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回來倒是未曾聽人說起過這件事?!眲㈥伤灾傅氖侨撬巡哆@檔子。
“你昨晚才回的京,今天一大早又去了衙門,何況又不是什么大事,無人提起很正常?!表n云生抿了口酒,“繡衣使私下搜捕不是常事么?”
劉晟“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他不在意衙門里沒人跟他提起這事,他在意的是那個飛賊為何會跑到案牘庫。
飛賊偷東西說到底就是混口飯吃。順幾兩金銀,好過幾天安逸的日子。一個繡衣使衙門,所有銀錢全由朝廷直接撥款,需要時才會向朝廷通報。既沒錢,又難偷。
能偷的的確只有案牘庫了。
案牘庫一直保存著繡衣使調(diào)查過,且已經(jīng)結(jié)案的卷宗,所記錄的皆是大案。那個小偷既是為了案牘庫的卷宗而來,應(yīng)該是想查看某件案子的始末。除非他是剛?cè)胄?,想在賊圈打出名聲。
新的案子是不大可能了,大概是老案子,一些已經(jīng)蓋棺定論的。
這范圍可就廣了去了。
兩人在酒樓里坐了一下午,臨近黃昏才各自分別。劉晟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案牘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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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牘庫就位于繡衣使衙門后方,衙門的后門便是它的前大門,平日里由兩個校尉把守。夜間巡邏隊每隔半燭時經(jīng)過一次。
守門的林淵遠遠地看見了劉晟,他倆是老相識了,以前在軍中是一個營的兄弟,后被一起調(diào)到了繡衣使。
“喲,劉千戶怎么會有閑心跑我們這案牘庫來了?!绷譁Y打趣道。
“還沒呢,恭賀早了。”劉晟轉(zhuǎn)過話茬,“這不是很久沒來了,畢竟走了三個月。昨兒剛回來,現(xiàn)在正要回家,就順道來看看你。”
“那你這個道順的有點遠啊。”
劉晟的家在東城,案牘庫在衙門的北邊,出門走的方向是順不到一塊。
“聽說我回來前,案牘庫遭賊了?”劉晟開門見山。
“一個剛出道的小毛賊迷了方向,溜到我們這來罷了?!绷譁Y道。
“哦,怎么說?”
“老道的賊會跑這來?肯定是新手!”林淵說的斬釘截鐵。
“偷了什么?”
林淵搖頭:“沒偷,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正要悄悄溜走,結(jié)果被巡夜的兄弟發(fā)現(xiàn)了。我們忙了一夜,也沒發(fā)現(xiàn)少了什么?!?p> “卷宗呢?”
“仔細查了,一件沒少。這里每一份卷宗都是要命的東西,少一頁……”林淵比了個斬切的動作。
劉晟陷入沉思。
林淵瞅著同袍為這件小事耗腦子,覺得有點好玩。
“你啊,疑心太重了,也許真的只是個小賊呢。行了,回去歇著吧,三個月也夠你累的了?!?p> 劉晟啞然失笑,是啊,自己好像是多慮了。眼看天色已經(jīng)暗了,他翻身上馬,跟林淵道了別。
