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城,萊梧國西北方的一座邊境小城,距鄰國千葉不足兩百里,屬于名副其實的邊城。
這天凌晨,守城校尉李炎被一陣喧囂聲吵醒。
起身后的他正準備破口大罵,但在看到站在城門外的是一排整齊蕭殺的軍士后,立刻咽下了那些臟話。待看到為首長官手里拿著的紅色通行令牌后,更是以最快的速度親自打開城門。
在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中,不斷有軍隊自南門進入,穿城而過之后從北門離去。
得益于兩國的克制,再加上帝國強大的武力威懾,懷城享受了近二十年的和平時光。
像今天這樣的陣勢,李炎已經(jīng)很少見到了!
軍隊調(diào)動當然有,但帝國雷打不動的規(guī)矩,每次調(diào)動之后都要隔上三年,才會進行下一次調(diào)動。
為此,李炎特意去查了通行記錄,待確信沒看錯之后,李炎震驚了:此時距離上次調(diào)動,尚不足一年時間。
帝國,莫非有大事發(fā)生!
李炎小心翼翼地查驗著通行令牌,每一個步驟都沒有一絲差錯,對于落在自己臉上的那些殺人般眼神,則仿佛沒有絲毫察覺。
一步步從士兵爬上來,直至做到一城校尉的李炎,自然知道那些級別高他好幾個階的長官此時心中恨不能將他大卸八塊。
但李炎不得不這么做,那些軍官害怕延誤軍令受到懲罰,他又何嘗不擔心自己的項上人頭?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出一丁點差錯!不然他脖子上哪怕長著一百顆腦袋,也不夠裁決司砍。
放行完最后一波入城的軍士時,已經(jīng)臨近晌午,此時外面早已怨聲載道。
等待入城的車隊,長達里許。將進城時間推遲至晌午的情況,自建城以來懷城還沒有超過十次!
再次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李炎趕忙指揮士兵檢驗放行。與剛才不同的是,身為校尉的他,這次不必親自動手。
皺著眉回到了當值房,李炎泡上一壺粗茶,指節(jié)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杯口,便陷入了沉思。
萊悟與千葉,皆是蒼梧的大國。萊梧在南,千葉在北,中間橫亙著數(shù)十萬里的蒼梧山脈,高聳的山脈將兩個霸主隔開,在某種程度上降低了兩國開戰(zhàn)的可能性。
當然,在山脈之間,依然有數(shù)道關(guān)隘將兩國連通,而這些關(guān)隘,都有大量的軍隊駐扎,隨時防備著來自山脈對面的威脅。
最近十幾年,兩國一直相安無事,今日的陣勢又是為何?就在李炎思考著這些信息的時候,門外卻是一陣喧嘩,將他的思緒徹底打亂了。
“放了他吧,長官,這孩子看著好可憐……”
“是啊,放了他吧,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問題……”
門外響起了鞭子聲勸阻聲,不時還有悶哼聲夾雜其中。
極不情愿地推開門,李炎正好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由于人群遮擋,李炎并沒有看到里面的情況。
快步擠進人群后,李炎看到了略微吃驚的一幕。
鞭子落下的地方縮著一個小家伙,看上去只有十來歲的樣子。鞭子落在身上,小家伙不僅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半點求饒的意思,只是強忍著發(fā)出幾聲壓抑的悶哼。
李炎將眉頭皺的更深了些,隨即抬手制止了士兵。
“大人,他沒有路引,未經(jīng)我們的允許,還想往城里闖?!笔勘@然沒想到驚動了自己的長官,趕忙解釋道。
李炎點了點頭,再次看向縮在地上的小家伙,對方頭發(fā)亂糟糟的,李炎只能看到他半張臉,只是從衣著上來看,是個男孩。
若是平時,對于這種小事,李炎向來不會過問,因為他知道手下出手都有分寸,頂多造成一些皮外傷。
懲罰是其次,以儆效尤的意味多一些。
“為什么要進城?”也許是小男孩的忍耐打動了他,李炎破天荒地開口問道。
聽到這句話,小男孩抬起頭,沾滿雜草的頭發(fā)隨即向兩邊分開,露出一張臟兮兮的臉,看向李炎的眼睛無比澄凈。
“大人,我已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了?!敝赡鄣穆曇敉钢唤z沙啞和虛弱,圍觀的人群發(fā)出一陣唏噓。
