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春和景明，王言漫跑于云夢山山道間，兩旁枝繁葉茂，繁花似錦，鶯歌燕舞。在一岔路口，一老者將王言攔住，問曰：“姑娘可知去往鬼谷該走哪條道？”
王言停下腳步，觀眼前老者，其慈眉善目、鶴發(fā)童顏、神采飛揚(yáng)，便說：“老先生去鬼谷何事？”
老者回曰：“拜訪故友?！?p> 王言又問：“誰為老先生之友?！?p> 老者回曰：“鬼谷先生也?！?p> 于是，王言作輯而曰：“原來乃老師之友，我?guī)Ю舷壬牍取！?p> 老者上下打量王言一番，曰：“那勞煩姑娘矣，請引路之?！?p> 于是，王言在前，老者于后，王言引著老者往鬼谷而去。路上，王言問老者：“老先生拜訪老師何事？”
老者答曰：“論道也?！?p> 王言對曰：“能與老師論道者，絕非常人，想必老先生乃德高望重之人也?！?p> 老者回曰：“德高望重不敢當(dāng)，我乃墨者耳?！?p> 王言詫異，回頭又打量了一番老者，問曰：“老先生可為墨家矩子乎？”
老者回曰：“曾是，如今已不是也?！?p> 王言說道：“原來老先生曾為墨家首領(lǐng)，幸會也?！?p> 老者對曰：“鬼谷先生才乃德高望重之輩，盡人皆知其才也。姑娘能得其指教，實(shí)乃福氣也?！?p> 王言又問曰：“聽聞墨家之矩子，乃每五載以比武之法選出，此傳言是否為真？”
老者答曰：“確有其事也。老朽之墨矩乃比武勝出而得之，年長后武力衰退，因而失之?！?p> 王言回曰：“原來老先生年輕時，乃武學(xué)高手?！?p> 老者對曰：“慚愧也。”王言未語，而是繼續(xù)引路。老者又言：“敢問姑娘芳齡？”
王言回曰：“十七歲矣?！?p> 老者說道：“姑娘年少有為也。”
王言嫣然一笑，回曰：“小女尚未出山馳騁，有沒有為，未知也?！?p> 老者又言：“能得鬼谷先生指教者，皆大有可為也?！?p> 王言回曰：“老先生見笑矣?！?p> 老者大笑而不言，王言亦不再言，直到來到鬼谷。
此時，鬼谷子正于清溪中一露水之石上，盤腿而坐，雙手置兩膝之上，閉目養(yǎng)神，聆聽潺潺流水、萬籟之音。
王言欲叫鬼谷子，被老者攔住，輕語曰：“尊師正修真中，切莫打擾，我自等之即可?！?p> 于是，王言與老者立于河旁，凝望鬼谷子打坐養(yǎng)氣。
良久，依然閉目的鬼谷子開口說道：“有朋自遠(yuǎn)方來，有所怠慢，負(fù)疚也。”
老者則回曰：“我來非期，擾先生清修，我負(fù)疚才是?！?p> 鬼谷子睜眼大笑曰：“腹先生別來無恙乎？”
老者回曰：“托先生之福，老朽依然精神矍鑠。”
于是，鬼谷子起身，踩著河中裸露之石來到岸邊。而后鬼谷子與老者于亭內(nèi)相視而坐，中間隔一案，王言坐于側(cè)，為兩位老者斟茶。
鬼谷子謂老者曰：“腹子風(fēng)塵仆仆來到，一路辛苦矣?！?p> 老者則曰：“能得鬼谷先生邀請，實(shí)乃老朽之幸也?！?p> 鬼谷子又曰：“老朽邀先生，雖說為論道，然還有一私心，有一事相求?！?p> 老者回曰：“鬼谷先生請講，只要老朽能做到，必義不容辭?！?p> 鬼谷子轉(zhuǎn)而對正在斟茶的王言說：“言兒，眼前這位老先生名為腹?，曾為墨家矩子?！庇谑?，王言向腹?作輯，并向其斟茶。而鬼谷子繼續(xù)講道，“腹先生乃大義者，居于秦。昔日其子殺人。秦惠文王憐其年長而無它子，便令吏勿誅矣。然腹先生對曰：‘墨者之法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此所以禁殺傷人也。夫禁殺傷人者，天下之大義也。王雖為之賜而令吏弗誅，腹?不可不行墨者之法。’從而不許秦惠文王，而遂殺之?！?p> 腹?低頭對曰：“慚愧也。”
鬼谷子繼續(xù)說道：“子，人之所私也，忍所私以行大義，先生可謂公矣?！?p> 腹?端起案上茶杯，一飲而盡，轉(zhuǎn)而問曰：“往事不提也罷。不知鬼谷先生邀老朽于此，除論道外，還有何事？”
鬼谷子捋須笑曰：“老夫旁這徒兒好劍術(shù)久矣，苦于老夫未修劍術(shù)，而無法授之。今請先生前來，實(shí)為欲先生教老夫這徒兒劍術(shù)，不知可否？”
腹?又對王言端詳一番，回曰：“既為鬼谷先生相求，老朽定不辱命?！?p> 鬼谷子謂王言曰：“言兒還不速拜腹先生為師?！?p> 王言欲起身跪拜，被腹?勸阻道：“老朽自當(dāng)授予劍術(shù)，然無須拜師矣。”
