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劫匪臉色陰晴不定,剛才他們是倉促出招,對方反應(yīng)卻出人意料,在水上并無借力之處的境況下躲掉十余道氣勁絕非易事,再看那人從容自若,身形不亂,只這門身法修為就不簡單,沒能逼得對方出手,誰也料不定那小子使起劍來究竟有幾分火候,但就此離去不戰(zhàn)而退豈不落了逍遙行的面子。
兩難之間沈十娘悠悠開口,“公子此番強行登船,可算是壞了規(guī)矩啊?!蹦絻A城饒有趣味地盯著沈十娘,見對方不答話只是偏了偏頭看著自己,沈十娘再度解釋,“今日花朝佳節(jié),我等邀這位姑娘一敘也不算失禮,也自有準(zhǔn)備。”
那書生領(lǐng)會了沈十娘之意,笑容陰寒,接話道:“花朝之日自然不比武藝家世,如花美眷,卻也剛好配得上這九瓣青蓮?!?p> 慕傾城一怔,九瓣青蓮是云家為了今日特意拿出的,據(jù)說移植在了醴幽潭中,她也去看過,可惜被人捷足先登,卻不想落入了這伙人手中,真真是……埋沒了這朵奇花。心下也明白了他們的打算,花朝贈花,又有多少花勝得過云家這朵可助修為的靈花,今日之事本就偶然,想來慕傾城也不會帶著什么奇花異草。但世事就是無巧不成書,剛剛收到的那朵冥界之花還在闕靈上。
逍遙行那伙劫匪此刻卻趾高氣昂,頗有勝券在握之態(tài)。沈十娘拿著青蓮也上了畫舫。卻也識趣,若是別人定上不得這船,慕傾城并未多言,眼神示意花小樓,旋即護衛(wèi)取出玉盒。“姑娘風(fēng)華絕代,琴音更是人間難覓,九瓣青蓮雖也珍貴,卻還是有些委屈姑娘了,要這朵才好?!?p> 護衛(wèi)奉上玉盒,白涼目光在護衛(wèi)袖間云紋上停留一瞬,轉(zhuǎn)而看向玉盒,三月的江南氣候溫潤,玉盒上卻凝結(jié)了一層水珠,并非普通白玉,而是玄冰玉髓。打開玉盒,里頭是朵殷紅似血的花,寒氣繚繞之下頗有些美玉染血的錯覺,那花似乎有什么魔力,看多了會陷入一種極度凄涼甚至絕望的情緒。
沈十娘面色慘白,但直視這朵花的白涼卻只是眼神變幻了片刻,又歸于平靜,此番表現(xiàn)對慕傾城而言可以說是意料之外,轉(zhuǎn)念一想?yún)s也在意料之中,她從未看輕這位美得驚世駭俗的女子。
白涼合上玉盒,沈十娘猛然驚醒,始覺剛剛是何等危險的境地。不等她說話,就見慕傾城忽然移步上前吻了白涼的臉頰,又挑釁地在他耳畔吹了口氣。在場所有人都愣了神,沈十娘來不及反應(yīng),那伙土匪也是看呆了,就連花小樓都一臉吃驚。
慕傾城自得笑笑,這樣就沒有問題了。白涼攥緊關(guān)節(jié),耳邊縈繞著那句話,慕傾城剛剛的確不是故意挑釁,只是在他耳側(cè)說姐姐莫怕,我也是女子,言畢還沖他眨眨眼。湖并不靜,風(fēng)掀起陣陣漣漪,白涼卻覺得發(fā)燙,臉頰殘余的溫度仿佛能灼傷人,連帶著耳垂都泛紅。
對這一幕在場者各有想法,當(dāng)事人慕傾城只覺偷偷告訴白涼自己是女子就可以順利替他解了圍,不必再為難多慮,頗為自得。白涼被她的舉動和話語震的不輕,思緒更不知飄了多遠(yuǎn)。而這一幕對白小白來說更是五雷轟頂,自家主子被一個男子……男子,輕薄了?。?!扮成女子的主意是他想的,不知主子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他滅口!又頗感慶幸,雖被男子輕薄很難接受,但萬幸是個男子啊,要是女子,按家規(guī)公子就得娶了回去。
