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停止了心臟的高速搏動，一來休息休息，二來他又要開始那個枯燥而膩歪的思考過程了。實則他對丹田構建這方面的經(jīng)驗很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三十幾年來在沈梧桐單天長等人那里聽來的。至于神竅骨鰓內(nèi)部經(jīng)脈的建立責毫無任何經(jīng)驗可言，天底下也沒人有經(jīng)驗可以傳授給他。所以他只能自己去嘗試著摸索，換句話說“干就完了”，因為不干就沒有進步。話又說回來，干不好就是個死，所以他又不得不小心翼翼，不得不思來想去地反復構思。在這一點上來說，天底下的生命都一樣——天賦再好也不可能真的是一路通天大道，更不可能隨意的瞎特釀練練就能成就大道。在修煉上謹小慎微是修煉者的本能。
好在毛人還是很聰明的，針對小區(qū)域的精確構思雖然有一定難度，但是并沒有消耗他太多時間，半宿而已。身體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瞑目開始內(nèi)視。首先煉化身體中殘余的清氣，這并不消耗他的體力和精力，消耗的只是時間而已，其實目前身體內(nèi)余留的元氣量是他半個月左右的修行原料。半個月指的是他在不去內(nèi)視，同時閉合神竅口改為口腔呼吸，只任憑身體自行運轉(zhuǎn)吸收的情況下所要消耗的時間——他本來是打算給自己放個假的。
此時正式內(nèi)視進入修煉狀態(tài)，那速度就不一樣了。再加上他本身體質(zhì)特殊，血肉搶奪元氣的激情始終居高不下，更是加速了整個煉化過程。只不過血肉骨骼就跟一群餓嗝似的，大部分元氣和內(nèi)息都被他們留下了，放回來的少之又少。而此時的毛人還不能真正內(nèi)視進入骨肉的查微境界，也就無法真正明白究竟是把這些元氣和內(nèi)息搶到什么地方去了。只不過元氣和內(nèi)息進入血肉骨骼之后，只要度過了一陣酸麻就是很強烈的一陣輕巧舒爽充滿力量的感受。這肯定不是什么壞事，他也就聽之任之了，反正只要內(nèi)息入了丹田，也就沒什么肌體組織再能把它們搶走了。
煉化元氣是為了提高共振效率，這不是毛人的根本目的，只能算是一種準備。所以在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毛人才真正開式實行他的重點計劃——觸手行動。
觸手和觸角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器官。觸角是用來感知的，而觸手除了感知之外，還有主動行為的能力。所以毛人在神竅口和第一片骨鰓之間的部位布滿了神經(jīng)末梢，這些都是嗅探神經(jīng)，用丹田系統(tǒng)的末梢延伸出來，同時借鑒了鼻腔嗅覺神經(jīng)的結構。有了這個結構，此后清氣對他來說就是有味道的了，不再像普通人那樣，對周圍無處不在的清氣毫無察覺。
神竅口的瓣膜也被改造了，內(nèi)部原來只有指甲蓋大小的兩片肌肉被他刺激得快速生長，并且這模擬了舌頭的結構，能夠來回伸縮。如此一來，內(nèi)側擁有大量嗅覺結構的兩片瓣膜，大約能伸出頭頂一寸左右高的地方。這樣一個結構，甚至可以單獨稱為器官了。用個“思潮”以后的名詞——簡直就是兩根天線。這兩個嗅探清氣的天線，只要有含有清氣的任何流體從它們經(jīng)過，那其中清氣的濃淡含量結構等等，應該再瞞不住毛人了。
