楉冰沒帶江穆棱回自個兒屋子,只想暫時逃得里那個地方遠遠的,所以跑到了經(jīng)常獨自呆著打坐的那個樹林。
“呼……哈,”楉冰平時鍛煉得多,這點路并不算什么,只是方才實在是落荒而逃,跑得她直喘氣。
微微俯下身,雙手撐在膝蓋上深呼吸幾下,突然在很近的距離聽見了一陣快而強有力的心跳,急促地如夏夜的風雨那樣磅礴,每一下都重重地落在楉冰的耳邊。
就算剛才跑得有些喘,也不至于累成這樣吧?楉冰覺得自己的體力和那些師兄比,也不逞多讓,心跳哪會像這種要跳出嗓子眼般劇烈。
抬起頭,她剛剛頭低著的位置,離江穆棱的胸膛不遠,可江穆棱和夏知秋一樣,這十年不知道補了些什么,一個個都身高腿長的,江穆棱跨一步,她得兩步才能跟上。
所以她喘成這樣,江穆棱連臉都沒紅,氣息穩(wěn)定,肯定也不是這人的心跳。
楉冰摸摸胸膛,難道不是跑的,是被剛才那場景給嚇到了?
幾下調(diào)整回氣息,楉冰本想好好質(zhì)問江穆棱不回他們的信,卻一聲不吭地跑到昆侖來是什么情況。
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她看到的就是江穆棱被衣領蓋住也能看到凹進去些的勁瘦鎖骨,還有與那外表氣質(zhì)有點不相符的寬闊肩膀,從胸肋骨開始往下,變得越來越窄,細細的腰緊收在乳白色的腰帶里,是當真的肩寬腰窄。
楉冰沉默地后退了一步,心痛地發(fā)現(xiàn),她居然要仰視江穆棱,這還能不能有點質(zhì)問的氣勢啦!本來就對他兇不起來。
轉(zhuǎn)念一想,她換了個思路。
江穆棱在屋里見到楉冰的那一刻,平靜的眸子就漸漸亮了起來,這個人,在他眼里是會發(fā)光的。
他曾無數(shù)次想過,十年后的楉冰會是什么模樣,是否還是小時候雪團子一樣帶著靈氣的可愛。他看著房里摞起的一箱信紙,上面的每個字眼都透露著主人的俏皮,寫下它們的人定是個像花一樣盛情綻放的少年。
江穆棱見到了楉冰,那人還是有點冒失,一樣的鬼機靈,平日里臉皮厚的人害羞起來就特別可愛,一如十年未見的小戲精。
原本江穆棱只有滿腔的喜悅,卻在楉冰耳根子都紅了的時候亂了心跳,霎時間忘記了呼吸。
那雙桃花眼的底下染了色彩,俊俏的臉龐頓時又多了幾分顏色,讓那外面的斜陽都比不上,清秀的樣貌無端地多出一絲性感,擾人心神。
這略微加快的心跳本還能掩飾,慢慢平息,誰知被小少年的手一拉,修煉時教的心如止水、古井無波就徹底忘了個干干凈凈,他自己的身體都由不得他了。
連江穆棱自己都不知道,手被牽著的時候,他還笑了一聲。
小少年身量還未長成,身形纖細小巧,盡管勻稱,可看起來就很瘦弱,手腕子很細,停下來彎腰喘氣的時候,感覺輕輕一拉就能把這個人嵌進懷里。
江穆棱知道,楉冰對自己來說是特別的,夏知秋雖然也是至交的好友,卻和他一樣有時不善表達,他是訥于言辭,夏知秋是羞于表露,書信交流都會出現(xiàn)無話可談的情況。
可楉冰不一樣,這個小家伙對他,對夏知秋總是抱著自己一顆坦誠的真心,不介意暴露缺點,不隱瞞心中所想,總有許多辦法挑起話題。
江穆棱曾一封封地看過楉冰寫給自己的信,看了一夜,忍不住地開懷大笑,那些修煉的辛苦,獨身一人的孤寂,在天邊泛白時,隨著笑聲和黑夜一起卷走了。
他對自己看待朋友的偏心感到愧疚,也苦惱,他是不是變得很奇怪,居然會這么搜腸刮肚、絞盡腦汁地想讓自己變得不那么無趣,想讓遠在昆侖山峰上的那個小少年露出笑容,甚至還去請教了不熟識的師兄弟去挑生辰禮物。
后來他想,這應該是一種夾雜著親情和友情的感覺,所以才獨一無二。
可是再見到楉冰,他身體的反應明確告訴了他,這兩個情感,哪種都不像。
我……是不是病了?
