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干尸形象,就像明帝時期前來洛陽白馬寺,弘傳佛法的西域高僧。它們看起來,仿佛就這么立著入了定,直到圓寂。
司馬師踱行在其間,估計此情形已有數(shù)百年之久。
……不是站著往生,而是站著成了佛么……
在那絲潮氣的指引下,他沒用多久便走出了地道,出口外同是白茫茫的一片濕霧。
走出幾步,他忍不住回頭再往地穴通道看去,還能瞧見出口石門處,暗淡的燈火。
還有深在地下,不知求得何果的那些僧尸,虛影面孔在眼前縈繞。
他按了按太陽穴,大步朝出口所在的石垣外行去。
在霧中勉強找到一條破碎石徑,石徑下去,是一片影影綽綽的建筑輪廓,還有水拍打岸邊的聲音。
啪嗒一聲,一道黑影從司馬師左邊不遠處,急速掠過,眨眼就消失于霧中。
他已經(jīng)下意識地抽出劍來,額頭微滲冷汗,血煞灌紅的瞳仁緊盯著那邊。
背后驀地響起女聲,
“司馬公子……”
子元猛地一轉頭,看到半透明的一個女人影子,就如墳崗鬼魂。
一見是這種東西,他松了一口氣,上前去細看,卻微微一怔。
這女魂體白衣長身,面容清雅秀美,和娥皇神侍泓姬長得一模一樣。
“泓仙姝?”他狐疑地問。
女魂點點頭,便飄過來到了他身邊。
“在通過那連通長安表里的縫隙時,不穩(wěn)定之振動導致我們分散了。不過,公子強敏武智,自然難不倒你尋到入宮之徑?!?p> 司馬師瞧著她這幅樣子,泓姬的雙腳甚至真地懸于地面上,忍不住再問,
“仙姝怎么成了這樣?”
“吾娥皇眾過宮途第一層境時,遇到強惡之敵,現(xiàn)在吾下屬眷眾還在那惡戰(zhàn)。但時間緊迫,吾便將軀體留于那邊繼續(xù)助他們作戰(zhàn),吾自我分逸出精魂,先來到這第二層未央宮境探路?!?p> 子元嘖嘖稱奇幾下,泓姬問他道,
“公子過第一層時呢?”
他便將,從驪山成皇帝延陵過來的經(jīng)過,以及畸墮的妖后趙飛燕之事,說與了她。
泓姬聽后欣然一笑。
“公子積善了?!?p> ……呵,這世道,積善可真有用么?
“仙姝,那眼下此處的情形,我見宮墻幢影就在這異水之側。只是,此迷霧與周邊怪境、還有這死詭大澤,似乎在阻礙來者尋往宮中?!?p> 說著,他走到方才那響起“啪嗒”急聲處,腳邊就是灰沉深暗的水面,還殘留幾漾慢慢蕩散開的波紋。
果然是有什么疾行之物,剛一竄而過,快得居然自己血眼都沒有跟上。
“公子,相柳在這里,侵入了此層使境況變得十分復雜?!?p> “啊?”
怎么又是相柳,它退滅之后,難道沒有形神俱滅么。
泓姬看到他臉上疑惑神情,繼續(xù)道,
“它畢竟是水潮魔君,那次退滅,也確實是近乎將其全毀。但,魏王破天、異神混世后,情況就不同了?!?p> 她也飄到那死水邊,虛影手指對其一點,水面便透澈了點。司馬師這就可以看到,水下游動的不明黑色妖影,如魚似鱔。
“世間界限消除后,相柳的殘魂敗體,立刻便逮到機會,殘害吞食了大量的常人魂魄與血肉?!?p> 子元見她本就半透明的臉,還能因恨怒,變得更加通透慘白。
“接著,它恢復一定元氣后,定是感應到了長安的風云際會,便也潛了過來,只是暫還不清楚其目的。但這一層進入里境未央宮前,最后一段異途,必是受它所侵染,成此繁險莫名之態(tài)?!?p> 司馬師明白了怎么回事,思忖一時,對她說,
“原是如此……仙姝,那我們便去那邊鬼幢屋影處,一探其究竟。”
他們沿著水邊走……確切的說,司馬師在走,泓姬則是在飄。
霧汽稍微薄了一點,跨入一片石堤之上,然后潮濕的魚腥味就撲了過來。
稍行兩步,地面上有碩大的死魚尸體,散發(fā)惡味,血紅色的蠅蟲繞著嗡嗡作響。
再走了走,霧又重了起來,但卻不是前面那種灰白清霧,而是暗濁發(fā)黑的腐霧。
這濁霧里,裹挾著越來越濃的魚腥、潮悶和腐臭。
“唔……好重之惡邪氣味……”
泓姬臉上神色厭惱,皺起了秀眉。
“仙姝在魂體之狀,也可嗅到實中之味?”
“是,五感仍在,用以辨事物。”
唰地一聲,又是一道黑影竄過,司馬師迅急甩手出劍,刺啦一聲刺中了那黑影。
把劍收回一瞧,是條黑晦怪魚,一道細鐵板,抖動著插在魚腹之下。剛這魚就是受此鐵板支著,才行得那如鬼影般快。
……血鄴之外,見過此物,他馬上回想起來。
子元一抖腕一挑,鐵板被剖了出來,粗糙的紋鍛面上,果刻著“相柳庵荒”四字。
泓姬瞧著鐵板片,一臉的焦躁。
彌漫的腐氣更濃了,他們來到一座朽塌一半的橋邊,下面是死水,時不時就有怪魚黑影從中閃出。
橋?qū)γ?,便是那片陰森的樓閣房屋,再往后遠方,是龐大的黑沉山體與相連其下的宮壁。
正觀望著,劃嚓一響,一道兩人多高的黑影,從橋下翻出,沖他們撲了過來。
“少郎,右邊!”
司馬師血瞳一熱,還沒有側過頭,劍已刺進黑影腹部。
甩到腳邊,魚身瞬間爛成腐骨,連著的鐵片,還在吱吱呀呀不停抽顫試圖移動。
驀地,那鐵片向前一探,有意識一般,劃破了子元的手掌邊緣。
他趕忙將其向下一甩,揮劍劈成了兩截,不再動彈。
“公子,你的手……”
泓姬面生微驚,指著那劃開的傷口。
幽綠腐氣,從破開的血肉組織邊緣生出,然后猛地一扎,仿佛是想要從破口鉆入司馬師血脈內(nèi)。
然而他軀體的血煞,也立即發(fā)生應激反應,在破口上涌聚形成了一道血膜。
腐氣一觸到血煞,就被吞噬撕散,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子元冷哼一聲,
“就這,可害不到吾?!?p> 泓姬面色剛放松一點,又“呀”地一聲,張圓了嬌唇小口,驚看向橋另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