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在古代,什么樣的人才能當制片人呢?”殷桃雙手交叉抱胸,坐在防雷車的副駕駛上問道。
“嗯……我想想,好像沒什么要求,會說通用語就行,有一些通用語不標準的人也干得很高?!绷喝A雙手把著方向,仔細看著前路說道,他們的車正開在大海市破碎的柏油道路上,殷桃已經當了一段時間尖兵了,現(xiàn)在換灰風在探路,車開得很慢,要等到她找到路徑以后再前進。要是有幾頭驢扛物資的話絕對比現(xiàn)在走得快,但是一來他們沒有幾頭驢,二來驢可無法提供突然威脅時的防護。
“正經點說?!币筇已劬ωQ了豎。
“唔……大概就是特別會說話吧,我們的主要工作職責就是與人溝通,說服大家合作?!绷喝A聳了聳肩,“當然,越是大家都會的東西想做得比別人好就越難,這個你應該明白嘛。”
“不著痕跡的自吹自擂啊,最近也沒有很順利啊,你就開始得意忘形了?”殷桃上下打量了一下梁華,用剛學會的成語評價道。
“沒有的事兒,這是準確的自我認知?!绷喝A聳了聳肩,卻看到灰風又從一堆廢墟中間繞出來,揮手要求他倒車,“啊啊啊啊??!這點兒路我當年二十分鐘就開到了,好絕望啊,就沒有人把路清開嗎!”
“因為沒啥好處啊?!彪m然知道梁華只是發(fā)泄一下情緒,殷桃還是不厭其煩地解釋道。這些破損的路面都是本地防御的一部分,巡邏隊會高價銷售這些地圖,但是只能給最信任的人,他們在廣茂鎮(zhèn)還是取得了信任的,然而問題是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認為薩博就是那個廣茂站送給他們的地圖。想到這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一眼薩博。
“我就是來負責觀察的,你們解決問題的能力也是我觀察的一部分啊。”薩博還是直來直去地解釋道。
“你大爺的……”梁華忍不住罵道,這家伙的腦回路真是……對自己的溝通能力提出了致命的挑戰(zhàn),“等我們將來合作成了,你現(xiàn)在幫我們一個忙到時候豈不是就在幫自己的聚居點嘛?萬一我們就因為你的一個轉念而功虧一簣,那將是多么的遺憾,聚居點的巨大潛在利益就這么失之交臂了啊!”
“嗯,遇到那種情況真的挺遺憾的,但是我就是觀察員啊,幫了你們一次,就會產生共情心理,想幫第二次,很快我就沒法做出客觀判斷了。”薩博嘿嘿一笑說道。
梁華只覺得一口熱血上涌,又轉向金力:“你呢?你們不是走這條路來的嗎?你就一點兒也不知道怎么走?”
“我們是輕裝徒步前進的,這城里的路況開車不是有病嗎。”金力無辜地看了一眼梁華,然后轉回頭去,與薩博激烈地繼續(xù)討論起了槍械使用上的問題,兩個人越聊越投緣,相見恨晚,惺惺相惜,渾不在意梁華開著車倒來倒去的。
這防雷車什么都好,就是裝甲的關系導致視野狹窄,輾轉騰挪非常痛苦,梁華開的幾度想罵娘。扭頭對殷桃說:“能不能把那兩個人趕下去警戒啊?!?p> “早上薩博跟我說了,這片區(qū)域還是挺安全的,有五六個聚居點的清掃隊交叉巡邏,所以基本上見不到行尸和其他危險生物。所以讓他們下去警戒不太符合戰(zhàn)術需求?!币筇衣柫寺柤缯f道。
他們正在前往體育場鎮(zhèn)的路上,昨天晚上金力跟他們匯合以后,向他們說明那些跟蹤器的信號最后一次出現(xiàn)就是在體育場鎮(zhèn),所以這場征途變成了行進中必須的一環(huán)。若非如此,他們本來可以走已經清空的地鐵十一號線直接從城東穿到城西,然后跨過鹿河再背上往游騎兵總部前進的,相比之下往體育場鎮(zhèn)的路就要難走多了。
不過梁華對于體育場鎮(zhèn)之行還是有很多期待的,首先最重要的當然是找回打蛋器和盧娜兩人;其次,若是能幫游騎兵搞明白四號站人員的下落,能夠賣游騎兵一個不錯的人情,對說服他們參戰(zhàn)有極大的好處;再次,適逢體育場鎮(zhèn)的角斗比賽季,各地的優(yōu)秀戰(zhàn)士以及聚居點的領導層會匯集在這里,梁華有可能能說服其中一些人幫助鉚釘鎮(zhèn)。
眼下他的煩躁,只有小部分是薩博和金力兩個家伙帶來的,大部分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談判工作而緊張。