鬼谷子忙曰：“怎能如此？于理不合也?！?p> 腹?笑曰：“合也，合也。老朽今雖說與鬼谷先生論道，實(shí)為向先生請教安天下之學(xué)也。先生教我，我教先生之徒，合情合理也?！?p> 鬼谷子聽此，笑曰：“既如此，老夫不強(qiáng)求也?！?p> 于是，于次日起，王言每日清晨便隨腹?學(xué)劍。于鬼谷草叢中，二人以竹為劍比劃之。
腹?謂王言曰：“劍當(dāng)以快捷瀟逸舞之，須做到劍如飛風(fēng)之態(tài)?！蓖跹哉J(rèn)真聽著，腹?則繼續(xù)言道，“劍式有刺、劈、掛、撩、云、架、點(diǎn)、崩、截、抱、穿、斬云云?！毖援?，腹?舉竹劍向前直直刺出。王言亦仿之。
腹?說道：“將劍向前直出為刺，力達(dá)劍尖，臂與劍成一直線。”言畢，又舉竹劍刺出，王言再仿之。
幾經(jīng)練習(xí)，刺劍已掌握。腹?又舉劍由上及下劈出，說道：“由上向下為劈，力達(dá)劍身，臂與劍成一直線。”
聽畢，王言亦學(xué)之，舉劍由上向上劈出，如此重復(fù)多次。
而后，腹?舉劍由下向前揮之，說道：“由下向前上方為撩，力達(dá)劍身前部。正撩劍前臂外旋，手心朝上，貼身弧形撩出；反撩劍前臂內(nèi)旋，余同正撩。”說完，又將反撩劍法揮舞一遍。王言效之。
三日過后，王言已將劍式十二式悉數(shù)學(xué)完，并能熟練揮舞。于是，腹?謂王言曰：“劍式已習(xí)畢，而后老朽教你劍法。天下劍法不可勝舉，各家各派自成一路。老朽所教為墨家劍法，其征為流暢無滯，揮攉瀟灑，忽往復(fù)收，行多停少?！闭f完，腹?舉劍揮舞。其勢行云流水，輕盈矯健，又力道十足，如腳下生風(fēng)，飄逸灑脫。
腹?舞畢，王言學(xué)之。雖磕磕絆絆，終也將劍法舞完。腹?隨后將王言方才所舞之誤一一點(diǎn)出。王言又舞了一遍，腹?再點(diǎn)出不足，王言再舞。如此周而復(fù)始，直到日落。
而夜晚，腹?與鬼谷子于鬼谷洞內(nèi)論道，蘇秦、王言于各自小室秉燭夜讀，直到發(fā)困。
此后每日，鬼谷里是白晝習(xí)劍、相辯，夜里論道、讀書。晌午之前，王言與腹?練劍，晌午之后，王言與鬼谷子學(xué)術(shù)。如此歷經(jīng)三月，王言之劍術(shù)已大有長進(jìn)，與腹?也該道別了。
那日，王言將腹?送至他們初遇之地——云夢山小道岔口。王言對腹?深鞠一躬，以示敬重，而腹?則作輯而別。兩人話別許久，終究別離。王言望著腹?背影，又深鞠一躬，隨后遠(yuǎn)遠(yuǎn)望著，直到腹?在其視線中消失。
是夜，鬼谷洞內(nèi)，鬼谷子將王言喚至洞中案旁，謂之曰：“言兒習(xí)劍已有所成，而整日以竹為劍，不成體統(tǒng)也。故師今贈劍與你?！闭f完，將案上所置之劍推與王言。
王言接過寶劍，借著燭光，隔著劍鞘細(xì)觀之。其劍長一尺七寸，劍身一尺四寸，劍寬估約兩寸，劍柄有兩道凸箍，劍首飾同心圓紋。
鬼谷子笑曰：“何不拔劍觀之？”
于是，王言輕抽手中之劍，只見黑暗中白光閃閃，寒光耀目，寒氣逼人。細(xì)觀之，其劍身有中脊，兩從刃鋒利，前鋒曲弧內(nèi)凹，而劍格近處刻道：“越王勾踐，自作用劍”八字。王言驚嘆曰：“莫非此乃鑄劍大師歐冶子所鑄之純均劍乎？”
鬼谷子捋須笑曰：“然也。《越絕書》有載，此劍揚(yáng)其華，如芙蓉始出，觀其紋，爛如列星之行，觀其光，渾渾如水之溢于塘，觀其斷，巖巖如瑣石，觀其才，煥煥如冰釋。真乃尊貴無雙之劍也?！?p> 王言補(bǔ)充道：“《越絕書》亦有載，當(dāng)造此劍之時，赤堇之山，破而出錫；若耶之溪，涸而出銅；雨師掃灑，雷公擊橐；蛟龍捧爐，天帝裝炭；太一下觀，天精下之。歐冶乃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鑄成此劍。劍成之后，眾神歸天，赤堇閉合如初，若耶波濤再起，歐冶子亦力盡神竭而亡，此劍已成絕唱也?！?p> 鬼谷子說道：“故曰：山崩而落洛之水涸，歐治子而純鈞之劍成?！?p> 王言又將手中之劍端詳數(shù)遍，曰：“此劍真乃名不虛傳矣，老師如何得之？”
鬼谷子答曰：“數(shù)年前，老夫有幸入楚拜訪楚王，臨別前其感老夫教誨，故將此劍贈予老夫。老夫推辭不掉，只好將此劍帶回，收藏至今。老夫不擅劍術(shù)，棄之可惜，故將此劍轉(zhuǎn)贈予你?！?p> 王言拜輯而謝，又問曰：“楚王又從何得到此劍？”
鬼谷子答曰：“昔日楚軍伐吳，吳敗，故獲此劍。”
王言對曰：“原來如此。此劍精致華美，鋒利無比，徒兒定當(dāng)惜之?！?p> 這時，鬼谷子從袖口內(nèi)抽出一匕首，遞與王言，謂之曰：“此匕乃純鋝，為純鈞多余鐵水所鑄，其形、其華、其鋒與純鈞無異。今同贈與你。”
王言起身，再次拜輯謝之。