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小別漸漸在日復(fù)一日的修習(xí)和參悟中收斂了心性,那種對強大神力的向往讓她從未有過的認(rèn)真。每日天光剛蒙蒙亮起,她就已經(jīng)起身,再也不若從前般需要有人叫起。即便今日是天芒山的休沐日,并無課業(yè),她也仍如往常般早早就起了床,而當(dāng)她拉開房門時,柳憶也如往常般立刻就從他的寢房中閃身而出,好像隨時都知曉她的動靜。
桃小別對此早已習(xí)以為常,便朝柳憶微微一笑,兩人就一前一后往云霄場而去。
此時的云霄場空無一人,兩人就在晨曦中各舞一套劍法。
桃小別的劍法是飄渺凌虛劍法與回風(fēng)劍法的合成,自然是劍招套著劍招,劍影籠著劍影,她的整個身影都被瀟瀟閃現(xiàn)的劍風(fēng)劍影密不透風(fēng)的圍繞著。而柳憶使的卻是整套的飄渺凌虛劍法,他如今已進(jìn)階上仙,劍訣中總是夾雜著雄渾的真氣,使得他舞出的劍影青芒漫天閃現(xiàn),仿若天地都變了顏色。
二人在劍影中對視一眼,立刻心有靈犀地提劍相向,他們的你來我往間只有招式的對決,卻并無絲毫殺伐之氣,尤其是柳憶,連半點真氣也不外泄,只是恰到好處地將桃小別揮砍過來的劍招一一化解。
半晌之后桃小別便負(fù)氣地收起了招式,噘著嘴瞪視著柳憶:“你這般敷衍我,還算是切磋嗎?”
柳憶就面無表情地回答:“為何不算?我們有來有往,連這劍刃也敲得叮當(dāng)作響,難道非要砍傷砍死才算過招嗎?”
桃小別自然不依:“我不管,你將你的真本事拿出來!”
柳憶便無奈地道:“我如今登階上仙,修為已在你之上,我若全力相搏豈非欺負(fù)于你?”
“又沒讓你非得殺了我,只是讓你認(rèn)真對待這套回風(fēng)劍法和飄渺凌虛劍法合二為一的新劍法!你若只知躲閃和退讓,我從何得知我這套劍訣何處有錯漏,何處又應(yīng)加以完善?”
“如此說來,這套劍法是你所自創(chuàng)?”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叫自創(chuàng),反正……就是將爹爹教我的飄渺凌虛劍法和天凌上神教我的回風(fēng)劍法合二為一而已?!?p> “將兩套完全不相干的劍法合并為一套行云流水,嚴(yán)絲合縫的新劍法,這就是自創(chuàng)!”
聽柳憶說得言之鑿鑿,桃小別立刻目光閃閃地看向他:“那你覺得……如何?”
“自然是極好!”柳憶肯定地點點頭,然后想了想又道:“你應(yīng)該給這套劍法取個名字,一個你喜歡的名字?!?p> “哈哈,曾經(jīng)天歌……”桃小別說到此處突然頓住,聳了聳肩又接著說道:“曾經(jīng)宋戡也說過要我給這套新劍法取個名字,可我一直未曾仔細(xì)想過……”
“那現(xiàn)在就想?!?p> “現(xiàn)在?”桃小別歪著頭撲閃著眼睛,然后又將頭轉(zhuǎn)向柳憶:“不如你幫我取一個呀!”
柳憶立刻搖頭:“你自創(chuàng)的劍法,當(dāng)然得由你自己定名?!?p> 桃小別就朝他撇了撇嘴,然后一邊看著手中的索月劍,一邊踱著小碎步在柳憶面前來回走動,柳憶也不催她,只是安靜地立在一旁看著她。半晌之后,桃小別突然挑眉看向柳憶,柳憶便問道:“想到了?”
桃小別三兩步蹦到柳憶跟前笑望著他說道:“就叫‘小別劍法’如何,一是因為乃我所創(chuàng),二是因為它雖取自回風(fēng)劍法和縹緲凌虛劍法,但又有別于二者,而且其中差別說來微小實則萬千,是為‘小別’!”