而毛人退出內(nèi)視境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枷鎖網(wǎng)”來測試清氣觸手的功效。此時如果枷鎖網(wǎng)可以被人看見的話，就能發(fā)現(xiàn)在毛人頭頂?shù)牟课?，有緊挨著的兩點發(fā)生了極細微的扭曲。這是毛人的兩個觸手已經(jīng)完全貼在了網(wǎng)上，里面震動的內(nèi)息軟化了清濁二氣和生氣的連接結構。繼而肉眼可見的一條電弧在兩個突起之間“噼啪”一聲一閃而沒。
電弧出現(xiàn)的一瞬間，沈梧桐、單天長和陸廷珍的身影就已經(jīng)先后從返照亭中沖出。然而單天長一聲“遭……”都沒有喊完，那水面上已經(jīng)亮起一個正圓形的光影，足有三丈方圓的一片水面伴隨著一陣極細密的漣漪振動起來。沈梧桐面色發(fā)青，眼看著漣漪之后的水面上一條三四丈高的巨大水柱沖天而起。而后水面泛起青白色的濁浪，漫天落下的水花中飛出一個濕淋淋的身影。
沈梧桐見狀足底發(fā)力，身形再次提速，擠爆空氣發(fā)出克拉一聲炸響，幾乎瞬間就在空中接住了毛人。單手搭著他的右臂，略一探查，長出口氣卻也略感驚訝道：“你竟然沒有受傷？”
只是話一說完，再看毛人的面孔卻是愣住了。而毛人漆黑的眼眶“瞪”著他，半晌才以奇怪的發(fā)音緩緩道：“我不會放過單老道，我要把他身上的雜毛全都薅光……”
“嗯……”沈梧桐無語，看著不遠處顯得有點瑟縮的上代門主，干咳兩聲道：“這個不著急，先治傷吧……”
不知道毀容算不算是天生靈物固有的劫數(shù)之一，反正毛人已經(jīng)毀過兩次了，上一次把皮膚和脂肪都給燒沒了，新生的皮膚皺皺巴巴一片血刺呼啦的顏色，不過比起來那次算好的。這一次更厲害，連眼睛都炸瞎了。確切的說，是把包括眼珠在內(nèi)的整張臉都給震爆了。如今毛人臉上沒有毛發(fā)遮擋的皮肉全被炸碎，只剩一張骷髏臉。不過這卻暴露了毛人一個特點——他的毛發(fā)竟然是從骨頭里面長出來的。而元氣引燃造成的爆炸和燃燒居然對這些毛發(fā)毫無傷害。
陸廷珍攙住了毛人另一只手，或者說也是為了拉住他——以毛人的脾氣，隨時有可能忍不住沖上去找單天長拼命。好在這個地方是空中，而他不會飛。同時他的眼球已經(jīng)開裂，完全看不到東西了。
單天長沒想到這個結果。別說是他，沈梧桐也沒想到。本來他們以為毛人有什么辦法能激增肉體力量，直接掙斷枷鎖網(wǎng)，畢竟單天長手底下還是有準的，不可能拿個讓毛人徹底沒辦法的招數(shù)去弄他?？烧l也沒想到毛人突破這層枷鎖的辦法如此詭異，竟然活化了三氣枷鎖之后用息雷引爆了它。在他們的概念中，這是沒有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三個人都是大修士，尤其沈梧桐乃是天體大成的成真修士，只差一個大境界就可以成仙，這世上可能沒有什么修煉情況是他不了解的。但他始終沒想明白，在元氣枷鎖內(nèi)部的毛人已經(jīng)被切斷了和外界元氣的聯(lián)系，根本不可能讓體表產(chǎn)生息雷，只能在體內(nèi)才能做到。甚至在原則上，應該沒有修士能把息雷放到體外來。這種雷電一般是修士在體內(nèi)用作分解毒素的工具，只在成對的經(jīng)脈之中產(chǎn)生。不可能有人把經(jīng)脈弄到皮膚外面來吧？
可能有人會想，修士到了元嬰大成以后就能任意改造身體，千百萬年來就沒有人制造一個和毛人類似的器官嗎？憑什么他能別人不能？
有！而且理論上誰都能做到，但真的不是每個元嬰修士都做到了。因為他們沒有完美丹田，也沒有完美肌體。雖說毛人的肌體和丹田也不是絕對完美的，但比普通人就要完美太多了。丹田是一種神經(jīng)組織，尋常人的丹田就算在元嬰期以后，甚至比方說就算是神體期以后的境界，他們的丹田也是柔弱得很。拿刀挖出來以后不會比一根粉條更結實太多，用力一捻就碎了。要不然以修士那么強韌的身體，為什么會受內(nèi)傷，而且傷得基本都是丹田系統(tǒng)？
