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花魁下場后,就是今年評選的姑娘們表演的時間,這些女孩們十六七歲的模樣,容貌姣好,穿的衣服簡直薄得不像話,緊貼著身材曲線,腰身纖細,胸脯卻豐滿性感,手一動,就能看到如雪般的肌膚。
楉冰緊盯著這些小姐姐的身材,要是她以后變成這樣,還怎么舞劍啊?一看就連劍柄都提不動,完全不帥氣。
而坐在旁邊的兩人卻認為她著直勾勾的模樣,是對這些青樓女子感興趣。
“這么小就是個色胚,還好昆侖沒什么女修……”夏知秋在旁邊小聲嘀咕,看了幾眼就沒興趣了,這種貨色,還不如他們家宴會上的舞女呢。
江穆棱看都不敢看那些妓女,就瞧見了楉冰那目不轉睛的模樣。
楉冰不是有中意的師姐了嗎?這樣……不太好吧?江穆棱很想提醒這小家伙一句,男人不能三心二意,但想想,這種話說了好像顯得他多管閑事了,所以也沒講出口。
五歲的毛孩子楉冰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形象已經開始走向了奇怪的方向,她明明只是用欣賞美的眼睛看小姐姐們的長相身材,就算看上了有什么用?有心無力?。?p> 不愧是青樓女子,挑逗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那些歌曲和舞蹈,都帶著輕佻的勾引味道,那底下的男人呼聲不斷,還有些輕薄的言語喊出來,讓楉冰皺眉,但周圍的人都沒什么反應,似乎習以為常。
“要不我們來賭賭,哪位小姐姐能當上花魁?”楉冰看小伙伴們無聊的樣子,提了個建議。
夏知秋雖然沒怎么認真看,但一眼掃過去,還稍微有點印象,沉思片刻,選了一位,“琴彈得還不錯。”
完全不是從長相性格方面入手,明明這些才是當花魁的重要原因,挑琴彈得好的,還真有夏知秋風格,因為他們確實對那種風格的歌曲舞蹈不感冒。
楉冰則選了另一位她看好的小姐姐。
“穆棱,你呢?”
全程沒看過一眼的江穆棱無措地盯著桌子看,“就……和楉冰你選的一樣吧……”
“有眼光!”楉冰對和她品味一樣的江穆棱很欣賞。
現在那臺子上,選魁的姑娘們站成一排,底下的男人在競價爭她們的初夜,誰得的價最高,就是今年的花魁。
那些參加競選的男人大多是膀大腰圓的富商或權高之人,有種經常在煙柳之地流連的感覺,一副風流浪蕩模樣。
楉冰覺得,哪個姑娘不會喜歡英俊瀟灑的男子,憧憬與自己真心愛慕的人在一起,卻要委身于此,身不由己,還要受千夫所指,萬夫唾罵。
楉冰又瞅了瞅臺子上的小姐姐們,突然被一個身影吸引了目光。
有個小女孩,約莫六七歲,正在臺上邊上整理那些用過的樂器,她整個人骨瘦嶙峋,面色青白,臉頰兩側凹進去了一塊,眼睛因為瘦小顯得很大。
楉冰知道,青樓,說俗點就是窯子,會買來不到十歲的小女孩,容貌好的就去學歌曲樂器,將來取悅客人,容貌平庸的就去幫忙打理妓女們的生活起居。
楉冰注意到她的原因是她實在太瘦了,瘦到令人懷疑能不能拿起那些樂器,那雙眼睛里卻沒有一般青樓侍女的怯弱膽小,畏畏縮縮,她很平靜,平靜到近乎冷漠,可還沒有完全麻木。
“小秋秋,”楉冰敲著木窗的框,“光這么賭太無聊了,加點彩頭吧?別太不現實的都行?!?p> “行啊,那……我要跟你學吹葉子!”