柳憶還未開口倒是遠(yuǎn)遠(yuǎn)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別兒,這般清新可愛的劍法名稱也只有你想得出來,‘小別劍法’,甚好,甚好!”
桃小別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她一轉(zhuǎn)頭果然就見葆迦年衣袂飄飛的走了過來,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他的身旁還跟著洛安。
桃小別便向洛安問道:“你說呢,‘小別劍法’這個名字與這套劍法可還匹配?”
洛安便眉眼含笑地道:“很好,不但朗朗上口而且與你的名諱相呼應(yīng),就像小妖殿下說的那般,實在是清新可愛?!?p> 葆迦年一聽就得意地朝桃小別揚了揚下巴,一臉“我說得怎會有錯”的神情,他那副模樣實在欠打,桃小別就伸出一根手指使勁戳向他的胸口,也不知是否下手太重,葆迦年立刻捂住胸口吱哇亂叫:“哎喲,老天爺!別兒你太狠了……簡直……簡直如同百爪撓心……我……重傷啊……”
桃小別自然以為葆迦年是在演戲,但半晌后見他仍舊蜷縮著身子按壓于胸口,臉上也是青一陣白一陣,眉毛和嘴角都皺在一起,顯得極為痛苦。
桃小別頓時有些慌了,著急地上前將他扶穩(wěn),口中無措地說道:“我雖然是使了一點勁兒……但也未用全力啊……怎會……怎會把你傷成這樣?”
洛安也趕緊上前道:“讓我看看……”
“誰也別動,讓本神來看!”一個抑揚頓挫地聲音憑空響起,然后一陣風(fēng)翻然一卷,寂世日那副風(fēng)姿綽約的身形立刻顯現(xiàn)在幾人面前。
桃小別和洛安此時都扶著葆迦年,實在騰不開手給寂世日見禮,便只有一旁的柳憶朝他施了一禮。
寂世日對這些禮數(shù)也從來不放心上,只見他掃了葆迦年一眼就朝洛安和桃小別二人道:“你倆讓開,待本神來看看他到底傷在了何處,若是裝的,本神就給他下個癱筋咒,讓他在塌上癱上十天半月,免得他出來四處騙人!”
寂世日話音剛落,原本還一臉痛苦的葆迦年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就挺直了腰桿,一邊急急地往后退一邊向寂世日告饒道:“上神莫怪,我只是跟桃小別和五殿下開個玩笑,絕無半點欺瞞上神之意……”
桃小別這才知道又被葆迦年給騙了,立刻指著葆迦年朝寂世日大叫道:“師父,這個家伙整日做戲,騙完這個騙那個,已經(jīng)成了天芒山有名的謊話精,不如您今日就好好收拾他一頓,看他以后還敢不敢騙人!”
桃小別后邊說了什么洛安和葆迦年都像并無聽聞一般,皆被她一開口就喊出口的“師父”二字給驚到,此時全都張口結(jié)舌地看著她。而桃小別也頓時反應(yīng)過來,她稱呼寂世日為“師父”雖然由來已久,但從來都只是在私下里叫上一叫,還從未在人前大聲呼喊過,今日頭一遭便在洛安與葆迦年面前露了餡。
桃小別與寂世日對視一眼,寂世日仍舊是那副無所畏懼的神情,在這位吊兒郎當(dāng)?shù)纳仙裥闹?,不要說桃小別只是在洛安與葆迦年面前喊他一聲“師父”,就算是在天帝面前如此叫上一聲,他也必定是要答應(yīng)的。所以,眼下見桃小別失了口,他反倒有些樂見其成,也不去解釋,反而勾著嘴角看起了好戲。
桃小別最怕寂世日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當(dāng)下也不打算讓這位性情捉摸不定的上神來解釋了,只得嘆了口氣朝洛安與葆迦年道:“也不是我存心要瞞著你們……畢竟人多口雜……我……”
哪知葆迦年立刻就打斷了她的話,而且還連連贊嘆道:“如此甚好!反正大家都知道上神對你偏愛有加,你尊稱上神一聲師父理所應(yīng)當(dāng)!”
