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雨過后,車輪在鋪滿青草的小路上碾出深深淺淺的轍印。身著藍色云紋的女子仰靠著車上的軟枕,指節(jié)輕輕扣在微曲起的膝蓋上。斜眼見身旁捧著書卷的紫衣女子,似乎看得正興起。
“這書有那么好看?”
“這是內(nèi)人特地選了給下官路上解悶用的,自然好看,王爺要是想看,下官還有?!绷皱坌χ?。
“不必了,還是林尚書留著慢慢看吧?!兵P天寧擺手。
“是,明日我們大概就能到西洲了?!?p> “林尚書,有何打算?”
“下官以為,此去西洲,應以安撫西洲百姓為先,至于那潘有文是個老狐貍,在西洲勢力龐大,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還是小心為妙,免得打草驚蛇,嚇跑了大魚就不值了?!绷皱壅馈?p> “那就只能麻煩尚書大人與本王一起拖住這只狐貍,爭取些時日讓星辰與星河去搜集情報和證據(jù)?!兵P天寧自然知道不可能一趟就能將人一鍋端掉,何況這潘有文與朝里關系盤根錯節(jié)。
見她竟是同意了自己的想法,林瀚舟心下放松了不少。畢竟自己與這位鼎鼎大名的王爺接觸甚少,怕她是個不好相與又急功近利的,現(xiàn)下看著倒是覺得此行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又半恭維半真心道:“七星的實力下官只是聽聞過,此番倒是有幸了?!?p> 九曜七星是鳳朝每一代帝王獨有,隨皇位一同更迭。她們個個武藝高超身懷絕技,不屬于朝廷,只受命于皇帝一人。
鳳天驕在鳳天寧請求去西洲的時候,將星辰星河派給了她。星辰為七星之首武藝最為高強,星河深諳跟蹤隱藏之術,倒是合適不過。
一行人第二日到達西洲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
西洲城外,以潘有文為首正率一眾大小地方官員整齊列隊迎候。
鳳天寧抖抖衣袍,出車廂,立在車頭居高臨下望著地下黑壓壓一片跪迎的官員將士開口道:“免禮?!甭曇纛H具幾分威嚴。
眾人起身,為首著暗紅色官袍的女子立即躬身上前:“啟稟王爺,王爺一路舟車勞頓,下官在府上已備好了宴席,還請王爺移步?!?p> 鳳天寧瞧著她,三十六七的樣子,想來應該就是潘有文了,淡淡點頭:“帶路吧?!?p> 有官兵開道,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便到了刺史府。
宴席上,潘有文舉起酒杯:“王爺一路辛苦,下官敬王爺?!?p> 鳳天寧垂眸輕輕道:“有勞潘大人?!?p> 她實在不喜歡這種應酬,不過是惺惺作態(tài)。西洲重災,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這些官員倒是吃穿用度不減一分,鳳天寧實在沒什么胃口。
眾人見這位王爺似乎興致不高,都不敢過于喧嘩。卻突然聽見一聲嬌呼“母親?!?p> 望向聲音來處,一位俏麗的小公子,身著淺紫衣裙,長及曳地,美目流盼,步履款款,緩緩往這邊過來。
“紫兒怎么過來了?”潘有文絲毫不見不悅,只是轉向鳳天寧:“王爺恕罪,這是小子,實在被下官與他爹爹寵壞了,不懂規(guī)矩,王爺莫見怪才好。”
鳳天寧遮下眼底的情緒:“原來是潘大人的公子,無妨?!?p> 潘紫芯悄悄瞟一眼鳳天寧,露出些含羞帶怯的笑嬌聲道:“母親,哪里是兒子不懂規(guī)矩,是爹爹聽說母親有貴客特叫我送些珍藏的好酒來?!?p> “哈哈哈好好好,是為娘錯怪紫兒了。既是好酒,還不快替王爺斟上,好讓王爺嘗嘗?!迸擞形拇笮Φ馈?p> 眼見潘紫芯正要過來,鳳天寧站起身開口:“謝潘大人美意,只是本王怕是要辜負這美酒了,今日實在乏了,不便再飲,本王想回驛站休息?!?p> 潘有文面色一僵很快又轉變回來:“是是是,是下官想的不周到,王爺今日必定是累了的,下官這就派人送王爺回驛站歇息?!?p> 鳳天寧點點頭不再多說,潘有文立即帶路送人出去。
留潘紫芯立在原地滿心氣憤與不甘,他在這西洲,隨便勾勾手便有一堆女人來獻殷勤,王爺又怎么樣,憑他的樣貌,什么樣的女人他迷不住,他就不信了。他才不要一輩子呆在西洲這種地方,他一定要做王君。
驛站里,鳳天寧看著回來的星河:“如何?”
“稟王爺,潘有文將所有西洲百姓都趕出了城,只留了部分年輕力壯的作為苦力說是用來修葺毀壞的房屋。”
“那些百姓都在何處?”
