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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與故事

第四章 仇恨

劍與故事 MrShaw 5166 2019-05-27 21:11:32

  “時機真是不好啊……”蕭晴這樣想著,盯著蕭百里的目光絲毫都沒有移開。

  百里轉(zhuǎn)過身來,微笑著看著蕭晴。

  按照時間來推的話蕭百里此時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有45歲往上了,是不是超過了50歲都很難說,但若是只看表面,蕭晴管他叫上一聲“百里哥”都不為過。

  蕭百里穿著的不是本國的服飾:據(jù)說在北地的更北,若是能穿過那片無盡的雪原的話,就能抵達極北的王國,那里的戰(zhàn)士皆是萬人敵,普通人也能徒手與熊搏斗;而那里的女人若非肌肉健壯甚至超過男人,便是清靈可愛得像是畫中的公主一般。

  百里身上這一身便是那里的風(fēng)格,只是他的身材細(xì)長,因而穿不出那種猛男的感覺。

  同時他也剪去了頭發(fā),齊肩的頭發(fā)隨便散著卻收拾得干凈,面容上也不像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反倒是像是不知道誰家出來的貴公子。

  “不過他以前確實是貴公子就是了——17年以前?!笔捛缦氲?。

  “沒想到,雖然是讓他隨便玩一玩但是這也太慘了,”蕭百里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廢墟,接著又隨手拿了一片碎瓦把玩,“踏回故土反倒水土不服了嗎,蕭三吶?”

  廢墟內(nèi)自然是沒人回應(yīng)他,蕭百里也不介意。

  “那么?!闭f話的同時,他手里的那片碎瓦已經(jīng)飛至蕭晴面前。

  “所以說我不想單獨面對這個家伙,這幫武林人士就喜歡這樣試探一下什么的……”這一下蕭百里并沒用出全力,若是練過一些武功多半是可以勉強擋下或者躲掉。

  只是蕭晴并沒有任何可以應(yīng)對的手段。

  “啪”的一聲,那片碎瓦被一把斷劍徹底砍碎。

  被蕭晴半背半拖在背上的水月舉著那把斷劍。

  “水月哥,原來你還醒著嗎?”

  “本已經(jīng)睡過去了,”水月把搭在蕭晴肩上的手臂抽出,緩慢地直起身子,“但感到有一個小小的肩膀在顫抖?!?p>  蕭晴在水月背后悄悄低下頭,不說話了。

  “啊——不對現(xiàn)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水月哥,我們沒法應(yīng)對他的,他是蕭百里!”

  “蕭百里……是我的哪個叔叔嗎?”

  “誒?”

  “嗯?”

  不僅是蕭晴,就連蕭百里本人都被這個人的無知驚訝到了。

  “水月哥,是蕭百里,”蕭晴從背后拽拽水月的袖尖,嘗試誘導(dǎo)他,“就是那個蕭百里,用別離步的那個?”

  “沒聽說過,說來別離步不是女人的武功嗎?”

  “呀……”

  蕭晴撓著頭向后退了半步,此時蕭百里已經(jīng)到了水月面前,水月雖然用著那把斷劍護身,但如果根本就沒有反應(yīng)得過來就無所謂護不護身了。

  蕭百里用手在他心口處一拂,水月就從短暫的清醒中再次掉線了。

  ……

  “唉,”百里托住水月,接著把他的身子扶正,“關(guān)系真好,小姑娘認(rèn)識我?”

  蕭晴坐到一邊,完全把水月交給了百里:

  “百里嘛,聽說你回來了爺爺可是嚇得全身發(fā)顫呢?!?p>  “爺爺”這個稱呼讓百里愣了一下:“先林叔啊,那可不是嚇到,應(yīng)當(dāng)是想到終于能手刃我激動而至吧?!?p>  蕭晴笑了笑,不置可否。

  在幫水月把身子調(diào)整好之后,百里坐到他對面,見蕭晴沒什么動靜微覺怪異:

  “小姑娘,你真的知道我是誰嗎?”