“可以,那我要……”
……
這選魁大會在一名姑娘被競拍出高價,成為花魁后結束,那些姑娘和恩客都被請入了樓里,是夜才剛剛開始,還有大把時光飲酒奏唱,暖床戲鴛鴦。
堇作為一個最下等的侍女,收拾完樂器后就被推到后院洗衣裳,那些沾染著甜甜的脂粉味道的衣裳堆在一起,還有股酒味,和青樓常有的淡淡腥氣,氣味混雜,堇聞著想吐。
但沒事,她已經習慣了,只要不讓她以后去接客,成為被剛才籠子里任人玩弄的金絲雀,她做什么都可以。
挽起袖子,幾道以前反抗時留下的傷已經結疤,終于好了,之前洗衣服的時候都要避著傷口,特別麻煩。
從井里提上一小桶水,踉蹌地倒進洗衣盆里,井水的溫度很低,就算天氣還沒涼下來,堇洗了幾下,手就變得通紅。
但堇不在意,在一片冰冷中,她才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心臟的溫度,她不想安于現實融入這個地方,她想逃走。
堇在這里兩年了,也見過很多女孩,下至五歲上至十一二歲,都是剛開始拒絕,再慢慢接受事實,看起來生活好了些,堇卻一直不肯妥協,成為了最下等的侍女。
勸她識相點?別開玩笑了!誰會乖乖聽你們的!她可是人啊!不是人販子和青樓老鴇之間販賣的商品,也不是供人觀賞的玩物,她有自己的意識思想!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會離開這里!
堇把一盆衣裳晾好,蹲在院子里呆看著夜空,原本渾圓的月亮,有一角被陰影遮擋,堇知道,那是昆侖山。
在他們這幾個鎮(zhèn)子,對昆侖本就抱以最大的崇敬,但堇從來沒見過昆侖修士,也對,昆侖的人怎么可能會來青樓。
那些有著無上機緣的人,就如同這月光一般皎潔,與滾滾紅塵斬斷,高傲矜貴的……
堇這么想著,思緒突然被后院小林子里的傳來的聲音打斷,好像是有人從院墻外翻了進來,踩著葉子,聽腳步聲,還不止一人,堇還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是……賊嗎?堇想去把護院的人叫來,可方才在地上蹲了太久,雙腿全麻,她試圖站起來,但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她放棄了掙扎,也不費力氣扯嗓子把人叫來了,驚動了樓上那些恩客,這兒的老鴇事后說不定還要教訓她,要偷這家青樓?偷吧偷吧,隨便偷!到時候養(yǎng)不起她了,還能把自己放走。
剛才用來搗衣的棍子被緊握在手里,用來自保。
林子里走出了三個人,雖然看不清臉,但那身型,怎么看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這樣的小孩也來偷青樓?
那三人慢慢向她走近,她舉起了搗衣棒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另一手按在滿是灰塵泥土的地上,撐著身體往后退。
“你們、你們不要過來!我打人可是很疼的!”那幾人離她只有幾步距離了,她也看清了三人的面孔,更加吃驚。
這是三個小少年,模樣都很清俊,只是風格各有不同。
左邊那個,一臉的不耐煩,有種天生的傲氣凌人,和她在青樓里看到的那些老爺公子們的傲慢無禮完全不同,而是眉眼間都透露著自尊心,但這種氣勢被可愛的小狗眼削弱了許多。
右邊那個,雖然氣息比較收斂,但感覺比左邊那位還要難接觸,因為這人看起來就一副薄情相,站在那里,冷冰冰地跟雪一樣。
倒是中間這個看樣子是“頭目”的小男孩,可愛得像個瓷娃娃,面露親近之色,笑得平易近人,是個放在親戚群里會被一圈女眷輪流抱在懷里揉臉的男娃。
“……你們是誰?!”雖然這三人每一個都和竊賊看上去沒有關系,更是和青樓這樣的字眼一點不沾邊,堇還是不敢放松警惕。
“姐姐別緊張啊,”楉冰湊過來,朝堇無辜地眨眨桃花眼,“我們是來帶你走的人?!?p> 堇愣了一下,帶她走?可……她的家人不是都已經……
“是師父說讓我們來問問你的意見,”楉冰的戲張嘴就來,“我們是四處流浪的雜耍班子,要說有什么不同的,那可能就是我們長得比一般雜耍的人好看?!?p> “這我二師兄,秋,玩火的。”楉冰指指夏知秋。
“這我大師兄,江,耍劍的?!庇忠恢附吕?。
“而我,冰,目前什么都沒學會,混吃等死。”
夏知秋的臉抽了抽,快要發(fā)作了,但深呼吸了幾下,忍住了。
楉冰想把這個小丫頭從青樓帶出來已經夠讓他吃驚了,還要隱藏身份。
按楉冰的說法,呆在青樓打雜和被昆侖的修士帶走,無論是誰都會選擇后者吧?她可不能給出這么明顯的選擇。
青樓雖然待遇不好,但也是一個能勉強安身的地方,而雜耍班子卻要風塵仆仆四處流浪,還可能吃不飽穿不暖,楉冰要賭的,就是這人無論如何也要離開這里的心,就算前途坎坷,也要掙脫這個囚籠的心。
夏知秋其實很想說,他們的確是昆侖修士,但他媽這丫頭也得信?。±鲂奘恳龟J青樓只為一個小丫頭,這說出去,肯定會被認為是造謠污蔑昆侖。
“……那,我和你師父非親非故,為什么是我?”堇確實心動了,但她不能保證,這是不是又是另一個人販子,另一個牢籠。
“咳……我也不大清楚他老人家怎么想的,可能是男弟子收多了,想收個女弟子?然后又看你骨骼精奇?姐姐你以后一定是個美人兒,你看我?guī)煾秆酃饽敲春茫S便一挑就在人販子那挑了我們哥仨最好看的。”
楉冰就覺得這姐姐不會輕易信她,準備得非常充分,還習慣性地撩了一下小姐姐。
“那,你們證明一下?!?p> ???,這怎么證明?