洛安也微笑著說:“如此看來,咱們的小別仙子不但有一位上神爹爹,還有一位上神師父!”
寂世日就呵呵一笑:“如何,她的后臺夠硬吧?是不是無人敢惹???”
桃小別就抿起嘴角得意的笑了,然后湊近寂世日問道:“師父,您今日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云霄場?。渴桥既宦愤^還是特意來尋我的?”
寂世日就晃了晃腦袋道:“自然是特意來尋你的?!?p> “師父找我何事?”
寂世日就挑起眉毛看向桃小別:“你來天芒山已有半載,日日在這山中苦修可是煩悶?為師正好今日得閑,又恰逢你們今日休沐不必上課,不如讓為師帶你出山去玩玩?”
桃小別的眼眸中立刻蕩漾出別樣的神采:“師父要帶別兒去何處?”
就見寂世日的大手朝天芒山的山外一指:“人間!”
桃小別立刻欣喜地瞪大了眼:“人間?”
天歌成親當(dāng)日桃小別與洛安、葆迦年曾匆匆去過一趟人界,不過畢竟來去匆匆,而且又在深夜,除了天歌那場熱鬧非凡的婚禮,她竟已不再記得其他。如今聽聞寂世日要親自帶自己去看看人間的盛景,她心中自然極其向往,并且立刻喜形于色。
寂世日仔細(xì)看了看她的神情就問:“你之前可是去過人間?”
桃小別便與洛安、葆迦年對視一眼,低下頭道:“宋戡成親當(dāng)晚,我們?nèi)肆锶チ艘惶?。?p> 葆迦年眼皮一跳,立刻補充道:“不過很快我們就回來了,沒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寂世日就皺了皺眉:“你說的宋戡便是天歌?”
洛安見桃小別眼神閃爍似是不想提及太多便主動接過了話頭:“正是,宋戡便是天歌曾經(jīng)在人界的名諱?!?p> 還好寂世日對宋戡的事情并無興趣,立刻就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就說你想不想去吧!”
桃小別的眼光飄向很遠(yuǎn)的云層之中,晨曦中的天芒山尤其秀麗,蒼松白云,丹崖貼金,云海間寶光熠熠,閃閃于垂虹之下。而她又記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原本她喚作天歌的啞巴男孩曾給她畫過一幅畫,畫卷上屋舍相連,扶柳依依,小橋流水,街巷縱橫,數(shù)不清的人在熱鬧的街市穿行,老人在墻根下曬太陽,女子們以扇遮面嬌笑聲聲,有讀書人在窗前伏案苦讀,也有孩童在樹蔭下玩耍逗笑,還有那戲院的戲臺前,聚集了十幾號人,搖頭晃腦的聽著戲子們咿咿呀呀的說唱。河邊飛來了一只小鳥,落在水橋邊的楊柳枝頭愜意的梳理著羽毛,而小河里飄著一葉扁舟,戴著斗笠的打魚人坐在船頭看著遠(yuǎn)處漸落的斜陽發(fā)呆……
這便是她關(guān)于人間煙火盛景的全部想象,而這番想象,來自那個曾經(jīng)叫天歌的啞巴男孩。
思及此,桃小別心中難免有些微悵惘,但想到也許那個現(xiàn)在叫宋戡的人正過著平安喜樂的生活,她便放下了所有。只見她轉(zhuǎn)過身朝寂世日粲然一笑:“當(dāng)然想去!跟師父一同去人間歷練一番豈非天大的機緣!”
寂世日就雙掌一拍道:“對!歷練!為師是帶你去歷練一番的,并非玩樂!并非玩樂!”
葆迦年一看寂世日沒有帶上他與洛安的意思,立刻急了:“上神,聽者有份,您也得將我與洛安殿下一同帶上!”
