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函谷關之戰(zhàn)后,秦苦于韓魏兩國仍駐軍于函谷關附近,扼其東出之行。秦王派國尉司馬錯大敗魏軍于襄城,以解東出之困。
而戍守函谷關的白起,一載以來,多次于函谷一帶阻擊韓魏兩軍的騷擾,使秦后方無憂。白起站在關上城墻邊,眺望東方,思念王言,對其去向一無所知。
同年,趙主父趙雍與齊、燕聯(lián)合滅中山,將中山王移遷至膚施。趙主父凱旋后,論功行賞,全國歡慶。之后,封代之地予公子趙章,號安陽君,并派田不禮相之。田不禮有門客數(shù)十,王言于年初,以男裝之扮,拜田不禮門下。
一天,王言對田不禮說道:“安陽君公子章本為正統(tǒng),奈何趙主父寵愛吳娃,廢公子章,而立公子何為太子,極為不公也!今趙主父封代與安陽君,是為收回趙王何之權,何不趁此機會,說服趙主父,讓其封公子章為代王?!?p> 田不禮問道:“何以見得?”
王言回道:“趙主父傳位趙王何,自稱主父,是為與趙王何分別掌趙之國政和軍事,而使自己可全心專注于對外戰(zhàn)事。經(jīng)三年聽政,趙王何已懂執(zhí)政,名正言順取代趙主父之位,又嚴控兵符,使趙主父未能從容執(zhí)掌軍事,其二元設想失敗,權力和名位的遠去使其失落。今封地與公子章,可見其對公子章的愧疚,其欲扶植公子章之意昭然若揭。若能成,趙主父又可重掌趙之大權。而您又可借此,東山再起。”
田不禮說道:“公子章被廢,同情已久。前日,趙主父見公子章朝見趙王何時萎靡不振,趙主父面露苦澀。公子章又相貌秉性更似趙主父,又多次隨父出征,履立戰(zhàn)功。公子章更改為王?!?p> 王言回道:“你可尋機暗示趙主父,讓其立公子章為代王。”
不久,田不禮將封公子章為王的建議告與趙主父。趙主父認為可行,便找趙相肥義商議。
趙主父私下對肥義說道:“安陽君屢立戰(zhàn)功,又頗有威望,吾欲封代郡給安陽君,讓其稱王。”本以為以自己積累的威望,討封必成。不想肥義斷然拒之,曰:“國無二日、百姓方寧。”趙主父悻悻而去。
趙主父離去后,肥義自覺此時必有蹊蹺,別將趙主父討封之事告與趙王何。趙王何聽后,認為此事極為嚴重,與肥義商議,一切外事由肥義代辦,而派可靠胡將信期日夜守護趙王何。
肥義對信期說道:“公子章與田不禮讓人憂也。此二人語言動聽而本質兇惡,為人不像兒、亦不像臣。奸臣于朝廷上,乃國之患;讒臣于宮庭中,乃君之蛀。此人貪而野心打這,在內(nèi)討主父歡心,在外恣意施暴。若二人假借主父之命發(fā)動政變,易成也!現(xiàn)吾憂此事,已廢寢忘食。盜在旁而不能不防!此后,若有人奉主父命來召見大王,必須先見我,我將先前往,無變故,大王才可去。”
李兌聽聞此事,找肥義勸言道:“公子章身強力壯,又懷有野心,現(xiàn)他的黨羽眾多,貪欲極大,恐將有所謀!田不禮殘忍好殺,十分狂妄,此二人勾結,必定圖謀不軌。小人若有野心,必定妄動,只知其利,而未知其患。此類人互相推動,同入災禍之門。此必不長久。然您身為趙相,責任與權勢之重,乃變亂伊始之目標,亦是災禍之所在,您必定首當其難。仁者愛護萬物,聰者于禍難未成前必有所防備,若是不仁不聰者,又怎能治國?您何不推說有疾,閉門不出,將國政交與公子成?勿成怨怒之淵藪,勿成禍害之階梯!”
肥義答道:“昔日主父將王托付與吾時,曾言:‘毋變而度,毋易而慮,堅守一心,以歿而世?!嵩偃葜x承命而記之。今若懼怕田不禮加害于我,而忘昔日之承諾,變節(jié)無比此大焉。變節(jié)負心之臣,為刑不容。諺曰:‘死者復生,生者不愧?!乙言捲谇邦^,既想盡力履行承諾,哪顧及自身之命!貞節(jié)之臣臨禍方顯其節(jié)操,忠心之臣臨災方彰其德行。爾之言乃忠于我,然吾言已在前矣,終不敢失!”
李兌聽完,只好說道:“好,那您勉力而為之!吾所能見您之日,恐只有今年耳?!闭f罷,流出了眼淚。
之后,肥義讓李兌和公子成執(zhí)趙王何之兵符,駐軍于城外,隨時勤王。又讓趙豹戍守邯鄲不許外軍入城。
趙主父將討封不成一事告與公子章和田不禮,得知此事,二人更加不滿,更加怨恨趙王何。
回到田宅的田不禮,悶悶不樂,頗有怨言,對王言說道:“爾之策,不成也!主父向肥義討封不成。”
王言問道:“討封不成之事,趙主父親口告知于你的?”
田不禮回道:“是的。”
王言說道:“既討封不成,趙主父將此事告知于你們,意在暗示爾等可采取行動了?!?p> 田不禮問道:“是何行動?”
王言回道:“取趙王何而代之。”
田不禮小聲問道:“如何取之?如今邯鄲防衛(wèi)嚴密,趙王何又只于聽政時一見,如何下手?”