丹田很脆弱的。修士們那么費力建造起來的丹田，看起來功能強大無比。但在他們死亡之后，可能用不了兩個呼吸就被身體融化了。所以一旦修士身體遭受巨大震動，丹田是最先受傷的。也是最難恢復的。
不過那是一般人，對毛人來說情況好太多了，身體的傷基本不算傷。所以在沈梧桐提供了七顆極品丹藥之后，前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nèi)，爆裂的眼珠彌合了、消失的面部肌肉和經(jīng)脈血管也都重新長出來了，甚至他把鼻子也修復了，面部的皮膚也修復回了最開始的模樣。不是說他不想當猴子了，只是他想開了。就像沈梧桐之前和他說的那樣——關鍵是你認為自己是誰，而不是別人覺得你看起來應該是什么樣子。
又過了半個多月，毛人完全痊愈。他沒有去找單天長的麻煩，因為打不過他，找了也白費。不過他撂下狠話了——以后一定要把單老道的雜毛全薅光，說到做到。
沈梧桐對此毫不關心，晚輩之間的“打擊報復”他沒什么興趣。在他看來，讓毛人迅速成長才算是正事。所以在讓毛人又休息了幾天之后，他開始教授毛人元嬰期的各種知識。指導他鞏固境界和繼續(xù)修煉。
幾個月之后，沈梧桐很正式地找人開了一次會。而且這次他坐到了正殿的主位上，和陸廷珍并排，并且主持會議。顯然不是發(fā)生了大事，就是有大事馬上要發(fā)生。
“五空長老?！鄙蛭嗤┑溃骸敖翊伍_會，是要給門中長老做一些安排，另外要征詢一下你的意見?！?p> “我？”毛人從來到大殿里面就一頭霧水，幾十年來他從沒參加過雪儀門任何事務，也沒想?yún)⒓?。他也不清楚雪儀門究竟都有什么具體事務，他其實算是雪儀門的客人，沒必要也沒資格參與這些。不過他對沈梧桐是無條件敬重的，既然沈老爺子開口，他猻五空自然不會有什么二話：“有事你讓我去做就行，不用征求意見。”
沈梧桐聞言一笑，道：“好。不過話說回來，這次應該是你一次很好的歷練機會，可以印證你的修行?！?p> 沈梧桐說著轉(zhuǎn)頭環(huán)視眾人，緩緩道：“北方戰(zhàn)場此次沖突曠日持久，已經(jīng)來來回回打了將近百年。雖然雙方高層都保持理智沒有擴大沖突規(guī)模。但是人員不斷傷亡，導致陣前仇殺頻發(fā)，長久下來各門派不斷增加人手，讓戰(zhàn)事有了擴大的苗頭。經(jīng)過前段時間的膠著，如今鬼族各大宗門也開始大量增兵。不咸山傳來消息，此次要有大動作，一舉取勝，結束這場沖突，不讓它繼續(xù)擴大。”
沈梧桐話畢低頭喝水，任憑殿中眾人議論。少傾，議論聲漸低，沈梧桐放下茶杯，繼續(xù)道：“按照不咸山的部署，此次出征，各家二等以上門派都要派人參加，二等門派至少派出兩名神體圓滿左右的門人，一等門派則要派出至少一名天體初成的門人?！?p> 眾人又是一陣議論，沈梧桐依然等到議論聲漸漸消失，這才張口：“凌宿，你怎么看?！?p> 這秦凌宿乃是雪儀門二代門主，也是沈梧桐的首徒，俗家人。在這雪儀門中拋開沈梧桐不提，他就是地位最高的人，此時聽見師父問話，秦凌宿點了點頭答道：“我的意見很簡單，我?guī)е晃粠煹?，再加上三十名元嬰大成以上的門人，到戰(zhàn)場去參加行動?！?p> 陸廷珍在一旁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大爺爺，家里需要你坐鎮(zhèn)?！?p> 秦凌宿則是呵呵一笑：“這幾年你做的不錯，門中一片欣欣向榮，我在不在門中已經(jīng)不打緊，再說還有你師父在家?guī)湍隳?。我?guī)土四銕煾负脦装倌?，如今終于可以把擔子全甩給他，你就不要纏著我啦。”