“那個,秋嗎?你、你是怎么玩火的?”雖然秋一副“別跟我搭話”的樣子,但比起另一位,還是他看起來好說話點,堇是這么想的,所以試探著問道。
誰知道這人就炸了。
“@¥#%&!”夏知秋的喉嚨里先是發(fā)出了一串聽不清楚的低吼,似是在罵人,但他母親從小就教育他不能對女子無禮,所以雖然這只是個臟兮兮的丫頭片子,夏知秋還是沒罵出口。
“誰要給你、看、玩、火?”
夏知秋咬牙切齒地說完這句話,把楉冰攬到一邊壓低嗓子:“他媽還給這丫頭廢話那么多,誰管她,一棒子打暈綁走算了!”
“小秋秋,冷靜、冷靜!馬上就好!”楉冰轉向堇,“所以小姐姐,你想好了沒有啊?”
其實堇對雜耍班子這個說法半信半疑,因為這三人的氣質就不太像,而且雖然楉冰演得很像,架不住另外兩個拼命拖后腿??!
但堇還是向楉冰伸出了手,沒有其他原因,她只想離開這個地方,就算以后的日子顛沛流離,她也甘之如飴。
……
“我、我叫堇,三色堇的堇?!睅兹嗽诎胍沟男÷飞献叩臅r候,堇想起還沒介紹自己的名字呢。
“姐姐的名字很好聽啊,和人一樣好看。”楉冰牽著堇的手,把她帶到了一輛馬車前。
“不是……去見師父嗎?”堇躊躇著,無措地把身上皺皺的麻衣拉平,她的頭發(fā)披著亂糟糟的,覺得自己過于不修邊幅,怕師父覺得她太臟亂了。
楉冰踮起腳尖,把堇的頭發(fā)扎了起來,用昨天買的簪子束起,
“騙你的?!陛赖亩吢牭竭@樣一句話。
楉冰在身上翻了一陣,翻出一個信封,“我只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這輛馬車會帶你離開這里,去幾百里外我的家鄉(xiāng),我想請你把這封信給我的家人。”
楉冰又拿出一張手帕,包著細碎銀子,“我母親會為你安排住處和事情做,”楉冰狡黠地彎了一下嘴角,“但如果姐姐你不想被困住自由,也可以拿著這些銀子離開。”
堇拿著信和手帕包,還沒等她消化完這些話,就被推上了馬車。
“姐姐再見!”
馬車漸漸在視野里消失,夏知秋才吐出四個字。
“多此一舉。”
“哎呀,不是很有意思嗎?小秋秋現在的表情,不也是在為堇開心嘛?!?p> “我哪有!”
“為什么,”江穆棱輕聲道,“為什么不帶她回昆侖?”
“我們也沒那個權力啊,帶她回昆侖,還是只能打打雜,就不耽誤這個姐姐了。”
“我還是搞不懂,你干嘛非要幫她?”夏知秋覺得這完全是吃力不討好的一件事。
對啊,為什么呢?楉冰抬頭,發(fā)現在青樓的后院,能清楚地看到昆侖山脈。
也許夏知秋會認為她在施舍,但她僅僅是因為,喜歡那個名叫堇的姐姐的倔強吧。
君埋泉下酒
我喜歡像堇這樣的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