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玥從兜里拿出裝有小半水的玻璃小瓶,面向陳讓。
“這是夏魁花露,擦擦?xí)眯?。你把手伸出來?!彼f得自然。
“嗷…好?!标愖屔斐鐾t的雙手,將脖子也前傾些。她的臉雖不至同手一樣,可也泛紅著。
對面的人輕晃瓶身,幾滴水珠飛出落在女生的手和臉上。灼熱感散去,皮膚逐漸恢復(fù)。
“怎么樣?”
“沒問題了。”女生放下手挺直背,有些別扭地說了謝謝。
“是一號店要謝你。”陽玥語氣十分客氣,順手將瓶子收好。
陳讓抿著嘴,到底沒吐出半個字。將腰間的聚魂蕭遞過去,說了聲她先走了便反向離去。
他們離去沒幾分鐘,大爺這邊就響起敲門聲,他昏昏沉沉起身開門。
“爺爺。”男孩沖了進(jìn)去靠近大爺。
“你剛才打了電話又不講話,打回又不接,他就非要過來看你?!焙筮M(jìn)門的大娘如是說道。
大爺神情恍惚對孫子說:“我沒事,你先跟奶奶回家?!?p> 小孩杵在門口不肯動作,有些擔(dān)心:“爺爺,你怎么了?”
“沒事兒,你回家去?!?p> “我不?!蹦泻⒁琅f堅持。
“給我回去!”大爺語氣變重。
“兇什么!現(xiàn)在也只有你孫子關(guān)心你?!贝竽锍饴暤?。
大爺用力擰著鼻梁上方,不一會兒就顯出條紅線,但沒緩解多少悶痛,他煩躁道:“都走?!?p> 大娘冷哼一聲,拉著男孩往外走。男孩還不會如何適時表達(dá)關(guān)心,只是一直掙扎,固執(zhí)的不愿離去。大娘不情愿又無可奈何:“他今天先在這里呆一晚,明…”
她的話被大爺打斷,對方惱怒得很:“聽不懂人話嗎?”
“你有什么資格兇。”大娘不甘示弱。幾包零食,幾個玩具,幾次游玩,一點壓歲錢就得到一個真正關(guān)心他的孫子。又憑什么?
大爺陰惻惻地瞪過去,二話沒說抄起餐桌上的茶杯就砸了過去,當(dāng)時碎片飛蹦。
大娘躲避迅速,沒傷著自己,卻嚇到男孩,他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們別又吵架?!?p> “別惹我動手?!贝鬆斊S趹?yīng)付,只想快速解決問題。
大娘把小孩拉到身后,上前一步:“你再敢打我試試?!?p> “閉上你的嘴?!?p> “呵,現(xiàn)在不裝了?平常不老是在外面裝老好人嗎?我閉上嘴就沒人知道你是個自私自利,在家里根本就不是個人嗎?”大娘眼眶發(fā)紅,胸膛起伏得厲害,壓不住的委屈與憤怒。
她受面前這人家暴多年,兒子也沒少能幸免。為了各種理由硬是熬到前些年才離婚,總算是擺脫了??墒澜缟系氖抡媸钦f不清,明明是個以自我為中心,極度自私的人,把一點溫情給了孫子,就那么輕易得到孩子的歡心。
她但凡想起在外人前端得一派沉默溫和,所謂忍受她“歇斯底里”的指責(zé)和不滿。在內(nèi)稍有不順,對母子二人動輒就是打罵,小到飯菜咸了,大的也不過是他們“反抗”被再打。他反倒落得個“好人”的稱號,到如今都還有人如此說。一想到此,一想到這虛偽,叫人肺腑難受,惡心透頂。
“你他媽找死是嗎?”