  蕭晴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別離步的蕭百里,蕭家分家的建立者,百里面館的主人,令蕭家人的血灑滿了嘉木寺城的陰謀者……”

  “哼,差了一些,關(guān)于陰謀者,”蕭百里把雙手搭在水月的手腕上,也不等蕭晴說完便打斷了她,“那可不是陰謀,我當(dāng)時確實是一個人打了蕭家四十個?!?p>  “還是我那水月哥的親生父親?!?p>  蕭百里的動作猛地停住了。

  “當(dāng)世應(yīng)當(dāng)只有我和先林叔知道此事才對,就連這小子本人都不知曉,你為何……”

  “為什么呢?你明明是當(dāng)世的英才,為什么要做到如此呢?”蕭晴也不回答他。

  蕭百里沉默片刻,此時對蕭晴已經(jīng)起了殺心:

  “因為我是離經(jīng)叛道最后殺人成性的……”

  “是因為妻子嗎?”蕭晴腦中突然想到,隨后脫口而出。

  這次蕭百里是真的愣住了,他把搭在水月臂上的手放下,此時他才開始認(rèn)真地審視這個小姑娘。

  “不過原則上那時她還不是我的妻子,先林叔……不,蕭家不承認(rèn)?!辈恢朗钦f給蕭晴還是喃喃自語,蕭百里用很低的聲音說道。

  “果然如此,”蕭晴總算是弄清了,因而放心地對蕭百里露出微笑,“溫柔的人真的暴怒起來可是很可怕呢?!?p>  兩人互視良久,蕭百里突然低下頭低聲笑了起來,他的笑聲逐漸加大,最終變成了仰天的狂笑,四周屋頂上的瓦礫跟著顫動,有的甚至爆碎開來,但他身邊的蕭晴卻沒有任何不適。

  “哈哈哈哈,我只道你是個知道過多的小姑娘,想之后把你于此殺死便罷,不成想凋零至此,蕭家這代里還有你這般聰明的年輕人?!?p>  “你可不能殺死我,不然即便是你把水月哥救好了他也會傷心到死掉的;還有你應(yīng)該叫我蕭晴了?!笔捛绲恼Z氣輕松,完全不像是剛逃過一劫的人該有的模樣。

  但直到弄清蕭百里滅族的動機前她都是故作鎮(zhèn)定,若是自己真的走眼了,他真的是個單純的殺人狂魔,那么水月姑且不論,起碼自己今夜會死得很凄慘。

  而且即便不死她日后要怎么向水月哥介紹他的父親?

  此時尚不是讓他們父子相認(rèn)的時機,總有一天蕭晴——或者說別的什么人別的什么事會讓水月知道自己是誰的,但不是此時。

  在他們父子之間,還隔著家族的仇恨,那是蕭晴還沒有找到解的,深深的仇恨。

  所以不是此時,總之以后和水月待在一起的時候還有很多,并不急在這一時。

  那時蕭晴是這樣想的。

  若是讓其他人來判斷,蕭百里依然是極大的惡人,是不可以信任他的,但蕭晴就可以。

  畢竟她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若是當(dāng)年的蕭家有哪怕一個你這樣的人恐怕最后什么都不會發(fā)生吧。”蕭百里感慨完,重新搭上了水月腕上的脈,在沉凝片刻后抬起頭。

  “嘖……這貨平時都是這么亂來嗎?”

  “差不多吧,不過聽說不跟我在一起時行事似乎挺鎮(zhèn)定的?!?p>  “真不愧是我蕭百里的兒子……”蕭百里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在贊賞還是諷刺自己。

  “救得了吧?”

  “自然,”蕭百里把雙手按在水月的胸口上,“只是還要送給他一個小禮物就是了,這就不便跟你細(xì)講了。”

  “那是自然,不過你想要和我細(xì)講也沒用,”蕭晴伸了個懶腰,同時露出了無所遮掩的笑容,“我一點武功都不會你講了我也聽不懂。”

  “哼。”蕭百里笑了笑,他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叫做蕭晴小姑娘了。

  “你知道我的,雖然如今在這里,卻不可能長久,”蕭百里鄭重其事地對蕭晴說,“但我希望你們二人能夠不要分離,能有一個人陪在身側(cè)是多么幸運的事情,不要最后都像我一樣永遠(yuǎn)地流離?!?p>  蕭晴知道這是百里認(rèn)真的話語,她也報以最大的尊重,在思考過后,用認(rèn)真的態(tài)度。

  回以拒絕:

  “這我可答應(yīng)不了你呢。”

  兩人再次對視。

  “哼……哈哈哈!”蕭百里放聲大笑,“也是,所謂世事無常,福禍相依,我應(yīng)當(dāng)是最懂這個道理的了,怎么會這樣難為起你來?!?p>  “蕭晴,我真是太喜歡你了!”蕭百里像是突然間年輕了十幾歲一樣,聲音都變得爽朗了。

  “嗚哇……被一個大叔這樣表白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蕭晴清清嗓子,“我的心是屬于水月哥的,你就休要再想了!”