他們離開時前,梁華特意又去馬剛那里拜訪了一次,想要利用馬剛想招徠他的心理從馬剛嘴里多套點情報。資本家和制片人天生不對付,一個相信實利一個相信故事,就好像是從地基開始蓋房還是用直升機吊起天花板向下建房一樣,但是畢竟都是聰明人,情商都在線,所以聊的還算投機。馬剛告訴梁華,大海市區(qū)雖然只有三十多個聚居點,但是每一個的文化氛圍、思維模式都天差地別,如果梁華能像說服董事局一樣說服每一個聚居點,這場集結大海市聚居點之力的“股份制行尸清掃行動”自然會帶來豐厚的回報。
“但是你到底能說服多少聚居點呢?”馬剛當時盯著梁華說道,“廣茂站的管理模式,使得我們更容易接受你的古代思維,說服其他人也有這么容易嗎?會不會你只是正好撞見了容易說服的我們呢?這是董事局存疑的?!?p> “試試吧。你們不是都派觀察員了嗎?!绷喝A拎著方口玻璃杯的杯口,用杯底跟馬剛碰了一下杯,“派來的觀察員還……那個樣子?!?p> “薩博不是我的人,董事局認為這個人非常適合執(zhí)行這個任務,以及表達我們對此事的態(tài)度?!瘪R剛一推六二五地說道,這就是背后有個董事局的好處,凡是要給對方壞消息的時候,就把鍋甩給董事局,沒有社交負擔,具體到眼前的情況,薩博所傳達的消息自然就是“我們希望公事公辦,在看到前景之前不會額外幫助你的”。
“我相信他只是最初結識的時候有些個性不好琢磨,我有信心跟他相處好。”梁華找了個委婉地形容詞形容薩博。
毫無疑問,梁華的信心眼下正一地稀碎。而薩博和金力的問題,正是廢土上這些性格奇詭的人的縮影。
梁華那個時代的人在成長過程中,很少有不受影視作品影響的。編劇們從現(xiàn)實生活中提取人物的性格,將它們賦予故事中的人,故事中的人再用自己的魅力去影響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
所以,像薩博和金力這樣的人,梁華就感覺有些無處就手了,他可以用強硬的邏輯說服金力與他們合作,可是薩博呢?薩博喜歡什么?薩博的邏輯習慣是什么樣的?薩博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又受過什么樣的影響?他無處著手。
而薩博好歹還是廣茂站出身,文明開化的程度是比較高的,按照耿樺的說法,大海市內的一些聚居點幾乎已經退化到了蒙昧狀態(tài),在廣茂站董事局看來,想要用邏輯說服他們只怕是更難。
梁華搜腸刮肚,思考著制片人魔法能不能再幫他一次。
然而這個時候,灰風做出了戒備的手勢。梁華一腳踩下剎車,破損的建筑物窗口里已經伸出了十幾把各式各樣的武器,將他們圍在了中間。
“應該是清掃隊?!币筇也[著眼睛說道,這些人的裝備不像是匪幫,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們就很安全,廢土上可沒有法律制裁他們,殺人越貨也很少要承擔后果的,所以要謹慎應對。
灰風也謹慎地往后退了一段距離,試圖用防雷車當掩護,對方露在外面的武器都是輕武器,防雷車的裝甲多少有點作用,但是考慮到四面八方都是槍口,只怕心理作用大于實際作用就是了。
對方也沒有貿然行動,一方面不知道車里有多少火力,不好輕易動手,另一方面就算手里有重武器,拿來炸掉這輛車也不值得,那樣只會剩下一堆堵路的車輛廢墟,有價值的東西什么都拿不到了。
僵持了大概一分鐘時間,從廢墟后面走出一個人來。梁華看到那個人的出現(xiàn),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對方應該是個人類,至少梁華猜測是的,但是身高足有兩米五直奔三米,淡色有點發(fā)黃的長發(fā)狂放地生長著,一身虬結的肌肉,肩膀看起來有一米五寬,相比之下比常人大不了多少的頭小的有點滑稽。
梁華扭頭看了一眼殷桃,殷桃用口型說“納米合劑”。他這才心里有了點數,這納米合劑也太離譜了吧,活死人肉白骨,女變美男變帥,還能制造超級變種人?接下來還能怎么著?他一直覺得自己雖然不幸來到了廢土,但是好歹還是身處一個寫實系故事的中心,難道接下來要轉變成超級系故事了嗎?那也太俗氣了吧!
