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司馬師感覺精神十分飽滿,昌如悠悠醒轉(zhuǎn)后,雖靈識魄命初開還有些迷茫,但明顯已經(jīng)逐漸在悟化非凡之思。
他考慮了下,這次前往荊州前線,兇險比之前所有經(jīng)歷可能都大。除帶一些隨從外,也可以攜帶軍官家眷之名,讓昌如和自己同往讓其得到降魄后首次鍛煉。
聽聞司馬師愿意帶自己同去,昌如欣喜非常,表示再多艱險也不在話下。
他對汲秋還有昌暚說了自己的打算,昌暚看起來不知凡世外的異境玄秘,也應(yīng)是無法理解降魄這種事情,便略有點擔憂女兒的安全。
司馬師和昌如默契地勸說,表示在曹魏大軍之中加上還有自家護衛(wèi),子元也堅誠不離在側(cè),必能保得她無虞。萬一有不安變數(shù),便立遣親衛(wèi)護她北撤回溫縣。
昌暚最后答應(yīng),并從昌家少壯里親選三名精銳,囑咐交與司馬師。汲秋這邊也挑了三個精兵,作他們的護衛(wèi)隨行。
這三人里,司馬師注意到一個黝黑少年,看著眼熟,再一瞧便想起來,是最早先時在汜水邊解救招收的小伙馬平。
司馬師笑著上去,拍他臂膀問其別來無恙。
馬平穿一身輕裝皮甲,身姿動作間矯健生風,已遠不再是空有蠻力的莽漢,顯然在塢堡習(xí)武訓(xùn)練精進神速。
他半跪于地,激動對司馬師說:
“小人日夜感念大公子之恩,今次有幸,全命只為保公子和少夫人的周全!”
午后臨別宴罷,二主六仆一共八人便上路南去,昌如換一身青色女行短裝,騎的高頭棗紅馬,清健英姿颯爽。
數(shù)日后他們進入荊州南陽郡境,已經(jīng)能看到不少沿途遷移的悲苦難民,兇禍兵息陰沉,當過了新野后便是漸有荒鎮(zhèn)出現(xiàn)的最前戰(zhàn)區(qū)。
在時不時露出白骨的山陵間奔行,昌如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千里血河慘象,忍不住捂嘴感到悲慨凄涼。
這日他們已行至淯水之濱,天近傍晚,一路上的村鎮(zhèn)已無有人煙之地,正琢磨著要到哪歇息過夜,前方水畔忽行來一隊兵士。
八人警戒下馬到道旁,近前一看全是黑衣鎧甲,正為一支魏軍部隊。
司馬師當先奔縱過去迎上他們,拱手開聲:
“各位弟兄,吾為京師剛遣來往曹仁將軍處任職的校尉,不知前線戰(zhàn)況現(xiàn)為何情。”
此刻他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這些士兵衣破甲松,個個傷痕血浸,目光渙散直勾勾地盯著他,半天沒有人回一句話。
司馬師還要再開口,那隊里一個驍騎甲胄的高個子踱了出來,有氣無力地對他說道:
“關(guān)羽大軍已將樊城重重圍困,其勢鋒芒銳不可敵,曹仁將軍幾次突圍作戰(zhàn)不成,已撤回城內(nèi)作死守之勢………向大王的求救發(fā)出后,我軍堅守待援也別無它法,我們這股是激戰(zhàn)中流散的,現(xiàn)在也回不去樊城,只得在這一帶徘徊等候援軍……”
戰(zhàn)況急轉(zhuǎn)直下,這么快就成了龜縮困守的境況,司馬師感到不妙。
再看那些魏兵,都被打得失魂落魄,一向兇猛彪悍的曹魏前線嫡系軍,這時顯得頹弱不堪毫無斗志。
………萬人敵關(guān)云長,多年后仍能如此揮師沙場剛猛無匹。
高個驍騎看了看司馬師一行八人,建議道:
“校尉你們這點人,不如和我們一道去先尋個荒鎮(zhèn)落腳,等著大王的后續(xù)援助;不然,到了前線是關(guān)羽的重重包圍圈,去了也是白去?!?p> 司馬師心想確是如此,便依了他所言,加入這支流落的敗兵,
驍騎告訴他,目前位置是在鄧縣附近,好多村鎮(zhèn)被流民強匪所占,筑寨壘形成荒鎮(zhèn),這淯水再回往上游走不遠便是一處。
昌如并馬挨在子元身邊,她路途中束發(fā)戴上武冠,又在短裝外披了一套軟甲,喬作男扮,看過去就見一俊俏軍中兒郎。
大約漫行了兩刻后,司馬師他們看到前方河岸邊,出現(xiàn)營壘和哨樓,一片火光閃爍,還有遠處隱隱喧鬧聲傳來。
走到壘墻的入口大門前,一群白衣粗甲、布巾扎頭的武人圍了過來,驍騎從懷中取出一袋錢遞給對面領(lǐng)頭的人,那匪頭顛了顛,便點頭揮手讓他們通過進去。
………這真是奇異法外之地,也不管你來自何方所事何主,有錢便得一落腳之處么?……
司馬師聽過在戰(zhàn)亂兵毀的兩境相交之間、廢墟遍布之地,滋生出的這種荒鎮(zhèn)自有一套灰暗的社會秩序。生存在其中的人們多不是善輩,一切營生只為獲利不講絲毫陣營之別或道義旗幟,強橫的地頭匪幫們則憑武力,收金提供荒鎮(zhèn)的安全運行保障。
據(jù)說甚至在有的地方,通吃匯聚了四方亂世中險求富貴的能人,生意地盤發(fā)展得十分興旺,但也最是人心危險之地。
轉(zhuǎn)過一片雜亂的營道后,面前豁然開朗,只見商鋪酒肆林立,酒肉香氣四散飄逸,不亞于一富庶縣城的規(guī)模。
………外面骨冢于野、兵兇禍亂,這里卻是如世外無關(guān)之境、一片紙迷金醉……司馬師看著路邊一處娼優(yōu)伎館的紅燈籠,不由得感嘆。
同行的這群魏兵似是在慘敗后心里已近崩潰,一進到此荒鎮(zhèn)里,便陸續(xù)瘋了般沖進各家酒肆和伎樓,急切地需要麻痹與緩解。
驍騎和司馬師道了個別,說魏王大軍如果援到,這里消息靈通,一下便會得知,到時再一起集合找歸大部隊便是。
說完他便也急沖沖走進路旁酒壚,抓起一壇就猛灌起來。
………惡戰(zhàn),毀催人心性啊……
司馬師沖他無言一拱手,便回身帶著昌如與六近衛(wèi)離去。
此時正為華燈初上的時刻,四面吆喝叫罵嬉笑聲貫耳,一派與外界隔絕的繁榮熱鬧。
子元打算了一下,那就在這荒鎮(zhèn)中,先尋得旅舍下榻落腳當緊。
八人牽馬順著人流前行,途徑一處高大樓閣,上面所插黑色旗幟上,書著“淯獬集”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此鎮(zhèn)位于淯水之岸,想必就是這處荒鎮(zhèn)的名字了。
擦身而過的各色行人或目有兇光、或面相不善、或狡黠目跳,究竟是不若尋常市井,喧旺下可感暗流涌動。
轉(zhuǎn)過幾條街后,他們終尋得一排旅舍客館,挑了一間店面敞亮整潔的,便安頓了下來。
司馬師和昌如一屋,馬平與倆司馬家兵一屋,昌家三武士一屋。
過了子夜后,外面的喧鬧漸靜,昌如也已解衣準備歇息,子元卻倚在窗邊望向夜穹,心中還有些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