沈十娘收回心神,嫣然一笑道,“姑娘這般風(fēng)華確也只有手中奇花配得上,既如此,也罷。但這位小公子,姐姐先前的話可都要記好了,我們,山水有相逢?!弊詈髱讉€字刻意放慢了語速,慕傾城并不言語,微笑示意,目送沈十娘回去,逍遙行這位沈旗主倒也算是個明白人。
見沈十娘回來,眾人仍心有不甘,尚未動作船艙卻忽然漏水了。方才踏水登船可不是為賣弄輕功,實則在水中留了一道劍氣,黏附在劫匪船上,如今爆開毀了船體,該讓他們知難而退了。沈十娘思忖片刻,也明白了其中玄虛,深深看了畫舫一眼,知道今日事不可為,悻悻離去。
白涼自覺被慕傾城盯了許久,心頭浮上一絲慌亂,率先坐下又示意她落座,剛坐下又懊惱自己不該如此,若是她坐下少不得要攀談幾句,可自己一開口聲音是藏不住的。白涼暗自著急,但這種情況到底還是沒有發(fā)生。
慕傾城本來是去接哥哥的,如今路上耽誤了這陣功夫,既然事情平息了,也不便多留。“今日花朝得見姑娘也是緣分,這朵荼靡贈與姑娘,萬望姑娘莫要推辭,日后若是有緣,江湖再會?!毙崔D(zhuǎn)身離去,闕靈巨大的身形漸漸隱沒在遠(yuǎn)處水光里。
白小白覺得周身冷了冷,不及認(rèn)錯就聽見公子一字一頓擠出白,小,白三個字。撲通一聲跪下就開始大哭,“公子饒命啊,此番花朝過江南本就不妥,清寧郡主那頭又追的緊,這也是沒辦法啊而且先前公子都已經(jīng)同意了?!?p> 白涼單手扶額,心中亂作一團。白小白繼續(xù)申辯,“我們確實躲過了清寧郡主的圍堵啊,就是出了點意外,但那位公子看起來……”
“閉嘴”,白涼憤憤出聲,小白只好把不像是圖謀不軌幾個字咽下去,看來今天的人和事都是禁忌了,保不準(zhǔn)哪天公子為了保守秘密就會將我滅口,于是一度沉浸在自己的可怕構(gòu)想里,未曾注意到白涼盯著桌上玉盒失神,耳垂染起了紅暈。
“她會是誰呢,”白涼喃喃出聲,這一句在白小白耳中有了千種解釋,明明自己提起都要挨訓(xùn),以為是公子不愿聽見呢,現(xiàn)下又自己揪住不放,莫不是要連剛剛的送花小公子一起滅口吧!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為送花小公子默哀的同時問白涼,“要去打探一下那人的身份嗎?”
“不必,無暇?!卑讻鲅院喴赓W。確實不必,能乘闕靈的人一定背景深厚,但江湖中世家不少,朝堂上望族更多,并不能說明什么問題。但能輕易使喚云家的護衛(wèi),一定跟云家關(guān)系不淺。方才那道劍氣蓄而不發(fā),隱于水中,無論是修為還是劍道造詣都極高。再加上來時聽到的慕家公子身在江南的傳聞,慕傾城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只是不知傳言中的慕公子究竟是她,還是慕家大公子慕傾世。
猜透了身份,卻又有些悵然,終不過一場萍水相逢,再度打開玉盒,荼靡凄艷的紅依舊震懾人心,白涼眸子里印入了那團血色,自己也未曾發(fā)覺念出那三個字時神色有種瘋狂的偏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