大殿中響起淡淡笑聲，陸廷珍笑道：“大爺爺何必拿我開心？”
坐在一旁的沈梧桐面上殊無笑意，低著眉毛眨了一下眼皮，沉聲道：“無論誰跟著去，這一趟都必須小心。聽不咸山的意思，這次可能會是高端決斗?！?p> 眾人聞言笑聲消止，沈梧桐嘆了口氣，道：“這次我會親自去一趟，因為……”
沈梧桐親上戰(zhàn)場？眾人心中震動。不過在他話未說完時廳中卻也無人發(fā)出什么聲音，只見沈梧桐站起身來，低聲道：“巴根死了……”
“砰！”
沈梧桐話音剛落，秦凌宿身旁的桌案和身下的椅子突然爆裂化成齏粉，他呼地站起身大叫道：“什么？”
廳中眾人幾乎同時全部起立，其中四名老者上前一步，紛紛急道：“師父……”
沈梧桐雙手抬起，向下壓了壓，道：“都別急，先坐下……”
秦凌宿卻不管他師父說了什么，轉(zhuǎn)身向外就走。沈梧桐也沒有攔他，只是沖著他背影道：“查明前因后果，無論得出什么結論，等我來了再動手?！?p> “知道！”秦凌宿怒哼哼應了一聲，走到門外回頭道：“師父，你得快點來?！?p> “嗯！”
陸廷珍鼻中呼出一口粗氣，道：“太爺爺，您打算怎么辦？廷珍來安排準備?！?p> 沈梧桐道：“抽調(diào)門中十名神體法修弟子，每人再自選兩名弟子隨行。五名體修神體弟子，每人也帶兩個弟子隨行?！?p> “是，”陸廷珍答應一聲，又問道：“何時出發(fā)？”
“明天。把門中的飛車盡量撥給他們?！?p> “是?！标懲⒄鋺?。
沈梧桐再次看向毛人，道：“我徒弟被人殺了，幫我報仇去。”
“義不容辭，隨時走?！泵它c頭……
所謂北方戰(zhàn)場，是指肅慎大陸和北方山地鬼族交界處的幾個沖突區(qū)域。實際上這個所謂的區(qū)域基本上涉及不到凡人，游獵的肅慎各族基本不去北方山脈，因為那里實在是獵物不多。關鍵是北方的冬天太長了，一年中有將近八個月都在大雪覆蓋之下，除了幾條山谷平原地帶的河流區(qū)域之外，幾乎沒有不下雪結冰的地方。所以大部分肅慎人還是喜歡自己這邊四季比較分明的氣候，不會向北進山。
但是北方山區(qū)并非無人居住，那里的原住民稱為羅剎人。這個種族皮膚雪白，身材高大，頭上長著金色毛發(fā)，無一例外都是水藍色的眼睛。說起來，肅慎貴族非常喜歡羅剎女子，原因就是他們雪白膚色和頎長豐滿的身材。因而肅慎和羅剎凡人之間的爭斗基本存在于人口掠奪方面。
羅剎人很少入侵，因為他們一般都是小群落聚居，靠著三個月牧獵期積攢食物以度過大半年的嚴寒，三個月的時間并不足以讓深山里的羅剎人出征宿慎平原。尤其是在山地和平原之間還有寬達三百多里的冰水沼澤區(qū)域和位于其中線上的黑龍大河，這是讓雙方的凡人全都望而卻步的窮山惡水。所以在這片交界區(qū)域，千百年來幾乎從沒有發(fā)生過什么凡人間的戰(zhàn)爭。
真正的戰(zhàn)場，屬于修士。
羅剎地界的宗門大多自稱鬼族，可事實上他們并不是一個種族，而是一個派系。羅剎鬼族屬于巫教下轄的巫鬼派，是其中幾宗聯(lián)合組成的。其中最大的有三宗，分別是鬼宗、毒宗和尸宗。其中尸宗之下控尸門就是沈梧桐的宿仇，正是他們殺死了楊雪儀。后來沈梧桐血洗控尸門，雙方結下了天大仇怨。
毛人在登上沈梧桐的飛行法寶“云中歌”的時候，忽然問了一個問題：“老爺子，我不會飛，怎么和鬼族人打架？”
沈梧桐被他問得一愣，似乎沒想到在這么個時候他居然問了這么沒營養(yǎng)的一句話，不過笑了幾聲之后還是告訴他：“到了那邊你就知道了，飛行并不算什么難解決的問題。”
這一天循淪湖天邊的晚霞流光溢彩，似乎是個出門的好日子。不過那霞光中猩紅隱隱，把湖面照得一片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