江穆棱努力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想解釋一下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一直牽著他,被他包在掌心里的手就松開了。
失落感還沒離開指尖,那只小手就壓在了他的胸膛上,那股力量并不重,卻把楉冰整個人都撐了起來,小臉湊到江穆棱跟前,連帶著把他的心一塊兒提起來了。
楉冰戳戳江穆棱胸口。
“說說,怎么不回我和小秋秋的信,人倒是沒提前說一聲就跑來了?”
在楉冰的想象中,這段話應該是非常霸氣側(cè)漏的,因為她看師兄們吵架的時候都會用力地互敲胸口質(zhì)問良心,那種箭在弦上下一秒就可能會打起來的感覺她想想都頭皮發(fā)麻。
可結(jié)果是,語氣還沒硬起來就軟下去了,滿滿的都是與朋友久別重逢的欣喜和知道江穆棱無事的心安。
也狠不下心用力捶他的胸口,改為用手指戳,有些懸殊的身高差距讓她像是依在江穆棱懷里鬧小性子,好似一對打鬧嬌嗔的伴侶。
江穆棱的右手抬起來,僵在了半空,半天也不知道該把人推開還是抱上去,但無論怎樣都會碰到少年細瘦的腰身。
碰男人的身體有什么緊張的,但江穆棱卻死活下不了手,想先移開和楉冰對上的視線,可那雙半瞇的桃花眼似乎種了蠱,讓他深深陷了進去。
好在楉冰并沒有讓這個局面維持多久,因為她實在板不住這張臉了,噗嗤一聲笑出來,伸出手半摟著江穆棱,拍拍他的僵直的肩膀。
“那么緊張干嘛,雖然十年沒見,但我們一直都在通信啊,不至于生疏成這幅模樣吧?”楉冰記得江穆棱不擅與人身體接觸,可十年前他們?nèi)齻€人拉的小手還算少嗎?還睡過一張大通鋪呢!
“沒、沒有,我只是……太高興了。”江穆棱干澀地張口,低下頭不敢抬起來,就怕和楉冰對視,自己引以為傲的定力就會動搖。
“走吧,說說你來昆侖干嘛,咱們?nèi)フ倚∏锴?,他見你來了,肯定會把劍舞到天上去!”雖然過程有些不忍直視,但楉冰還是歡歡喜喜的,毫無原則地打破了一直堅持的計劃,翹了晚上的修煉。
江穆棱胡亂應下,還想著像小時候那樣,楉冰會來主動地牽他的手,等人都和他拉開好幾步的距離了,他才反應過來,匆忙跟上。
也是,他不再是眼盲需要人牽著領路的小瞎子了,他們也早已長大,過了可以大方牽手也不會矚目的年紀,剛才那個,不過是情急之下的行為罷了。
算了,江穆棱輕呼一口氣,看著身邊興高采烈的楉冰,摘下了楉冰腦袋后面落著的一片葉子,應該是沖進樹林的時候沾上的。
把樹葉攥在手里,放進了納虛袋,他跟上前面蹦蹦跳跳的少年,像十年前那朝夕相伴的日子一樣。
……
“所以,你這幾月是跟隨素榮君外出打理事務,才沒有收到送去蓬萊的信?然后因為正巧經(jīng)過附近,素榮君說來昆侖叨擾幾日,你們便來了?”夏知秋把剛才聽到的話簡單復述了一遍,江穆棱點頭表示贊同。
這也太巧了吧,巧得讓楉冰都有點懷疑,素榮君是故意的了。
三人還是聚在桐陽峰下的小亭子里,夏知秋拔出鴟梟給江穆棱比劃了兩下。
“穆棱,我這劍怎樣,不比你的瀲光差吧?”隨著夏知秋修為的提高,鴟梟劍周圍的靈氣好像更足了些。
江穆棱端詳一番,他的瀲光和他師父的溥漠都是長劍,他還沒見過幾次重劍,果然看起來就不一樣。
“是把好劍。”江穆棱中肯地評價道,夏知秋驕傲極了。
“夸劍呢,沒夸你啊小秋秋,你連我都打不過呢,鴟梟現(xiàn)在會不會見到茐籠都要有陰影了?”楉冰喝著茶調(diào)笑。
三人都還到弱冠的年齡,除了重大節(jié)日活動,他們都不能碰酒,所以現(xiàn)在泡了壺上品龍井,以茶代酒喝著。
夏知秋覺得這樣忒沒情趣,可修真便是要削弱七情六欲,不貪酒肉,所以昆侖所藏的酒本就少,更不會給幾個毛孩子拿去喝。
江穆棱無所謂,他現(xiàn)在的心思都在于“他究竟是不是生病了”上面,茶水入口都沒味。
楉冰兩周前過了十五歲生辰,若按女子算,她已是及笄成年,喝酒也沒事,但她可不能把這事兒給捅出去,默默嘬茶。
“說起來,穆棱的瀲光和我的茐籠……”楉冰突然來了那么一句,把江穆棱嚇得茶杯抖了一下,雖然沒掉,但幾滴茶水灑在了手背上。
“兩把劍看著還挺像??!”
