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人就在眼前了,她一向是不會主動去詢問什么的,所以才一直拖著,拖到了今日不得不問。
“你...”江依不知道怎么開口。這些日子如何過的?可有想念母親嗎?如今可有什么心愿?
她一字一句,都不敢問出口。
賈錦鄉(xiāng)的耳朵似乎有些不好,沒聽見江依出聲,轉(zhuǎn)過身來看見人影還嚇了一跳。
他瞇縫著眼睛,很努力的想要看清對面的人,可終究是徒勞。
“誰呀?”
“......”江依囁嚅著說不出話。
她不知道該怎么同他介紹自己。
現(xiàn)在的名字是師父給的,從前的名字是跟著姚勝的姓氏,她忽的發(fā)現(xiàn),母親死了,自己仿佛與這個生父毫無關(guān)聯(lián)似的。
“這兒奇怪的人真多?!崩险哂肿灶欁缘霓D(zhuǎn)過身去忙活了。
這藥館里大半的珍稀草藥他都見過,為了活下來,他在島上拼命地學(xué)。
“我娘她...到死都在想你?!苯郎钗艘豢跉?,終于能平緩的說出這句話來。卻絲毫提不到自己。
可老者無動于衷:“這與我無關(guān)?!?p> “怎么會與你無關(guān)呢?她是為了你才會...”
江依怎么也說不出后面的話了。她該怎么說?為了他同姚勝虛與委蛇的事情,母親曾經(jīng)做過的,估計她自己都不愿記得,如今又怎么在生父面前說出口呢?
“既然已經(jīng)決定忘懷,那我就不會再想起來了?!辟Z錦鄉(xiāng)連頭都沒回,似乎很不愿在看到江依哪怕一個模糊的影子一般。
“你...”江依愣住了,多少想說的話,都不用再開口了。
這種無力的感覺讓江依憤怒極了,可偏偏這胸口似乎是被巨石壓住了,酸疼的喘不過氣來。
為什么他會這樣?
難道...是因為娘親跟別人...他的自尊心過不去?
可若是如此,當年他又怎么愿意為一個清倌兒贖身?
“爹...”江依輕輕地喊了一聲,試探著,覺得他該是有什么反應(yīng)的。
可偏偏,這個人的心如磐石,難以轉(zhuǎn)圜。
他蒼老的手拿著藥杵,搗藥的聲音悶悶的,一下一下,惹得江依心煩。
她終于還是流淚了。
如果湘夫人當年追隨愛人而去,并沒有為了腹中的孩子同仇人在一起,那是不是今日這個人還是對湘夫人萬分懷念的?
就因為這個么,只是因為這么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認孩子,不認妻子,甚至想要將那些都抹去么?
如果是因為這樣,她當初寧可自己沒有到這世上來。
阿織聽屋里說話的聲音沒了,正疑惑著,卻見江依搖搖晃晃的走出來,喝醉了一般,站都站不穩(wěn)。
她趕緊過去扶。
可江依不知在想些什么,被阿織一碰,嚇了一跳。身體顫了一下猛地回頭看向阿織,最終還是一言不發(fā)的低著頭。
阿織也被她這副模樣搞糊涂了,可剛才江依躲開了這么一下,她再去扶,江依卻不肯了。
顯瘦的身影在前面緩緩地走著,江依這副模樣,感覺像是這世界上再沒有人陪伴,相攜。這么孤獨,這么寂寥,這么凄涼。
阿織忽然眼底一酸,氣呼呼的扭頭沖了回去。
“你這老頭怎么欺負我家小姐的?如實招來!”她一手插著腰,一手指著賈錦鄉(xiāng)。
對方也是一臉的頹然之色,面對指責(zé),深深地嘆了口氣,無奈的擺了擺手。
阿織氣的不行,卻念著對方是小姐的生父,也不能為難他,只好恨恨的跺了下腳,咬牙切齒的離開了。
早就有耳報神,把這邊的情形都告訴了江若。
他也不曾避著同在房內(nèi)的喬先生。
江若看喬先生面露滿意的神色,捋著胡子欣慰的點頭,不僅嗤笑道:“老狐貍,就知道什么都瞞不過你。”
“真真是一片慈父心腸啊。”喬先生本是坐著的,見江若自己倒了茶,便站起身來同他討茶喝。
江若也沒攔著喬先生自己倒茶,可二人正要說話,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只見阿織氣的面頰都紅了,微微喘著粗氣,還不住的念叨著:“太氣人了,真是太氣人了,哪有這樣的父親?!?p> 江若和喬先生聽了這話,默契的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笑意。
喬先生只好把剛蹭到的茶遞給了女兒。
“慢些喝,說了多少次,莊主這里的都是好茶,我們得細品?!眴滔壬f的一本正經(jīng)。
可阿織似乎是見慣了自家父親這么不靠譜的樣子,也不搭理他,只恨恨的控訴:“怎么能這樣傷害小姐呢,她本來心思就細膩,這樣一來,小姐得多傷心啊?!?p> “看你護著依兒的樣子,就知道他有多成功了?!苯裘蛄艘豢诓瑁@是秋生搜羅來給他姐姐的,自己也只得了幾兩,可得趕緊悶著自己喝,不能被別人騙去了。
阿織聽他說完,一頭一臉的霧水:“莊主說的我不明白?!?p> “他這個生父若是不做出絕情的模樣來,讓小姐看上去在這世上只有你們了,你們是不會對她這般上心的?!眴滔壬诸^疼,這個女兒一向聰明伶俐,怎么今日這般不靈光呢?
可阿織卻皺起眉頭來:“難道小姐有了生父,你們便不像以前那般護著她了?”
“當然不會?!苯舨挥勺灾鞯拇鸬?。
“那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徒增了小姐一番愁緒呢?”
阿織語出驚人,確實他們都沒想過,應(yīng)該把這個事實告訴賈錦鄉(xiāng)才對,這樣該是其樂融融的,為何要再看著他裝作狠心絕情,白白傷了依兒呢?
江若這下著急了,慌了手腳連外袍都找不見去哪了。
“現(xiàn)在著急有什么用?小姐已經(jīng)這么難過了,豈是三言兩語修補的回來的?就算修補回來了,那方才的又怎么算?”阿織知道江若一向最疼愛江依,狠狠地下了一劑藥。
果不其然,她從江若的臉上看到了深深地懊悔之情。
喬先生在一旁看的真真兒的,阿織連二郎腿都翹起來了,這丫頭一向得意的時候都這樣,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覺得真是讓人越發(fā)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