“改日請你喝酒?!?p>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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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晟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坐在廊下,享受晚風的清涼。現(xiàn)在已是九月初了,風吹著有點涼颼颼的。
墻角處跑來一個小生靈——一只小黑貓徑直跑到他的腳邊,歪著頭蹭蹭他的腳踝,似是在歡迎遠道回家的劉晟。
“小家伙,跑哪去了?”劉晟抱起貓,輕輕的撫著它的后背,小貓很是享受,在他懷里伸了個懶腰。
一人,一貓就這么在廊下,互相伴著直到宵禁。門外的梆子聲剛剛遠去,黑貓?zhí)搅说厣?,朝著劉晟叫了幾聲,輕靈地翻過過墻頭,消失在黑暗之中。
劉晟起身回房,熄了燈。
不過他這覺睡得不踏實,因為熄燈沒多久梁上就竄了個人。
那賊忒笨了些,從房頂傳來的聲音判斷來看,他先是成功的攀到了屋頂上,一腳踩斷了一塊瓦;接著越過房梁到了前檐,又不慎蹭掉了幾塊,瓦片掉落在地上,摔得稀碎。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難。
何況自己熄燈也沒多久,在不確定屋里人是否真的睡著的情況下闖門,是笨賊無疑。
要是江湖上的“飛雪”知道自己有這么一位同門,估計臉上會很沒面子。
這點是劉晟自己搞錯了,他難入眠,經(jīng)常熬到后半夜才會睡著。闖門的其實等了好些時候了。
而現(xiàn)在闖門的正在撬門。
清脆的鎖扣脫落聲讓劉晟很驚訝——沒曾想這賊還是有點能力的。他的房門門閂兩端是帶鎖扣的,更牢固不說,想隔門破鎖難于登天。
小賊好本事。
房門被悄悄地開了一絲縫隙,接著門縫又大了些,一個身影隨之潛入。
微弱的光讓劉晟看見了他手里的匕首。他躡手躡腳地走至劉晟的床邊,另一只手摸了過去。
被子里鼓鼓的,卻看不見頭,應(yīng)該是蒙著頭睡覺。探過去的手抓住被子,猛地一掀,露出了底下的枕頭。
小賊心道:不好!
剛一轉(zhuǎn)身就看見劉晟握著刀,站在門口。
“第一次吧,動作太慢,等你很久了。”
屋外,傳來幾聲貓叫。
未等劉晟動手,小賊就突襲至窗邊,憑借一身蠻力撞爛了窗戶,逃至室外。劉晟哪能容他就這么走了。
飛賊破窗并未只想逃脫,撞時留了幾分力氣,順勢緊靠著墻體翻身落地,穩(wěn)好身形后等的就是劉晟的追擊。
見劉晟跟來,他左手扼住持刀的手腕,小腿發(fā)力,突刺劉晟側(cè)腹。這招反打讓劉晟有些意外,但也僅此而已。他靈巧轉(zhuǎn)身躲過偷襲,繞至小賊身后。賊見匕首落空,急忙向前翻滾拉開距離,二人再度對峙。
小賊闖門的手藝待提高,身法倒是不錯。
下一刻小賊做了個讓劉晟很意外的舉動——他又飛身進了屋子。
還是想偷什么東西嗎……不容他多想,劉晟跟了進去。從開始到現(xiàn)在都在被賊人牽著走,這讓劉晟很不舒服。
賊人心里也不想多作停留,他此行可不是來刺殺的。
月光照亮屋內(nèi)一部分,而雙方都在陰暗處盯著。
“你是誰!”劉晟喝問。
“無名小輩?!辟\人聲音沙啞。
“你是為了繡衣使調(diào)查過的某件案子來的吧。”
“大人倒真是有閑心?!?p> 劉晟不需要抓住他,只要緊緊拖住,等巡夜的五城兵馬司路過,大可叫他們幫忙。
巡夜的兵馬司多少會記得一些像他這樣重要的住戶。
飛賊又動手了!