“讓他進去吧?!崩钛讚]了揮手,沒有問其余的話。這樣的事他見得很多,估計又是一個走投無路的小乞丐,餓極了想進城尋食。
城中本沒有規(guī)定不許乞丐進入,大多數(shù)時候全憑門衛(wèi)自行處理,一般情況下,只要乞丐露點怯,表示一下對軍官的尊敬,都被放過去了。
今天這事,多半是這個小乞丐不懂規(guī)矩,又剛好碰上累了一上午的士兵,小乞丐不服軟還想硬闖,自然惹怒了心情不太好的士兵。
聽到李炎的話后,小男孩緩緩站起身,沒有去看其他人,徑直朝城中心跑去。
懷城不大,曾是一座小鎮(zhèn)的這里,被戰(zhàn)爭的鮮血染紅過多次,現(xiàn)如今雖然發(fā)展為一座城市,卻依然只是在外圍砌了圈丈余高、尺許寬磚石,權(quán)當是城墻,四面各有一個簡易的城門。城內(nèi)兩條縱橫交錯的車道,將四個城門彼此連通。來自全國各地,甚至千葉的特殊產(chǎn)物,在這座邊城周轉(zhuǎn),終于令其有了濃濃的煙火氣息。
此時正是晌午,各色人等正忙著休息。小乞丐一邊走一邊朝街道兩邊看,好像在挑選著什么。很快,他便在城南的一家茶樓前停下了腳步。
茶樓名叫“客來茶樓”,名字取得尋常,茶道也稀松平常,但卻不妨礙掌柜每天數(shù)銀子數(shù)到手軟。
那些來往的商販,平時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人煙,早就吃膩了堅硬冰冷的干糧,嘴里淡出個鳥來,好不容易見著了飯館茶樓,一般都會花上幾吊錢吃一頓熱的軟的,解饞的同時,還能解解疲乏。
茶樓有兩層,樓下接待普通食客,樓上則是一些有些身份的客人。
樓下人多,今天尤為熱鬧。
雖然生意興隆,但不知為何,此時茶樓只有一個小二在忙活,不像一些大茶館,光是打雜的便有十幾個。
不過也許正因為如此,小乞丐才會選擇這家茶樓。此時的他,正小心翼翼地靠近門口,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茶桌上亂轉(zhuǎn),還時不時用破爛的袖口擦拭著嘴角。
既是茶樓,自然有茶點,當然,一些不點茶,光點飽腹食材的食客也不在少數(shù),吸引小乞丐眼睛的,正是桌子上那些茶點和食材。
終于,當其中一桌食客來到柜臺結(jié)賬時,小乞丐的眼睛迸發(fā)出強烈的光芒。瞄了一眼樓梯,再次確認小二還在樓上后,他終于按捺不住饑餓,用最快的速度來到那茶桌旁,抓起桌上僅剩的一個半饅頭,飛也似跑回街上大口吞咽起來。
此時茶樓老板正忙著撥動算盤,完全沒有注意到小乞丐的這一系列動作。倒是有食客看到了這一幕,但此時茶館內(nèi)唾沫橫飛,討論的都是關(guān)于軍隊入城這樣關(guān)系所有人利益的大事,對此卻是不甚關(guān)心。
“有沒有人注意到這是第幾波軍隊了?看方向,是去往邊境??!”問話的是一位青衫男子,背挎一雁翅刀。
“可不是嘛,第七撥了!這陣勢,莫不是又要起戰(zhàn)事了?”一個坐在角落里的大漢接過話題,涉及到戰(zhàn)事,他臉上有些忿忿,戰(zhàn)事一起,他便又要好幾年沒有生意做了。
“嘿,這你就不懂了吧?”回答的這位言辭鑿鑿,略顯輕松。
“戰(zhàn)事一起,哪會是這么點兒人兒?給千葉國塞牙縫都太少!依我看,這些人,都是抓捕要犯或間諜的?!?p> 聽到不是因為戰(zhàn)事,在座的都暗暗送了口氣。
“哦?那是什么要犯,需要驚動用軍隊?”這回發(fā)問的是個白面書生,書生拍了一下手中的紙扇,語氣之中,充滿了好奇。
可能覺得自己有些失禮,青年朝眾人輕揖一禮,緊接著說道:“小生聽說,要犯和間諜是衙門的事兒,就算衙門辦不了,上面還有風影閣,風影閣號稱擁有天羅地網(wǎng),地網(wǎng)一出,一般要犯不在話下,至于出動天羅,可要了不得的大犯才夠格?!?p> “如今出動了軍隊,難道是出現(xiàn)了不得了的犯人?”說道此處,青年語氣越來越輕,眾人則倒吸一口涼氣,因為無論怎么看,此要犯都極為難纏。
靠墻角一張方桌旁,此時坐著一位滿臉胡渣的大漢,漢子旁邊,則杵著一把半人高的單斧,漢子壯如磐石的身姿,襯著這把單斧,顯得極為威猛。
此時桌上的兩大盤牛肉已經(jīng)所剩無幾,聽到青年這話,大漢咧嘴一笑道:“哬,瞧不出來,竟然有人知道天羅地網(wǎng),那你可知道,在天羅地網(wǎng)之上,還有捕風捉影兩種風影手?”