呼,還好不是說名字的事。
“你們都是長劍,長得像不是很正常的事嘛,我反正覺著看著都差不多?!毕闹锊]有那么細致的觀察力,他能瞧出的最大差別,就是劍色不一樣。
楉冰毫無形象地翻著白眼,夏知秋這人,外表可愛得很,小狗眼一垂,小虎牙一露,那些用慈愛眼神看著她的女修們立刻母愛泛濫,要不是夏知秋脾氣爆得像個永遠處于叛逆期的少年,女修們估計也會上去摸摸他的腦袋。
嗯,看夏知秋現(xiàn)在這個身高,她們估計是摸不到了。
“喂,你干嘛摸我頭?”夏知秋感受著頭頂那只快把他摸禿了的手,不知道這人又在發(fā)什么瘋。
“多摸摸,你就不會長個兒了,就在這個高度等等我吧!”楉冰語重心長地拍肩。
“去你的!小爺我是要比穆棱還高的!把你的爪子拿開!”夏知秋沒好氣地拍開楉冰的手,見這人又堅持摸上來,抓著楉冰的手腕子按在了江穆棱的腦袋上。
“你不是要找人等你嗎,穆棱就不錯,你就努力把他摸矮吧!”
楉冰剛剛還囂張著,下手沒輕沒重的,這會兒連個手指頭都不敢動,就怕把手底下那連一絲亂發(fā),一根雜毛都沒有,梳得一絲不茍的束發(fā)給碰亂。
楉冰舔舔唇,試探著看江穆棱的臉色,發(fā)現(xiàn)他臉色是有些不好,趕緊收手。
她可是連江穆棱的玩笑都舍不得開,這人生來就是謫仙般的公子,怎么委屈了她都不愿。
雖然的確是很想看長發(fā)衣衫凌亂的江穆棱啦……可人家看樣子就不喜歡,她欺負人也是有原則的。
“穆棱你放心,我就摸了一下,絕對絕對不會變矮的!”楉冰豎起三根指頭跟江穆棱保證。
“……嗯?!?p> ???,為什么她覺著,江穆棱好像不是生氣了,是很遺憾呢?
不可能不可能,誰還會送上來給自己摸腦袋的,江穆棱一看就不是這種人!
江穆棱:……
江穆棱:其實,我挺想被揉腦袋的,你都愿意摸夏知秋,怎么到我這就碰都不碰了?
要不是對自己有一定信心,江穆棱都要覺得是自己發(fā)質(zhì)不好或者頭發(fā)太油了才導致沒有楉冰的撫摸。
江穆棱有一點點吃味,現(xiàn)在他能明顯看出,楉冰對他和夏知秋的態(tài)度不一樣了,一直陪著和十年未見的差別果然很大啊。
雖然和他的性子不符,但如果要他像楉冰和夏知秋那樣玩鬧,他也是可以做到的,如果楉冰希望的話,禮數(shù)規(guī)矩什么的,他統(tǒng)統(tǒng)是可以放下的。
江穆棱心里抱怨了一會兒,突然察覺,他為什么要在這里和夏知秋吃味,還想了那么多,就為和夏知秋爭誰和楉冰關(guān)系更好。
這真的還是在朋友的范圍內(nèi)嗎?
江穆棱接過楉冰遞來的點心,呆呆地啃著。
他果然是病了。
君埋泉下酒
請男主扛起言情大旗,雖然你的人設是最清冷的,但其他人真的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