這一次直接正面突襲,劉晟也留了心思,充分利用了刀身的優(yōu)勢,擯棄了刀法的劈砍,改用劍法。劍法注重靈活,且多為刺殺式,纏斗才是他目前最好的選擇。
飛賊招招被壓,又不好施展身形,只能用匕首格擋,匕首對戰(zhàn)長刀實在羸弱。他料到劉晟跟自己纏斗的目的——如果五城兵馬司的人插手,他今晚是別想全身而退了。
只他一人死了不礙事,其他人絕不能被自己連累……
一只手極快地探向身后腰囊,取出一物砸在地上,霎時間煙霧繚繞,辛辣味直竄入鼻腔,熏得人眼淚直流。
賊人趁勢奔向門外。
腳剛踏出,右后肩被某物結(jié)實地砸上。身形也被砸的不穩(wěn)。
劉晟就在這個時機整個人撞向了他。
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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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晟打了個活結(jié),再三確認過后才放下心來。
煙障脫身法他不是沒聽說過,今天是第一次遇到。滋味真是……反正他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剛剛砸傷賊人的是刀柄。劉晟反握著刀,沖著門口投去;中不中,落在哪,就隨緣了。聽見刀柄擊中,他毫不遲疑地撞向賊人。
師傅曾說過“最好的武器是自身”。
劉晟覺著很有道理,奉行至今。
反剪了雙手,賊人被壓得動彈不得。
“再動我就扭斷你的胳膊!不想把事鬧大的話就老實點!”而后小賊很不情愿地被套上了繩子,牢牢綁在屋內(nèi)桌腿上。
劉晟扯下了蒙面的黑布,就著燭光看清了這位跟他纏斗的小賊。
別說,還挺好看的。真的很好看――紅唇白面,星眼柳眉。
“女的?”劉晟問她。
“哼!”這一聲聽著似是嬌嗔,想來這就是她本來的聲音,之前對話刻意壓低了聲。
劉晟戳了戳她額頭:“你現(xiàn)在在我手里,不想著討好我,還這么頂撞。不怕死么?”
“呸!”。
“你來找我,是因為我曾參與過某件案子的調(diào)查,刻意來逼問的?”劉晟問道。
那女子也不回答,別過頭去。
“我不僅是參與其中,也應(yīng)該是案件的審核人?!眲㈥衫^續(xù)分析,“喂,說話!”
女子不鳥他,自顧別過頭,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折壽。
直到熱氣噴在她臉上,才引得她轉(zhuǎn)過頭,正好對上劉晟。她一縮腦袋想拉開點距離。眼里似是在問“想作甚”。
那點距離可不管用。
“你想做什么我可以不管”劉晟掐住她軟嫩的臉,強硬地掰直了對準自己,“我一肚子的火,先拿你解決了!”
“你敢!”女子惡狠狠地盯著他。
“我有什么不敢,一個是當朝繡衣使,一個是不知名的飛賊;就說你意欲行刺,我反過來結(jié)果了你。倘若留你活口投進大牢,牢頭還要感謝我送她一個這么好的女囚?!?p> “我……我是男的?!?p> “我又不介意的,這么好看的男囚,要感謝我的人就更多了?!?p> 她明白劉晟口里“感謝”的意思,扭動身子作最后的抵抗。
劉晟無聲輕笑,徐徐起身。
兩滴清淚無聲滑落,賊人緊閉雙目,不再掙扎了。
可原以為的禽獸行為并未發(fā)生。
“說你笨別不服氣,下次瞅準機會踹別人襠,保管叫他疼得喊你娘?!?p> 手頭繩子滑落,她眼見劉晟掌燈,屋內(nèi)恢復(fù)了一片光明。
“聊會吧?!彼f。
女子這會聽話了,跟著站在桌邊。
“坐?!眲㈥烧f到。
搞不清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女子只得先坐下。
劉晟給她倒了杯茶。
“說說吧”
“說什么?”
“你找我的目的?!?p> “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
“我想知道的更確切一些”劉晟告訴她,“比如:你潛入案牘庫具體所為何事。”
“知道了之后呢?”
“知道之后再說。與我無關(guān)的,我不會摻和。”
她幽幽道:“我姓呂,隨了家父的姓?!?p> 姓呂?
劉晟:“敢問令尊——”
“呂松濤?!?p> 果然是……
“我記得,前戶部左侍郎?!?p> “正是?!?p> 這個名字劉晟記得很清楚的原因是他親自領(lǐng)命辦的案子,同時所牽扯的事也是朝堂上極避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