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三人繼續(xù)下落,星星點點的火光越來越多,在地底密密麻麻鋪陳開去,勾勒出一片驚人的無邊廣闊。
落地之后,劍芒消去,周圍都是堅硬寒冷的石塊,他們似在地穴底部的一處窄槽,只能看到頭頂有隱隱光亮。
司馬師感覺眼皮一涼,一點液珠滴落在他睫毛,伸手一抹,勉強看出發(fā)紅像是血色。
王濬拿出原來帶著的劍刃,拔出劍鞘,把那靈幽的藍劍換入其中,然后束到了后背上。本來的制式軍劍,他持在右手,作為先用武器。
眼睛逐漸適應(yīng)黑暗后,他們看到前方窄石的形狀,蜿曲的亂石小路縱貫其間。
此處氣味暗濁,司馬師料想已至從未到達過的深度。。
他向前挪了兩步,頭頂一線天般的窄隙,兩邊身側(cè)僅夠勉強張開雙臂。
三個人踩在碎石上,蹭行了一小陣,前方漸有黃光,窄縫也開始變寬。
前面到頭后,巖壁上有一條斜裂開的口子,暗黃的光線就是從這里映出。
司馬師貓腰鉆了進去,里面是一間地室,古老破舊的石磚,積著和高墻外同樣的黃砂。
隱約的塵煙在空氣中浮動,異常的凋敝陰郁。
地室中的角落里,擺著一些甕罐,器物的表面都刻有小篆體字,他試著去辨識了下,都是些艱澀的經(jīng)學(xué)玄語。
羊徽瑜進來后四下打量,發(fā)現(xiàn)這些容器中,幾乎都裝滿金銀珠寶。
懸掛在地室頂上的洞燈,照出室內(nèi)另一邊,被黃沙積蓋的物體。
司馬師走過去,揮出劍風(fēng)將沙子掃開,露出覆在其下的,一具人形尸骨。
王濬跟著看了一眼,驚異發(fā)出咦的一聲。
這骸骨的結(jié)構(gòu)與常人完全一樣,只是在個頭上,看起來比一般的魁梧壯漢,都要高大上兩倍。
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其四肢骨骼上,生著怪異的微小骨刺,呈倒鉤狀。
它的手腳掌骨上,有像是指爪被削去的痕跡,余下不自然的光滑切面。
骷髏應(yīng)是男性,軀干上還殘余一點深紅色的衣物朽片,腿骨上刺著細(xì)小的神秘記號。
白骨之下,原來是一副石棺的面板,王濬繼續(xù)將沉積的沙子清開后,才顯露出來。
子元半蹲下來觀察棺身,其正中有一小行隸書刻字,十分清晰好認(rèn)。
“楊氏尊雄,長眠于此?!?p> 他繞著石棺細(xì)看了一周,沒有發(fā)現(xiàn)除此外的任何記文,也沒有這尸骨主人生前的名字。
“楊氏尊雄……士治,你能估摸出此是何人么?”
王濬也仔細(xì)察看了一陣,然后搖了搖頭。
“校尉,這骨身明顯不是凡人,即使前為楊家名士,這里也沒有什么線索可循?!?p> 司馬師試著把右掌,輕按到其胸肋骨上,催入魄中血氣。過了一會后,白骨毫無動靜反應(yīng),如石沉大海。
他便不多作糾結(jié),招呼阿瑜王濬離開,石棺的右邊,就是曲折向下的階梯。
朝下拐了幾個彎后,外邊地底巨穴映入的火光越來越盛,從通道石窗望出去,無垠黑暗里,仿佛有萬千生命、萬家燈火。
司馬師聞到一股,逐漸彌漫上來的血腥腐臭,似乎源自階梯下方的盡頭。
他們下至那里后,到頭處是一面暗紅木門,兩邊石門柱被雕成儒生的立像。柱雕的衣袍,卻被塑造得不似士人,非同尋常的繁復(fù)奢華。
濃重的血腐氣,就從門后的石室傳出,子元側(cè)身進去探看,里面極像地牢的處刑間。
地上交錯的黑磚間,流滿黑褐的黏稠血水,直淌出門外來。
他握劍在手,對王濬比了個手勢,二人當(dāng)先蹚進門后的淺層積血。
入口墻壁上有兩支燭架,昏暗的光線下,司馬師看見石室后一堆模糊的東西,散發(fā)出不祥的穢惡氣息。
他讓阿瑜先候在門外,和王濬取下蠟燭向那邊走近,燭光照出來那一堆后,王濬頓時面色發(fā)青、喉頭強壓干嘔。
饒是司馬師已身經(jīng)多次血戰(zhàn),還是被嗆得偏轉(zhuǎn)了頭,那堆物體,是積成小山的剝皮尸體。
血肉筋骨,黏糊地混擠在一起,令人不忍睹視。
皮膚被狠毒殘忍撕去,只剩枯萎的肌體,在不斷流出腐血。
他靴尖上感到輕輕一觸,血水中一個東西漂了過來,碰到他的右腳停下。
司馬師用劍挑起來一看,是一只窄小的顱骨,應(yīng)是來自幼童,上面還有點殘余的膚發(fā)。
一陣無明怒意在血脈中翻涌而起,他雙瞳立時變得通紅,嘴角輕輕抽動。
阿瑜還是跟了進來,看到這煉獄景象,她閉上了眼睛。
子元強忍住腥惡,走到尸堆外側(cè),發(fā)現(xiàn)在它們的胸膛上,都割刺出一個楊字。
“校尉,這邊……”
王濬在后邊注意到什么,低低喚他過去。
尸堆的另一邊后側(cè),傳來古怪的細(xì)微嗓音,嘰嘰咕咕仿佛巫女夢囈。
他們兩個從血水邊繞了過去,在里頭墻壁的凹陷處,一個背影捂住頭,在痛苦地顫抖。
司馬師挨靠過去,這人的軀體上同樣沒有膚皮,只有暗紅發(fā)黑的一層干肉,附著在骨上。
其右手持一把尖細(xì)匕首,抱頭嘟囔著囈語。
嗓音像是女子,喃喃念叨,她忽轉(zhuǎn)過頭,干尸一樣的臉上受折磨的瘋狂表情。
“啊……啊?。 瓪⒘伺伞?p> 她一對眼眶空幽幽的,已沒了眼珠,應(yīng)該是看不到司馬師與王濬。
再干嚎了幾下,她又回過身去,踉蹌向前踱了幾步,對著石墻開始撞自己的頭。
司馬師嘆了一口氣,上去嘗試著輕聲問她:
“……你是何人?何故慘苦如斯?”
他一低頭,瞟見她大腿根部,刻著的楊字。
“奴是……奴是……”
她聞聲停止了撞墻,但也沒有回頭看他,就順著子元的問話,自言自語起來。
“……是什么?”
他湊近一點想要聽清,但她的口中,很快又轉(zhuǎn)成含混不明的囈語。
接著她身體抽動幾下,脖子極力后仰,舉起那小匕首,對準(zhǔn)了自己的腦門。
“奴生為楊家人,死為楊家鬼,甘愿做牛做馬……但這一切是為了何故啊……為了何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