拭。他的那把劍在月光下,像玉石一樣潔白。
“穆棱,在干什么呢?”一個雄渾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伴隨著沙沙的腳步聲。
“吹簫,擦劍,”少年并沒有回頭,而是專注于手上的事情,“還有賞月?!?p> “你……”腳步聲停了,男子想說些什么,卻又強迫自己不往下講。
“雖然穆棱看不見,但今日是初八,書上說,每年這月的初八,月亮都會很圓,今晚的天氣這般好,不賞月豈不可惜?”
少年不過八九歲年紀,行為舉止卻透露出穩(wěn)重大氣,言語中略帶著點自嘲,卻不帶自卑,不卑不亢,像是那一點自嘲只是為了安慰他的師父。
少年放下配劍,轉(zhuǎn)過身來。
雖然還很年幼,卻也能看出他臉上的幾分剛毅,劍眉微舒,鼻梁高挺,白皙的皮膚像手中的玉簫一般無瑕,在這月色中,他的周身如同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光。這樣溫暖的氣息卻被他自身帶有的清冷氣質(zhì)硬生生削去幾分。
只是那一直閉著的眼,使這張臉少了點靈氣,黯淡了幾分。
“夜晚露重,師父不前幾天還有些腰疼嗎?有什么要緊的事這般急忙趕來?”雖然江穆棱這自打娘胎里帶出來的眼盲尋遍名醫(yī)也沒能治好,但這院子他住了三年,實在是太過熟悉,走得腳下生風,乍一看與普通人無異。
眼盲也就意味著,在黑暗中,其他的感官會一點點地無限放大,江穆棱僅憑著微小的動靜,就走到了他師父面前。
“這不是,有跟你入地圖的人選了嗎?!?p> “師父找了一年也未尋到,如今竟然有符合條件的人選?是我蓬萊的弟子嗎?”江穆棱也有點驚訝,不變的表情上終于有了一絲波動。
“不,是昆侖這次招收的弟子,一個與你同歲,火靈根,一個五歲,木靈根?!?p> 江穆棱聽見“五歲”時,笑了“和我入修真界的年紀一摸一樣。”
“可是師父你想過嗎?人家怎么會平白無故地將單靈根弟子借給我們?!?p> “……穆棱,三日后隨我去昆侖,當面商議此事?!睅煾该屪约盒奶鄣男⊥降艿哪X袋“無論如何,為師也要讓你能看見這世間萬物?!?p> 師父走了,江穆棱還一個人站在庭院中間,身邊雖然枝繁葉茂,但還年幼的少年在枝葉間的身影顯得格外寂寥單薄。
晚風又起,激蕩起這陣風的是一把通體雪白的寶劍,乘著夜色,破云而上。
……
昆侖,霧虛峰。
楉冰看著蓍蒿真人的臉色在霧虛真人講述原委的時候就變得烏黑,這會兒更加不忍直視。
楉冰在想,該怎么說,她這位師父才不會惱怒之下把她從窗子里扔出去。
“女孩子家的,怎么那么不矜持!”蓍蒿終于開口了,一張口就是破口大罵,被他的師兄狠狠拍了一下腦袋。
“師父,是您叫我進來的我當時并不知您在沐浴啊?!睏肀冻鰺o辜的模樣,堵住了蓍蒿真人的話。
那還能怎么辦呢?原本以為是個臭小子,幾個大男人糙就糙了,罵了也就罵了??蛇@是個小女孩!蓍蒿從小就沒和女子打過什么交道,這會兒更加不知道該怎么做,女孩子也能是像男孩那般皮糙肉厚的嗎?
蓍蒿覺得這事無比棘手,讓他想直接甩袖子溜走。
“這事還有誰知道?”蓍蒿癱坐在床上,煩躁地撓著頭發(fā),本來他平時躺自個兒臥房可以赤裸著上半身也不會有人說他,這會兒只能用衣服包裹得嚴嚴實實,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她的家里人知道,在昆侖,只有你我知曉此事?!膘F虛真人想,以后要找個機會好好和楉冰講一下男女之防了。
“好了好了,學會引氣入體了就別呆在我這,趕緊回房去!”蓍蒿疲憊地甩甩手,讓楉冰離開了。
楉冰走后,蓍蒿才一下松了氣,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瞧你這德性!也幸好楉冰年紀還小,不然你這可就是刷流氓?!膘F虛覺得他這模樣著實好笑,難得開了個玩笑。“你們剛才在引氣入體?楉冰學得怎么樣?”
“我教的哎!還能差到哪里去,這小子……楉冰悟性也還行,五年內(nèi)筑基,不難?!?p> “那和蓬萊的那位親傳弟子比起來,又如何呢?”
“楉冰才剛開始修行,看不出來,但那江穆棱確實太妖孽了,劍修是所有修士中修為增長最慢的,因為它最修心,心不定,就難以控制自己的劍,但那江穆棱入門不過三年,便練氣九階,我看吶,不出兩月,就能筑基了。”
“還是那句話,有時候天賦不是最重要的,悟性心性才是,”蓍蒿又話鋒一轉(zhuǎn)“他確實優(yōu)秀那又怎樣,我徒弟也不差好吧?”
霧虛被逗樂了,“那你準備什么時候教楉冰上手煉丹???”