王言回道:“以主父之名,讓趙王何于沙丘選墓,到時伺機而動,舉而代之?!?p> 田不禮回道:“妙!”之后便將此計告與趙雍和公子章。二人納之,趙主父便遣使傳話與趙王何,讓其明日隨其往沙丘選墓。趙王何只得從之。
是日,王言又托一孩童,將一密件交于李兌。李兌打開信件一看,寫著:“沙丘之行,惡人欲反。救駕若早,惡人不出。救駕若遲,王命不保。”
李兌認為事關重大,連夜趕到肥義之宅,將密件交與其觀閱。
肥義說道:“此封信函從何而來?”
李兌回曰:“一孩童送至家宅?!?p> “那便是寫信者,未可知曉?!?p> “然此信所提之事,卻確為真?!?p> “狐貍之尾,將要露也!”
李兌說道:“公子章反叛既為真,望相國勿往沙丘?!?p> 肥義回道:“吾已有所言:‘生者不愧’。如我不同往,誰為王出謀,誰又為王擋刀,王若身死,我終生愧矣!”
李兌又言:“既如此,我率重兵同往?!?p> 肥義忙拒絕道:“不可。此密件已言,救駕過早,賊人不出。引蛇出洞,卻不可讓蛇知其危。此次若能除惡,則趙可安。否則永難安也!我心亦憂。”
李兌含淚說道:“相國此行多加小心?!?p> 肥義回道:“此行我與信期同王而往,僅帶侍衛(wèi)少許。而你與公子成于沙丘五里處秘密駐軍,若惡人有變,我立即遣使通知你,你即刻來救駕便可?!?p> 李兌欲再相勸,說道:“可您……”
肥義攔住道:“你不必再勸,我心意已決。只盼你日后多為我王分憂。”
李兌見肥義內(nèi)心堅定,也不再說什么,向肥義深鞠一躬,而后退出。
兩日后,眾人來到沙丘。趙王何居一宮,趙主父和公子章居一宮。
田不禮對公子章說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公子莫再猶豫?!?p> 公子章問道:“此事必成?”
田不禮回道:“只須以主父之命,請趙王來此議事,其必來。而后殺之,此事成矣!”
公子章又問:“此謀反之事,天下之人如何看待?”
田不禮繼續(xù)回道:“此事乃奉祝福之命稱王,名正言順也!且如今之勢,非他死就是你死。請公子早做決斷?!?p> 公子章說道:“好,即刻派人請趙王來此。”
公子章之使執(zhí)趙主父之令符,來到趙王何宮,對趙王何說道:“主父請大王去主父宮,關于選墓之事,有要事相議?!?p> 趙王何回道:“你先回去,稟告主父,寡人更完衣便去?!?p> 使者退去。肥義對趙王何說道:“此事必有詐,大王不可前去?!?p> 趙王何說道:“然主父之命,不得不往?!?p> 肥義回道:“待我先去探個究竟,若我不歸即為事變,務必加強防備。并遣使告與公子成,讓其速來勤王?!?p> 信期說道:“我定全力保護大王,請相國放心?!?p> 趙王何對肥義說道:“相國謹慎行事,莫傷了性命?!?p> 肥義拜謝,而后往主父宮而去。肥義剛入主父宮,果然氣氛不對,未見趙主父,卻見兩旁站有武士。公子章和田不禮見以主父之名,亦調(diào)不動趙王何,自知事露,知趙王何早有準備。
田不禮對肥義說道:“大王為何不來?”
肥義回道:“主父何在?”
田不禮說道:“大王不來,主父不出?!?p> 肥義說道:“恐是爾等圖謀不軌!”
田不禮對公子章低語道:“事到如今,該速戰(zhàn)速決。先殺肥義,再遣趙王,如其不來,速攻之?!?p> 公子章點頭贊同。田不禮立即示意兩旁武士動手。
肥義喝斥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如不束手就擒,必招殺身之禍?!?p> 武士見狀,望而卻步。田不禮喊道:“上?!蔽涫恳粨矶希柿x赤手空拳,不能敵,身中數(shù)刀,倒地而亡。
公子章之使再次來到趙王何宮,請趙王何前往主父宮議事。信期見肥義未歸,逼問使者。使者如實相告,信期怒而斬之。很快,公子章和田不禮率眾武士圍住趙王宮。信期率眾侍衛(wèi)與公子章之黨激戰(zhàn),節(jié)節(jié)敗退。眼看趙王身危,公子成和李兌率軍及時趕到,加入廝殺,很快便控制住局面。廝殺中,田不禮身亡,公子章敗退到趙主父宮,趙主父納其入。于是公子成、李兌、信期入主父宮,誅殺公子章及其黨羽,趙主父不能阻。
公子成對李兌說道:“為追殺公子章,包圍主父宮,此大罪,若撤兵,吾等難逃死罪?!庇谑峭顺鲋鞲笇m而圍之,并令:“宮中人后出者夷!”宮中人聽令后悉數(shù)逃出。趙主父欲出,被攔回。趙主父欲拼一死,然公子成之眾只圍不戰(zhàn),因無人敢擔刺殺主父之名。
趙王何回邯鄲后,又下令誅殺公子章、田不禮殘余黨羽。而王言已于送密函與李兌后,離開邯鄲,往函谷關而去。
三月后,公子成打開主父宮門,宮內(nèi)所積之糧早被食盡,主父餓死。告與趙王何,趙王何痛哭哀悼,下令厚葬,舉國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