大爺眼神狠厲,揚起手作勢要一拳打過去。男孩趕緊抱住他的腿,雙手梏得緊緊的。
“爺爺你別打奶奶?!蹦泻柩手呛芫脹]見這種陣仗,但沒忘記過。
大爺收回手緩了會兒,語氣冷硬:“馬上回去?!彼_小孩的手,自顧自地走進(jìn)臥室,接著鎖門。
大娘苦笑著:“真是瞎了眼。”她真是瞎了眼。不是沒人說過,他家一心盼男,他娘偷偷溺掉過三個女嬰后才得一子。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孩,阿娘極度寵溺,事事都順?biāo)?。見人唏噓過他的三個姐姐個個勤快“聽話”,命卻苦得很,少了他娘各種不痛快的打罵,而他只是冷眼旁觀。也多少聽說他娘蠻橫兇悍,鮮有人敢招惹,為了私事拿了柴刀砍死鄰居,判了二十多年。父親懦弱老實,在老婆被抓后才挺起“腰桿”。有貼心的人讓她慎重,她卻如瞎眼一般,視若無睹,被他展示出來的溫和老實所蒙蔽。
“真是瞎了眼?!鼻仨狄舱f過這話。
杜默不去看大娘,轉(zhuǎn)向男孩,覺得和當(dāng)年的自己有些重合,不知所措,又不安害怕。不過她的情況要好得多,她爸只動過一次手。
本來宋明讓她暗中跟著陽玥,以觀摩實戰(zhàn)增長經(jīng)驗值為主,必要時刻出手幫助為輔,但一定要跟得遠(yuǎn)遠(yuǎn)的。遠(yuǎn)到什么程度呢?能看見個人影就行。她是如實做了,可根本跟不上兩人的速度,也就慢慢搖過去,剛好趕上這場家庭爭吵。
她嘛,或許有些感同身受,就聽了下去,同時也預(yù)防著。
待男孩和大娘離去,杜默就往外飛。才過陽臺,她眼睛一轉(zhuǎn)沒多想往上層去了。來回沒見到趙小飛,倒被躺在地上的一面塑料面具吸引住。她小時有過一面差不多圖案的面具,后和他哥爭搶,一人扯了一半走。
她悻悻然從房里出來,一個黃點咻地從她左臉擦過,直向下方樓層。她痛嘶一聲,忙用手扇風(fēng),不出意外皮被擦破了。她折回大爺家,挨著房間找,穿進(jìn)臥室就見一顆黃色“豆子”懸在人頭頂,張大著嘴正在吸食大爺脖子上的“念”,兩只眼睛還直愣愣地盯著她。
“念”被吸食完之際,“黃豆”的身體已則膨脹至乒乒球大小。它眨巴著嘴,閉著眼搖搖晃晃又慢吞吞地往外飛。
杜默怎么看怎么覺得那家伙像是喝醉了酒一樣。好奇心驅(qū)使下,她毅然跟上去。“黃球”打了幾個轉(zhuǎn)轉(zhuǎn),就東倒西歪,接著不堪重負(fù)似的直直往下墜。她條件反射去接,只慢了步,“黃球”落入花園里,沉悶一聲,將土砸出了小坑來。
“球”是臉朝泥土的,某人就趁機(jī)去摸看上去又軟又彈的圓圓球體,萬萬沒想到竟是又硬又冰。她用手輕輕去撥球,發(fā)現(xiàn)好像又想錯了。最后是雙手并用,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黃球”翻轉(zhuǎn)過來。她有些后怕地想幸好剛才沒接到,否則小手不保。粗略估量,這家伙少說也有百八十斤。
“白玉,這家伙和你是同類吧?”
“不是個妖,是……”白色腦袋伸長出去,瞅著“黃球”來回打量。有些印象,可又實在想不起是個啥。
女生取下白鐲,用力地戳著已抿成直線的眼睛和嘴巴,又敲了敲圓鼓鼓實質(zhì)硬邦邦的肚子。
“你干的是人事嗎?”白玉收回腦袋道。
不是他說的她是妖人,那管她干不干人事。杜默想懟一懟,就聽見“黃球”肚子冒出話來:“哈哈哈哈,我養(yǎng)了他十幾年,剩下的十幾年當(dāng)是報恩了。”
這聲音癲狂又陰森,倘若沒記錯,是老太的聲音。
“他當(dāng)世上有不透風(fēng)的墻,哪知有無名山,你說是嗎?”
“嗯?!?p> 得到肯定回答,老太撐起頭對眼面前模樣格外乖巧的少年又道:“是?。∧菆龃蠡鹞叶家恢币詾槭俏乙蝗怂鶠?,沒想到他還先下手的,不愧是我的兒子!哈哈哈哈,有無名山他哪里跑得掉?!泵髅魇前d笑著,語氣硬是咬牙切齒的意味。
少年不說話了,忍著苦色繞至老太身后半跪著。無名山顯現(xiàn),壓得他彎了腰,雙手撐地。小山上少年拿著短刀,刀刀兇狠,將兩個比他高些的少年,和位相差無幾的小姑娘刺死。
他強忍著痛,死死咬著嘴,地面的石子兒都抓成粉末,卻完全沒有躺下的趨勢。
“是啊,跑不掉的。”
白玉嘴里不自覺冒出了這句話,又像是想到什么,嘖嘖兩聲。
“什么意思?”杜默問。
“從頭看下來,就那老頭能如此反應(yīng),不覺得有些過了?不只是怕他娘,怕是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不為人知的壞事,在地下藏?zé)o可藏,為必然要去無名山受罰而恐懼。
杜默咂舌,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么些彎彎繞繞的事。她猜想“黃球”是吃了老太的“念”,才會發(fā)出她的“心聲”。便又用白鐲戳戳“黃球”,肚子,聲音沒有,而是響起幾個飽嗝。
“黃球”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張開嘴咯咯笑了幾聲又說著好吃。面部表情可愛至極,聲音卻是男聲,甚至有些說不出的猥瑣,讓人起了一身疙瘩。
“這東西不好惹,別等它醒來,快走。”
“好?!?p> 杜默不自覺地雙手互抹了幾下,套上白鐲就飛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