對方越走越近,梁華看到他手里拿著一把跟梁華手臂差不多粗的大號槍械,可能是發(fā)射槍榴彈之類的彈藥的,他的步伐矯健而靈活,絲毫沒有因為身軀太過龐大導致骨骼和肌肉承受不了壓力的感覺,梁華也見過一些高水平的籃球運動員,但是跟眼前這個非人類的范疇完全不一用。
“我是體育場鎮(zhèn)的清掃隊長涂雷,體育場鎮(zhèn)正在為比賽季戒嚴,請說明你們的來意。”對方擁有一副與自己的身材相當配套的低音嗓子,但是至少語氣還算友善。
“老涂,是我?!彼_博這個時候掀開了防雷車頂蓋招呼道。
“嘿,怎么是你啊,你來看比賽嗎?”梁華有一點點懷疑涂雷的臉是不是也因為長肌肉被擠住了,他看向薩博的時候,沒有做出任何的表情,只有語氣微妙的變得親切了一點。
“啊,其實是在執(zhí)行任務,不過就算是吧,今年廣茂站沒來別人?!彼_博聳了聳肩,一掃跟梁華他們說話的時候的一板一眼。
“那可是他們的損失,今年的比賽會比前幾年都要精彩的。”薩博仍然面無表情,只能通過他的語氣分辨他的情緒——他真的很自豪,“那么這些是你的朋友嘍?”
“啊,我其實是個搭車的,不過這邊有位兄弟跟我聊得挺投緣,我想帶他一起去看看比賽?!彼_博笑道。
他這話說完,梁華就在心里嘖了一聲,這小子,還真是一點兒也不讓他省心,梁華自然不會奢望薩博說的是自己,他這是給金力賣了個好。
梁華知道,即使體育場鎮(zhèn)真的有問題,憑金力的本事也多半查不出什么所以然來,薩博不知是不是看出了這一點,干脆幫金力混進去。最大的可能是金力最后無功而返,廣茂站提供友善幫助的同時保持了中立,或者金力查到問題,游騎兵和體育場鎮(zhèn)翻臉,那么這一點點人情可能會變成廣茂站趁戰(zhàn)爭發(fā)財的起點。最次的情況,金力被抓,那他也不過是個不知情的好心人罷了。
這家伙看著濃眉大眼的,該奸詐狡猾的時候一點兒也不含糊。不過梁華現(xiàn)在暫時沒心情理薩博,因為對方給他出了個難題。
“行吧,反正用的是你們自己的名額。那么其他的幾位呢?”涂雷透過駕駛室的觀察窗掃視著梁華和殷桃,“車里的人聽好,目前體育場鎮(zhèn)正在為新賽季做準備,鎮(zhèn)上的酒店都預約滿了,如果你們要進鎮(zhèn)的話,只能買包含比賽門票和酒店住宿的通票,每個人價格是一千枚子彈。如果不想看比賽的話可以在鎮(zhèn)外的臨時安置點住宿,不過我們眼下可沒有足夠的人手保護你們的安全?!?p> 這段話說的倒是沒啥問題,但是真的好貴啊!梁華前面剛從薩博那里敲了一筆“旅費”來,但是也不夠四個人的門票啊,更不要說就算夠他也不能把有限的經費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殷桃突然對他說道:“有辦法,我和灰風可以以報名參加角斗的名義進城?!?p> “安全嗎?”梁華皺了皺眉頭。
“安全的,打蛋器跟我說過,角斗士受傷有醫(yī)療艙,我們倆的水平又不至于一上場就被殺死。實在有危險打上兩局就認輸就行了?!币筇已凵駡远?,過了一會兒又補充道,“應該是的?!?p> 梁華剛想吐槽說“應該是的”是怎么回事,涂雷卻在外面喊道:“快一點兒吧!別耽誤我們執(zhí)行任務?!?p> “見鬼,不管了,報名吧。”梁華呲了呲牙說道。
“不對,你和莉莉怎么辦?”殷桃皺了皺眉。
“我自有辦法?!绷喝A點了點頭。
“我們兩個是來報名參加角斗的?!狈彩怯龅酱笫碌臅r候殷桃都是果敢強硬的,既然梁華說了他有辦法,殷桃就毫不猶豫地推開了艙門,指著灰風說道。
“哦!兩位的外型很不錯,在角斗場上會很受歡迎的。希望戰(zhàn)斗能力也不錯?!蓖坷咨舷麓蛄苛艘环筇液突绎L,繼續(xù)了自己的面癱風格發(fā)表了評價,“車上還有人嗎?”