  “喂蕭晴你剛才的話很危險啊。”

  “真的嗎,我覺得還好啊……”

  “真的,很危險,跟隔壁楊過一樣危險?!?p>  “這么危險的啊……”

  兩人相視間,接著一同又哈哈大笑起來。

  閑言碎語間,百里的“小禮物”已經(jīng)送給了水月,雖然此時還沒有知覺,但水月的內(nèi)傷已經(jīng)完全得到了緩解,同時他的體內(nèi)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某種變化。

  只是所謂福禍相依。

  百里最懂這個道理了。

  蕭百里背上背著水月,一只手輕輕托在蕭晴腰間,就這樣展開輕功,帶著二人穿越舊鎮(zhèn)外的山林。

  此時已是深夜,蕭百里卻好像毫不在意,他在樹冠的尖端稍微落腳,蕭晴幾乎看不到他的腳尖接觸到片葉便感到騰云駕霧一般,只消幾秒便甩去之前的位置不見;或許是因為心情愉快,蕭百里在快速前進中甚至還把蕭晴高高拋起,接著在空中轉(zhuǎn)上幾圈,待到蕭晴飛至極高將要下墜時他隨手拋出一塊樹枝,在半空中借著這些微的力量腳下一點便躍至蕭晴身邊,就這樣托著她又飄上幾米遠(yuǎn)才緩緩下落。

  饒是這般驚險,蕭晴也沒有任何慌張的樣子,反倒是相當(dāng)興奮:

  “百里叔,再這樣我們就變成飛雁了!”

  “哈哈,雁過留聲,人死留名,我蕭百里便是橫絕武林的飛雁又如何!”

  蕭晴的話自然沒有這樣的含義,但蕭百里此時卻如同年輕時一般的意氣風(fēng)發(fā)——或者說“狂氣”,當(dāng)年他以孤身敵過蕭家四十名高手的時候就是這般的狂氣吧。

  也是太過放松了百里才會對蕭晴說出這樣的話來。

  “若是有機會真想和你多待一段時日,”蕭百里望著不遠(yuǎn)處城內(nèi)的光,“但看來緣盡于此了?!?p>  他停下身法,輕輕把蕭晴和水月放下。

  “百里叔,不和我們?nèi)氤菃???p>  “嗯,再往前就能遇到人了,你們想回到嘉木寺也很容易。”蕭百里交代完,轉(zhuǎn)身就要走,卻在那一瞬間停在了原地。

  在背后,他正以雙指夾著蕭晴刺來的匕首,匕首的尖端已經(jīng)觸碰到了他的短袍。

  蕭晴用盡全力,匕首卻無法向前絲毫,她嘆了口氣,松開了手向后輕輕蹦了兩步。

  這并不是閃避的意思,只是剛才的位置太過于貼近她為了交談方便才這樣退開些許。

  “百里叔,我覺得還是要跟你講,你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很沒有意義,而且最后會帶來很多的不幸?!?p>  蕭百里回過身來,把那把匕首舉至自己面前看上了一眼。

  盡管看上去游刃有余輕描淡寫,但剛才的那一瞬其實驚險無比:自己年輕時就在江湖上行走,最近這些年更是漂流不定,因此不光是正面過招,就連偷襲暗殺這些事也頗有經(jīng)驗——也是因此,這個名叫蕭晴的毫無武功的女孩反而讓他感到了恐懼。

  直到蕭晴出手之前,不,甚至于出手后的片刻,她都沒有絲毫的殺氣流露出來。

  盡管即便是被她刺中了蕭百里也不會受怎樣的傷,但畢竟他上一次受傷還是在十七年前的嘉木寺,最后共斗蕭先林與心癡時受了傷,再上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蕭晴你……真是不得了的人啊,”蕭百里夾著匕首的刃端,半蹲下來把匕首遞回去,“你洞察多少了?”