“早著呢,等她練氣五階了再說,要不然連爐火都控制不住,白白浪費我的藥材。這陣子就讓她認認藥材,背背丹方吧。”
“對了,她不是還要和你學劍嗎?剛好,先和你學著吧?!?p> 霧虛苦笑“要是她學不好,受打擊了可怎么辦?!?p> “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要做好失敗無數(shù)次的準備,如果她對修劍這件事沒有那么執(zhí)著,就算放棄了也不會太傷心的?!陛檩锱吭诖采?,翻看著床頭已經(jīng)破破爛爛了的丹書。
聽這話說的,有當人家?guī)煾傅臉幼訂??霧虛覺得他這位師弟確實不會管這種事情,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多煉兩爐丹來得實在,這些爛攤子啊,還是要他來收拾。
霧虛·既當?shù)之攱屵€要當師父·真人雖然自己沒有孩子,但一手管著一個大熊孩子,現(xiàn)在另一手又牽回來一個小的,他上輩子是欠誰了嗎?
……
第二天太陽剛出,楉冰就醒了,披了件外袍,就穿過濃霧到了霧虛峰的林子里,找了一處沒被露水打濕的軟草地,盤腿坐上去運轉(zhuǎn)真氣。
她是木靈根,在這樣的地方能更好地增長靈力,也不容易感到疲憊,清晨的鳥啼聲很輕快,讓她身心放松,運轉(zhuǎn)了一個又一個周天,在某個瞬間,她覺得自己與叢林融為了一體。
約過了一個時辰,太陽已經(jīng)完全升起來了,照亮了昆侖山的每個角落,喚醒了每座山峰。
快到弟子用早膳的時候了,楉冰快速起身回去,早上的修煉讓她現(xiàn)在整個身體都暖洋洋的,充滿了力量。
修煉一途有練氣、筑基、金丹、元嬰、大乘、化神、飛升七個境界,她現(xiàn)在有沒有到練氣都不清楚。
既然離開家選擇修真,又有這般好的天賦,她定不能讓霧虛真人失望,也不能讓她那個便宜師父看笑話。
洗漱完后,看見銅鏡里的她一身藍衣,原本散落的頭發(fā)用藍發(fā)帶束起,耳邊依舊是兩條小辮,弟子令牌掛在腰間。
楉冰朝鏡子里的自己眨眨眼,嗯,真是個俊俏的小公子。
去霧虛峰的弟子飯?zhí)糜昧嗽缟?,楉冰小小年紀著一身藍衣弟子服飾,在一群看起來至少二三十歲的橙、黃衣弟子中顯得極其打眼。
不過霧虛峰的弟子大多知道了這位蓍蒿真人親傳弟子的事,所以也沒人上前刁難,只是好多人都看著楉冰優(yōu)雅得體地用著早膳,仿佛在看什么節(jié)目一樣。
后來來了位綠衣弟子,告訴楉冰霧虛真人今日有弟子的考核,怕是無法親自教導,讓她好好看丹書。
于是楉冰抱著一摞書回了自己小屋,把木窗撐開,讓陽光照在桌上,又燒水給自己泡了壺茶,坐在桌前一頁頁地翻丹書。
在書院的時候楉冰就學習優(yōu)異,成人認得的字她大多是能念出來的,但這丹書上有些字的確生僻難懂,楉冰只能把自己認得的部分讀懂,不認得的字另抄在紙上,等她見到霧虛真人或者師父就去問。
那些書上不全是難懂的文字,還伴有插畫,那些草藥被描繪得很生動,連隱蔽的葉脈也詳細地畫出,所以楉冰并不覺得枯燥,看完了一本后又拿起了另一本。
等到太陽偏西,肚子也餓得咕咕叫的時候,她才想起來,她好像是連午膳都忘了吃,這一看書就停不下來的毛病,她在家的時候就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只是那時會有父母來提醒,這會兒卻是沒有了。
眨了眨干澀的眼睛,她從窗臺上撿了片葉子,夾在她看到的那頁,把書整齊地收好,下次再看。
她也是餓急了,飯?zhí)玫耐砩攀敲鏃l,她一口氣吃了兩碗,連著帶蔥花的荷包蛋和湯全部吞了下去,撐在位子上站不起來。
來用晚膳的弟子覺得,不愧是親傳弟子,五歲的飯量都和尋常人不一樣。
為了消消食,她特地繞了遠路回去,在林子里逛了會兒。
站在一棵不高的樹前,她用點力氣一跳,抓住了較粗的枝干,腳尖在樹干上輕輕一蹬,便翻上了樹枝。
摘了片葉子夾在二指中間,湊近嘴唇,吹起了家鄉(xiāng)獨有的歌謠,那是與日復一日的無趣修煉不一樣的歡快曲調(diào),又帶著江南小調(diào)的柔美。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
“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魚戲蓮葉間。”
明明只有吹奏的聲音,卻好像有位年輕女子,戴著斗笠,劃著小船,穿梭在蓮花塘,用俏皮的語調(diào)哼著歌。
寂靜的林間,回蕩著這樣一首小曲,所有附近的弟子都停住聆聽,好奇是哪位弟子來了興致吹上這么一段。
聲音戛然而止,再沒了動靜,卻連這霧虛峰的晚風都溫柔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