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怒不惱

　　在楊沁兒先前那般又哭又鬧之時，天歌就已十分不忍，畢竟她是他幼年時在人間唯一的依靠，他也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方才向她講出那番決絕的話語。所以此時，縱然見楊沁兒的神情很是古怪，但聽她說要對自己講最后一句話時，天歌心中難免覺得悵惘，便慢慢地向楊沁兒靠了過去，蹲下身子與她平視。他原本很想將楊沁兒扶起來，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緊緊地攥成拳頭垂在身側(cè)，他心中滿是快刀斬亂麻的堅定，他看著楊沁兒那張哀婉的臉暗自說道：沁兒，長痛不如短痛，讓我們就此別過，各自安好吧。

　　楊沁兒看了看天歌那雙伸出又收回的手，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苦笑，她抬起一只手搭在天歌的肩膀上，像是若沒有他的支撐她那已經(jīng)脫力的身子便隨時會倒下一般。見天歌沒有躲開自己，楊沁兒終于寬慰般地低低喊了他一聲：“戡哥哥。”

　　這聲“戡哥哥”如從遙遠(yuǎn)的往昔穿越時空而來，重重地敲擊在天歌的心房上，讓他感到無比的苦澀與沉重，他便面帶凄涼的也沖楊沁兒喊了一聲：“沁兒?！?p>　　楊沁兒像是用盡全力才對天歌露出一個笑顏來，她的笑滿含著惆悵和哀苦，唇角剛剛翹起，眼中的淚水也簌簌而下，那強(qiáng)顏歡笑的模樣看在天歌眼中也讓他悲從中來，只得垂下眼瞼盯著楊沁兒散落在地板上的裙擺，而不敢再看著她的眼睛。

　　此時便聽楊沁兒輕聲道：“對不起，戡哥哥，沁兒錯了……”

　　天歌仍舊垂著眼，但很快地?fù)u了搖頭，口中冷靜地道：“非你之錯，是我們沒有緣分而已?！?p>　　楊沁兒沉默了片刻才道：“戡哥哥，容沁兒問你最后一個問題……”

　　天歌一聽只得抬起眼眸看向楊沁兒，就聽她小心而堅定地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沁兒要?dú)⑻倚e，戡哥哥會如何做？”

　　天歌眼神一凜，垂在身側(cè)的雙拳握得更緊，手背上一時青筋暴突，他認(rèn)真地看著楊沁兒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此，縱使心中不忍，我也會殺了你！”

　　楊沁兒不怒反笑，她搭在天歌肩膀上的那條手臂慢慢地朝天歌的鬢邊滑去，非常細(xì)致而溫柔地替他理了理鬢角，然后靠近他朝他低低地道：“對不起，戡哥哥。”

　　天歌還未反應(yīng)過來，楊沁兒仍舊停留于他鬢邊的手微微一側(cè)，從她的手心中飄出一只通體青烏的小蟲，那只小蟲小得不能再小，但行動卻十分迅疾，轉(zhuǎn)眼便鉆進(jìn)了天歌的耳洞之中，而天歌頓時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楊沁兒伏下身子無比眷念地看著天歌，她一邊撫摸著他的臉頰一邊輕聲道：“戡哥哥，這只瞌睡蟲會讓你好好睡一覺的，等你醒過來，咱們就到家了……”

　　而尚在天歌門外徘徊的蘇善蝶突然看到天歌寢房的房門又被打開，趕忙一閃身躲在了門廊外的一顆梧桐樹后，好一會兒才敢探出一雙眼睛往外瞧，卻正好看到天歌和一個女子依偎著慢慢走出德馨居的背影。

　　蘇善蝶心中自然十分訝異，即便是天歌日日跟隨的桃小別，天歌也從未與她如此親近，而天歌身邊的那位女子究竟是誰？

　　蘇善蝶很想跟上去瞧個清楚，但這般行為畢竟并非正大光明，若是被天歌發(fā)現(xiàn)，她實(shí)在擔(dān)心會給天歌落下不好的認(rèn)知。她尚在猶豫，卻見攙著天歌的那個女子像是十分慌張的四下里打量著，甚至還回過頭來張望了一下。就是這短短的一個照面，蘇善蝶立刻就認(rèn)出與天歌兩相依偎的人，正是在邕巴仙島被桃小別打敗的楊沁兒。

　　蘇善蝶立刻大驚失色，她原本就不了解天歌與楊沁兒的淵源，只知這個在遴選中舞弊的人是萬萬不應(yīng)出現(xiàn)在天芒山的，她一時有些愣神，等她回過神來時，楊沁兒和天歌早已踏云而去，只給她留下了兩個飄忽的背影。