聽到涂雷評價兩個人你的外型,梁華心里就定了六七分,這里搞不好能比廣茂站還要容易一些。
他推開了艙蓋說道:“我是她們倆的經紀人?!?p> “經紀人是什么?”如果涂雷的面部肌肉能夠使用的話,他現(xiàn)在一定皺了皺眉頭。
“就是負責她們的后勤工作,保障她們的權益,讓她們能夠更好地表現(xiàn)的人?!绷喝A解釋道。
“鎮(zhèn)上給每個角斗士都準備了宿舍,還有醫(yī)療艙,用不著你來做這些的?!蓖坷椎恼Z氣變得生硬了起來,“你要不然就以選手身份報名,要不然就以觀眾身份交錢,要不然就滾?!?p> “開玩笑,我對你們太有用了,把我趕走絕對是你們的損失,”不管心里有幾分把握,梁華臉上現(xiàn)在可是寫滿了自信,他直接從艙口跳了下來,走到涂雷面前,“帶我去見你們的角斗比賽的總負責人,我保證你不會為這個決定后悔的。”
“你還想要見鎮(zhèn)長?可能是我的態(tài)度讓你覺得我很好說話了?”涂雷低頭看著梁華,語氣平板地說道,“因為薩博跟我關系還不錯,我不想一見面就當著他的面殺人,你還是趕緊滾吧?!?p> “我滾了,你們就會繼續(xù)低水平的格斗賽事,”梁華聳聳肩說道,“帶我去見你們的鎮(zhèn)長吧,我的專長能讓你們的角斗表演至少好看五倍?!?p> “你一定要在這里浪費我的時間嘛?”涂雷的語氣越來越冷。
“涂隊長,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你們現(xiàn)在需要我的專長。其實眼下不過是兩種情況,一是你拒絕我,我掉頭就走,當無事發(fā)生,二是你分一個人手帶我去一趟體育場鎮(zhèn),萬一要是鎮(zhèn)長也不愿意的話我就掏出子彈來付賬就是了。很簡單的一個選擇,不會耽誤你時間的。”梁華倒也沒有在涂雷面前裝相的需求,而是非常誠懇地解釋道,一千枚子彈不是小錢,他有理由相信涂雷是會考慮一下他的奇怪要求的。
“我的人要上車檢查一下你們的人員,順便確認你真的有足夠的子彈支付?!蓖坷咨钌畹乜戳肆喝A一眼說道,“你最好不要讓我后悔,不然你也會很后悔的,你們還有其他人嗎?”
看來不得不給李莉莉付賬了,梁華心里嘆氣,他總是不小心為自己的一念之仁買單,這也算是他最大的缺點了吧。不過就在這時,薩博倒是突然開口幫了他一把。
“還有個小丫頭,也算在廣茂站賬上吧。”薩博趴在車頂上喊完,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梁華,這是他第一次出手幫梁華解決問題,然而他的眼睛里分明寫著“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兒出什么花樣來”。
看來得客串一下節(jié)目策劃了,梁華在心里聳聳肩,再不專業(yè)總比這些原始人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