聽聞這話,白面書生朝胡渣大漢拱拱手,謙遜搖頭道:“風影閣對我等而言太過神秘!在下也只是偶然聽聞,那次出動天羅,是為了捉拿一位乙字號碟子,已經(jīng)算是風影閣少有的大動作了?!?p> “不知這位壯士如何稱呼?一看閣下就是位見識廣的人!可否為在座的各位解解惑,也讓大家漲漲見識不是?”
待大家都點頭后,書生復又朝柜臺那邊喊道:“掌柜,給這位壯士沏壺好茶,再上幾個小菜,連同方才那兩盤牛肉,都記我賬上。”
“好咧!”掌柜高興道,趕忙讓小二去沏茶。茶館茶館,最賺錢的可不是好茶?
平時大廳里的客人,難得會要一壺好茶,因為從南方運茶到這里,最賤的粗茶都要翻上十幾倍價錢,好茶更甚,沒有幾兩銀子,莫想在這邊城喝上一壺,而今有人大方,掌柜怎能不歡喜。
“在下劉福,解惑不敢當,既然小哥如此客氣,咱家就把知道的說上一說,權(quán)當給大家伙解個悶!”見書生這般豪爽,大漢也不推遲。
抿上一口剛沏好的茶后,大漢方才繼續(xù)說道:“你們可知道?這次除出動一千名軍士之外,風影閣還潛出了一名捉影手?”
“這可是本國七八年未有的事啊,嘖嘖,上次僅出動兩名天羅,便將千葉國那位數(shù)十名死士護衛(wèi)的碟子帶回?,F(xiàn)如今出動了更厲害的捉影手,那名逃犯除非長出翅膀,否則,嘿嘿……”
靠右邊一位灰衣茶客卻是疑惑道:“劉大俠,照您這么說,那什么捉影手,身手極為了得?”
胡渣大漢睥了眼灰衣茶客,冷笑道:“你可知風影閣中,真正厲害的人物是哪些?自然是捕風捉影!”
“正面拼殺,十位地網(wǎng)級高手,未必拼的過一位捉影手。若是放開了場地任意施為,說不得還得交代掉一大半。你說捉影手厲不厲害!”
“如此說來,那位捉影手,哪怕放在軍中,也算得上是千人敵了?”
“對極!”大漢一口飲完杯中茶,晃了晃腦袋道。
只是不知為何,說完這兩個字后,大漢卻后背衣衫盡濕,于是趕忙將一壺茶悉數(shù)倒入裝酒的大碗中,全然不顧茶水滾燙,大口往嘴里灌去。
大家也都在消化這些消息,仔細琢磨這件事給自己帶來的利弊。
隔了好一會兒,才有個裹著方巾的人道:“劉大俠,朝廷既然出動了如此厲害的高手,豈不證明這次的逃犯難纏到了極點?如此危險的人物,不會給咱碰上了吧?”
“這咱可不知,管他厲不厲害,跟咱八竿子打不著?!?p> 大漢顯然沒有了聊天的興致,此時有些敷衍,只是末了再加上一句道:“瞧這架勢,那要犯是想越過邊境朝千葉國走,等咱做完這趟生意,就往南走,相信碰不到這等煞星?!?p> 說完這句,胡渣大漢便不再開口。其他人也都在心中打著各自的算盤,那些本打算去往邊境的,現(xiàn)在都猶豫了,而本就打算往南的,則是暗自慶幸。
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個小乞丐不知何時再次來到了門口,看似一直在關(guān)注茶桌上的茶點,耳朵卻是一直在聽著茶客的談話。
待所有人都起身結(jié)賬時,小乞丐再次飛快來到了餐桌旁,抓起一些剩余的食物就往外跑,只是這一次,卻是直奔北門而去。
……
夜幕襲來,城中依次亮起了燈火,這座邊塞之城顯得格外安靜。
然而經(jīng)過白天的喧囂后,嗅覺稍微靈敏些的人都已知道:這座邊城,要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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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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