“都擠在城外的破廟一帶,怨聲載道。”
風天寧想了想:“將欽差到西洲的消息放出去讓她們知道,想辦法明日讓那些百姓都聚到城門口。屆時林尚書與本王會同潘有文一起視察西州城重建的情況?!?p> “是,屬下明白。”星河領完命便退了出去。
鳳天寧看著林瀚舟一臉沉重的表情:“做什么苦著一張臉?!?p> 林瀚舟扯扯嘴角開口半是感嘆半悲涼:“我自小生長在西洲,這里從前是個極美的地方?!毕肫鹦呛诱f的那些被趕出城的百姓,不禁握緊了拳頭。
“不是說要小心行事,免得那老狐貍看出來,你在宴上黑著臉給誰看呢,尚書大人冷靜些的好?!兵P天寧怕她沉不住氣。
“下官知道,說起來王爺方才怎么不多與那潘小公子聊幾句,也好多拖延些時間讓星河有更多的時間去搜集情報?!?p> 一聽林瀚舟這是恢復過來了,真好人沒好報,合著白擔心她了,鳳天寧沒好氣道:“滾?!?p> 果然第二日巡察之時,路過城門口就聽城外呼聲一陣高過一陣,大喊著:“請欽差大人做主!”
潘有文罵道一群刁民說著立時招來官兵就要趕人,卻是被林瀚舟擋?。骸氨竟僮鳛榇舜挝飨碌臍J差,既然有人要本欽差做主,那本官理應去看看的,還請王爺恩準?!?p> 鳳天寧自然是點頭。
林瀚舟看著城頭下跪著的黑壓壓一片哀鳴的女男老少,想起她們昨日初到那一眾官員的排場,再看看今日這些衣不蔽體的百姓,怒從心起。
“潘太守這就是你說的已經(jīng)安撫的民心?朝廷在知道西洲水災之時,第一時間就已撥下錢糧,敢問潘太守,錢糧都在何處,為何西洲百姓依舊食不果腹,民不聊生?”
潘有文大驚,沒想到昨日那個一言不發(fā)的尚書大人,今日竟有如此氣勢。比起害怕她心下更多的是氣憤,這林瀚舟不止當著全西洲百姓,更是當著所有西洲官員將士的面如此質(zhì)問于她,簡直讓她顏面掃地。
礙于鳳天寧在卻不好發(fā)作,潘有文連忙回到:“尚書大人有所不知,朝廷撥發(fā)的錢糧自然是有的,只是西洲受災嚴重,那些錢糧根本不夠啊,且這些無知刁民,個個貪得無厭,沒有糧食動不動就在城中聚集鬧事,下官也是怕引起動蕩,迫于無奈才將她們驅(qū)逐出城?!?p> 胡說八道:“那你奏折中為何說西洲災事已經(jīng)解決?”
“尚書大人,您也看到了,這水勢已經(jīng)控制,毀壞的城區(qū)也在修建,皇恩浩蕩,可不是已經(jīng)得到解決了?!迸擞形恼裾裼性~。
“那這些百姓呢,你準備如何?”
“額……這不是欽差大人來了,您與王爺此來不就是替西洲百姓解決這些事的么?”潘有文心中暗自得意。
“我們來解決那還要你這個太守有何用,我與王爺此來是來查看潘太守奏折中所說的是否屬實,然后一一上報給陛下,并不是來替潘太守管理西洲的。”林瀚舟氣極反是笑道:“如今看來事實可不盡然,這西洲城不知還有多少陛下不知道的事情呢,本欽差回朝定然是要好好寫封奏折請陛下著人來徹查一番才是,您說是不是,潘太守?!?p> 可惡,威脅我,上頭那位果然說的不錯,不能小瞧了這位尚書大人。
“尚書大人哪里的話,下官都是據(jù)實已報不曾有任何隱瞞?!迸擞形陌蛋档闪艘谎凵砗笠粋€官員。那官員立馬會意躬身上前:“啟稟王爺,尚書大人,這都是下官向太守大人提的議,下官有罪,只是當時這些百姓著實難以控制下官一時糊涂才出此下策。
如今既有王爺與欽差大人鎮(zhèn)住她們,這糧倉還有些余糧,只要這些刁民不鬧事,下官立即去籌備開倉放糧之事。這西洲的災事,確實控制的差不多了,陛下日理萬機,太守大人的奏折也是希望少讓陛下煩憂。我等以后定會盡心竭力,協(xié)助太守,重建西洲,請王爺和欽差大人明鑒?!?p> 呵……好一個信口雌黃,這本是一早就該做的事情,可眼下不是計較的時候,開倉放糧解決城中百姓生計才是頭等的事,林瀚舟的威脅還是有些用的,不到萬不得已,她們也不想用強,此來能讓她們主動開放糧倉解災民燃眉之急,這趟就差不多了,沒有必要逼得太緊。
鳳天寧與林瀚舟對視一眼點點頭:“那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