　　蘇善蝶心下暗道糟糕，口中也喃喃自語道：“天歌這是怎么了，不但與被八神除名的人來往，這……這還是要私自出山嗎？”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往任之過的寢房跑去。

　　沒過多久，張良的房門便被帶著蘇善蝶的任之過敲得砰砰作響，張良剛一拉開房門任之過便闖了進(jìn)去，緊隨其后的蘇善蝶回過身就將房門緊緊地關(guān)上。張良還來不及開口相問，任之過就心急火燎地道：“壞了壞了，天歌跑了！”

　　“跑？他為何要跑？跑去何處？”張良問。

　　見任之過朝自己使了個眼色，蘇善蝶便上前一步將自己的所見一五一十地又向張良講述了一遍。

　　張良聽完皺眉思索了片刻才道：“我倒是聽天歌說過，他與郡主自小相識，不知今日……是不是郡主來看他，他便與郡主……出去走走。”

　　“他這叫私自出山，若是被發(fā)現(xiàn)他就慘了！”任之過忿忿地道。

　　張良就道：“所以我們要替他保密，今夜或是明早，他自會回來?！闭f完又看向蘇善蝶道：“也請?zhí)K姑娘莫要聲張，張良與天歌都將感激不盡。”

　　蘇善蝶點(diǎn)點(diǎn)頭：“我未稟明各位上神，而是先來告訴你們，自是做好了要替天歌隱瞞的打算，不過……”

　　任之過見蘇善蝶似有話要說便趕緊道：“蘇姑娘但說無妨。”

　　蘇善蝶就道：“善蝶以為，天歌畢竟是小別仙子身邊的人……我們是否應(yīng)將此事向小別仙子知會一聲更為妥當(dāng)？”

　　張良與任之過對視了一眼，均向蘇善蝶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聽張良道：“還是蘇姑娘考慮周詳?！倍沃^立刻將張良的房門打開，朝蘇善蝶做了一個相請的手勢：“還請?zhí)K姑娘隨我們同去吧?！?p>　　蘇善蝶就道：“那是自然。”說完率先走出門去，而張良和任之過也趕緊跟在她的身后朝桃小別的寢房而去。

　　三人見到桃小別后三言兩語就將事情的始末向桃小別全盤托出，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桃小別卻長久地沉默了。張良不得不輕聲喚了桃小別兩聲，才讓神思飄游的桃小別回過神來，只見桃小別站起身平靜地看著三人道：“實(shí)不相瞞，天歌出山并未告知于我，至于他去了哪里我更是不得而知，不過我想，他出山自有他出山的理由，還望各位替他隱瞞一二，說不定他今夜晚些時候便回來了?！?p>　　蘇善蝶趕忙道：“我們原本就有意要替天歌隱瞞，只是善蝶想到天歌畢竟是仙子的人，所以才主張還是將此事告知仙子為妥，若是多此一舉，還望仙子莫怪才好?！?p>　　桃小避聞言便淺笑晏晏地走到蘇善蝶身前，親切地朝她道：“蘇姑娘蕙質(zhì)蘭心，想得極其周到，我又怎會怪你呢，此番就算我欠了你一個人情，改日若有所需，我必盡綿力?！?p>　　蘇善蝶一聽眼眸中頓時蕩漾出光彩，只見她神采奕奕地朝桃小別道：“小別仙子客氣了，我可并非沖著什么好處才如此做的，純粹就是為了天歌著想，也是為了小別仙子著想。”

　　張良與任之過不著痕跡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深深地為這位蘇姑娘的心機(jī)和城府所折服，而桃小別卻淡淡地道：“不管情份還是財物，禮尚往來才能持久，所以，今日蘇姑娘敬我一寸，他日我必敬蘇姑娘一丈?！?p>　　蘇善蝶聞言喜不自勝，還想再與桃小別說上幾句客氣話，而張良眼見桃小別稍露煩悶之色，便匆匆拉著任之過與蘇善蝶向桃小別告辭而去。

　　等三人走后，桃小別便將云狡獸喚了出來，她將云狡獸抱在懷中輕輕地?fù)崦?，口中悵惘地說道：“看來天歌終究選擇了楊沁兒……”

　　云狡獸便揚(yáng)起毛茸茸的臉看著她：“主人可是傷心了？”

　　桃小別搖搖頭：“我并非傷心，但確實(shí)難過……我的天歌從此便要做回宋戡了……”

　　桃小別的言語中有落寞也有不舍，但更多的，卻是對天歌作出的選擇的認(rèn)可，即使天歌變回宋戡，她也不怒不惱，不忿不郁，因?yàn)樗钪?，那是他的選擇，而他，有權(quán)利作任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