寂世日就不情愿地瞄了他一眼:“為何?本神欠了你?”
葆迦年縱然平日里巧舌如簧,但在這位乖張任性的上神面前也只能吃癟,一肚子的歪理也不敢隨口道出,只得不停地朝桃小別擠眉弄眼,希望她幫著說服寂世日。
而此時洛安就道:“我與小妖殿下與桃小別素來交好,又極其仰慕上神,上神將我二人帶在身邊便多了兩個使喚之人,并且必不會無聊?!?p> 洛安的話讓寂世日十分開懷,便看向桃小別道:“丫頭,你說呢?”
桃小別就急忙點頭:“帶上他們吧,師父,別兒愿意跟他們一同隨師父去人間歷練!”
寂世日勾起嘴角一笑,然后伸出手指朝前路一揚:“那就走吧!”
四人剛剛走出幾步,寂世日突然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就見柳憶也不聲不響地跟在他們身后,寂世日就皺著眉道:“本神已經(jīng)答應(yīng)多帶兩個人了,眼下名額有限,你就莫要去了!”
柳憶自然不干,脖子一梗就道:“小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寂世日頭疼地看著他:“你如今好歹也是一位上仙,整天跟著這個丫頭算是怎么回事兒?”
柳憶就道:“師尊要我陪在小姐身邊,護(hù)她周全,寸步不離?!?p> 寂世日就揚著眉問:“今日有本神陪在丫頭身旁,不需要你,難道本神還護(hù)不了她的周全?”
哪知柳憶仍舊執(zhí)拗地說道:“您是您,柳憶是柳憶,即便有您在,柳憶也要守著我家小姐,師尊的交代,柳憶從不違背?!?p> 柳憶之言讓桃小別、洛安和葆迦年都張口結(jié)舌,誰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更無人敢游說寂世日再帶上柳憶,實在怕這位上神一個不高興干脆誰也不帶,那他們就只能望天興嘆了。
大家尚在愣神之時,寂世日卻十分迅疾地朝柳憶一指,于他的指尖飄出黃豆大小的一粒金芒,轉(zhuǎn)眼就鉆入柳憶的眉心之中,柳憶便立刻僵立當(dāng)場,既不能動又不能言語,只剩一雙眼睛兀自焦急地眨呀眨的。
柳憶已經(jīng)是第二次著了此道,上次還是寂世日在桃小別的寢房內(nèi)向她傳授幻術(shù)的幻字真文時,那時柳憶在門外想要硬闖,也是被這般定在了門外,而如今他即便登階上仙,也仍舊不能抵擋上神的定身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桃小別朝他揮揮手,并說道:“你就權(quán)當(dāng)休息吧,好好在此處吐納存想,假寐一番也可,反正就是別再跟著我了……若是我?guī)煾覆幌?,我可不敢保證他會如何收拾你?!?p> 甚至葆迦年也往他面前站了站,似笑非笑地朝他告別:“比起天歌,我更是喜歡你一些,不過人多眼雜,少一人少一分麻煩,上神不讓你去總有上神的道理……”
葆迦年還未啰嗦完就聽寂世日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本神就是單純的不想帶他玩!怎么樣?不行嗎?”
桃小別趕緊朝葆迦年招招手:“走啦!走啦!”
洛安就側(cè)過臉朝葆迦年小聲道:“說多錯多。走吧?!?p> 葆迦年便朝柳憶悄聲說了一句:“對不住了,兄臺!我們走了,你就在這里看看日出日落,聽聽鳥叫蟲鳴,或者……”他話未說完便被桃小別一把抓走,他一個趔趄間將后面的話都咽回了肚子里。
而柳憶便望著飄飛而去的四人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愁苦之中,他在心中呼喊:寂世日上神啊,我是哪里得罪了您,讓您三翻四次的要將我定成人偶!我該怎么辦啊,如何才能解了這定身咒,追去找到小姐!師尊啊,不是我不陪護(hù)小姐,實在是有人相阻??!
田小田的甜
喲喲喲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