  蕭晴搖著頭接過匕首:

  “我什么都洞察不到,從家族的仇恨,到城的期望,我什么都看不明白,即便將來有一天理清了想來也無可奈何吧——”

  “但我還是期望你們能把仇恨放下?!?p>  百里半蹲在蕭晴面前,低下頭,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才抬起臉來。

  他伸出手,輕輕摸著蕭晴的頭。

  蕭晴也不躲開——畢竟只有這一次了,下次相見定是物是人非。

  “抱歉,我們之間的仇恨竟然延續(xù)到要下一輩來操心,這樣不光是做俠客,就連做人都沒做好?!?p>  “我深知家族里的人都不是壞人,妻她的最后會是那樣不能說就是家族的責(zé)任?!?p>  “但內(nèi)心的話語卻是讓人發(fā)狂,即便精神接受了這樣的結(jié)果,心卻接受不了,既然他們都為了向善,那我就只能是壞人了?!?p>  蕭百里講完,把手搭在蕭晴肩上,沉默片刻:

  “確實是小小的肩膀呢。”他微微笑著。

  “這樣的小肩膀上可是‘家主代行’的重量呢?!笔捛缫残α顺鰜?。

  “哈哈哈,”蕭百里站起身,語氣又高昂了起來,“直接跨過了我蕭百里的兒子準(zhǔn)備接替未來的家族了嗎?”

  “畢竟是那樣不讓人放心的哥哥嘛?!?p>  “有趣,那就這樣吧,若是不想逃跑反倒是要阻止我的話,蕭晴,你盡管試試便是了!”

  蕭百里狂笑著就這樣離開了,突然出現(xiàn),離開時也是匆匆。

  他最后的話,盡管激昂,但蕭晴聽來那絕對不是挑釁,更像是無奈的請求。

  “可是那樣無奈,那樣溫柔的人,為什么,從始至終,無論是振奮的時候,還是徐徐講述著自己的時候,甚至是溫柔地摸著我的頭的時候,為什么,從那雙眼睛里透出的仇恨,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為什么在屠殺了同族,又經(jīng)過了漫長的時間后,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

  “心讓人發(fā)狂到這樣,發(fā)狂到這樣反倒愈加清醒,哪里冒出來的這么可怕的人?”

  “這我該如何阻止你啊,百里叔?”

  離別蕭百里后,蕭晴半背著水月,向著有光亮的城內(nèi)走去。

  “等等,如今已是深夜,為什么城里會有這樣程度的亮光?”

  就在蕭晴這樣想的時候從前面出現(xiàn)了朗愚的身影,跟在朗愚身后的還有一名少年,看上去也是嘉木寺的弟子。

  朗愚一眼就認(rèn)出了蕭晴和水月,他躍上幾步便趕忙到了蕭晴面前。

  “城里出了些動亂,師父和蕭大叔很擔(dān)心你們兩個,好在是讓我找到了,”朗愚接下水月,“蕭小妹,出什么事了?”

  “我們遇到了前任城主蕭三,還有蕭百里?!?p>  聽到了這樣的經(jīng)歷,兩個人都驚得不輕。

  “朗愚,你說城里出了動亂?”

  “在城中多處有人縱火,師父已經(jīng)親自出去查看了,而且這個氣氛,我覺得恐怕不是鬧事那么簡單,”朗愚檢查水月脈象的同時向蕭晴解釋到,“蕭百里和蕭三……為何你們會撞上那二人?”

  說來奇怪,雖然水月的脈象平穩(wěn),但總感覺他內(nèi)力的流轉(zhuǎn)有些說不清的地方,只是此時形勢混亂朗愚也顧不得去細(xì)想那么許多了。

  “不知道啊,為何呢,為……”

  在那一瞬間,朗愚注意到蕭晴的表情罕有地嚴(yán)肅了起來。

  “朗愚,我水月哥就交給你了?!笔捛缯f完立馬就要走。

  “等一下,有那樣著急?”

  “弦五那,馬上便要去”蕭晴低下頭想了想,“但也未必就像我想的這樣緊急,也可以和你直接回嘉木寺?!?p>  朗愚猶豫幾秒:

  “這小子名叫穆秋,是我最小的師弟,雖然沒有武功,但好歹是心癡師父的親傳弟子,在這嘉木寺城還是多少好用的,送給你了?!?p>  雖然只有昨日那一會的交情,但朗愚覺得那已足夠自己去相信這個小姑娘。

  但那構(gòu)不成他把穆秋賣掉的理由。

  “多謝?!笔捛绻肮笆帧?p>  “哇大師兄你咋就把我賣了啊,不是一起出來找人的嗎?”

  穆秋幾乎是被蕭晴拖著進了街區(qū),朗愚知道很多地方有違常理,此時卻也不再計較,先把昏迷不醒的水月帶回嘉木寺才是頭等大事。

  雖然他自己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了,但他這一刻的決定給城的未來帶來了新的路線。

  那是一條脫離常識,充滿了離經(jīng)叛道和扯犢子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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